第17章

聽到沈珺說她有兒子的瞬間,?周易禾說不震驚是假的。

小男孩與沈珺長相如出一轍,姓氏也一樣,他一開始有想過兩人是姑侄關系,?但沈珺的坦誠還是令他為之一頓。

接着,?周易禾便心神難定起來。

疑問和難以置信湧上心頭,像是無意識地抽走了他原本在沈珺面前保持很好的精氣神兒,令他自顧不暇。

這種事兒擱別人身上,?大約會掉頭就走。

兩人經人介紹認識,?在互有好感的情況下發現對方已婚已孕,?這應該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點盡情譴責對方以及所有相關人物。

但那一瞬間,周易禾心裏想着的是,他的終點是什麽。

終點明确了,?重點才不會被偏移。

接着,?一位中年男人來了,沈珺和他聊了很久。

他始終與他們保持着一段距離,這段距離能夠緩解目前為止他和沈珺之間的尴尬。

意識到中年男人有意無意投來的目光,周易禾焦慮到把玩手機。

而在男人終于帶着沈默離去時,他深深吸了口氣。

沈珺經過他身邊,?沒說一句話。

得知沈阿香傷勢不大,?又看到肇事者認錯态度良好,才感覺這個夜晚有了些讓人心生欣慰的事情。

周易禾當即想到,?他原本是想帶她回家吃飯的。上次見面人太多,?肖雪薇嘈亂無序,?整頓飯下來目光如炬地盯着沈珺,那眼神他都有些無奈,但沈珺視而不見。

二十七歲的她有種泰然處之,不卑不亢的溫和,?這種溫和讓人感覺她很平靜,不容易受到外界事物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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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周易禾交流的,也多是些三十歲往上的女人,個個都市麗人,妝容精致,身價不菲。但她們不夠溫和,相當勢力,眉眼裏甚至略帶刻薄。

肖雪薇就有那種趨勢,顯然等到她三十歲時,便是那種模樣。

所以他不會選擇肖雪薇這種女人交往,不是因為她是秘書,自己是總裁。話說回來,他這個總裁,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總裁都要好脾氣,他不是按薪水去評價別人的人。

他看感覺。

有感覺的女人是已婚身份,無疑是晴天霹靂。

白色長廊無聲幹淨,周易禾始終攥着那塊手機,與牆面保持一圈距離站立,幾經考慮,還是想問清楚。

但沈珺卻打發他離開。

組織了很久的措辭,因為她躲閃的眼神,被扼殺在唇齒間。

其實兩人重逢也沒多久,說到底也沒有太多感情,可那一小段時間,兩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尴尬和憋悶,空氣變得難以呼吸起來。

周易禾收起手機,轉身離開。

他在電梯口等了很久,最後進去,被各個樓層進來的人推進最裏面。

醫院是個不分晝夜的地方,夜色已深,門庭若市。

有點兒可惜,他想。

他站在與按鍵對角的位置,滿眼人頭攢動。

想了一天,到現在竟然沒能給她做上一頓飯。他本打算,看一下兩人的口味合不合适,畢竟生活習慣和感覺不一樣。

感覺這個東西,看一眼就知道有沒有。

口味兒卻要磨合,要遷就,還會相互影響。

太多人陷在一見鐘情中央無法抽離,卻在習慣與三觀不合中黯然傷神。

電梯門劃開,周易禾靜默。待人都走光,他緩慢動身。

大廳裏人太多了,他看了眼手機。

十點多。

四下的人在為病情和傷痛奔波,她也是其中一個。

走到醫院門口,周易禾停下腳步。

他明天沒有事要忙,最近剛談好一個項目,下周才開始啓動,今晚本該是一個悠閑的夜晚。

問一下比較好吧。

有一輛急救車停下之後,周易禾忽然頓悟,何時這樣不明不白過呢?如果每件事都像這樣,那他也不可能走到現在。

他知道,答案或許很殘忍。

但他又不怕。電梯剛走不久,周易禾懊惱地拍了拍額頭,當機立斷看向安全通道,朝那個方向奔跑而去。

風聲呼嘯而起,思緒翻江倒海。

總得要聽她親口說一句實話吧。

倘若一開始欺騙了他,那麽他需要一個道歉。

但比起道歉,他可能更想聽一句戲劇化的臺詞。

現在,他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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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阿香醒了,給沈珺打電話。

沈珺回到病房,聽到她說自己大半夜的有些餓,交待沈珺去買些餐食回來。

醫院食堂早已下班,買飯要去大門口餐館買,沈珺讓她多等會兒,便準備離開。

周易禾道:“我去買吧。”

沈珺當然不會讓周易禾一個人去買,只是她連加三周班,好不容易吊着一口氣支撐自己進行一場美麗的約會,被打斷也沒辦法。

買個飯,讓他陪着,還可以說些話。

剛才那麽好的氣氛,被沈阿香打斷。

沈阿香矯情做作的語氣,讓電話那頭的她還以為病情加重了,快馬加鞭回到病房,才曉得她只是餓了。

沈珺道:“一起吧。”

沈阿香立刻就道:“你自己去,讓小夥子把我扶出去。”

沈珺蹙眉:“媽,這是我朋友。”

言下之意,你怎麽使喚地那樣順嘴。

沈阿香卻是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小聲點,別把人吵醒了,我得出去吃啊,就門口那個長座位,我進來的時候都看到了。”

沈珺服了,沈阿香總是愛把人安排的明白,但她也沒辦法,只對着周易禾道了謝,然後和他一起将沈阿香扶出去後,便自己一人去買飯。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沈阿香在耍心眼,沈珺又怎麽能不知道。

估計是病房裏光線太暗,沈阿香看不清周易禾的長相,一出門光線亮堂了,她眼神就沒移開過。一時間也看不出她強忍着疼痛了,就見她臉上挂完笑容,忙不疊整理着長發。

沈珺走之前,交待周易禾小心點。

周易禾道:“為什麽?”

沈珺看了眼沈阿香:“她前幾年嫁過一個小她十幾歲的男人。”

周易禾疑惑道:“那為什麽讓我小心點。”

沈珺沒說話了,覺着他單純,只抿着唇笑,擡手跟他拜拜。

周易禾剛坐下來,沈阿香就問道:“你就是和珺珺交往的那個小夥子吧?”

沈阿香是典型的愛美女士,年近五十風韻猶存,身材窈窕,眼角有細紋,但不多,看得出天生麗質。

不太像是沈珺的母親。

周易禾稍稍愣了一下:“還不是。”

沈阿香詫異道:“過年那天,和珺珺聊天的那個不是你?”

周易禾穿着黑色的外套長褲,頭頂一圈光暈襯得他膚色白皙,高挺鼻梁上一雙深邃而柔和的眼睛,聲音斯文好聽。

“是我。”

沈阿香笑道:“幸好猜對了,猜錯就麻煩了。”

周易禾道:“不麻煩。”

沈阿香別過臉去打了聲呵欠,揉了揉眼,繼續問道:“你們兩個今晚本來是要在一起是嗎?”

“對。”周易禾回道。

沈阿香忙做抱歉狀:“那我真是太麻煩你了,不好意思啊。”

沈阿香的客氣讓周易禾感到一種生分,不過這種生分裏帶了些小心翼翼的探究。

果真,沒過一會兒,沈阿香便開始打探他的家事,事無巨細。

周易禾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他跟着爺爺奶奶長大,小學時奶奶生病去世,如今只剩下年邁的爺爺,且神智不清。

但沈阿香問起時,周易禾只做簡單回答,他只說父母在外地,而爺爺在本地,被他接進療養院。

沈阿香又問他的工作。

周易禾只說自己開家小公司,在本地有車有房。他知道兩性關系中能吸引到對方家屬的是什麽,有關這些,他沒打算隐瞞。

沈阿香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一直都是想讓沈珺和本地人結婚的,但一聽周易禾在本地有車有房有公司,且父母在外地,驚喜地問:“你車房都是自己買的?”

周易禾道:“是。”

沈阿香又問:“公司也是白手起家?”

周易禾嗯了一聲。

沈阿香想笑,忽然頓了一下。她是去接沈默放學途中發生的意外,沈默被她外甥接走這事兒沈珺自然告訴過她。

她看着周易禾,小聲詢問道:“你有沒有見一個小男孩?”

周易禾道:“是沈默麽?好像是被沈珺表哥接走了。”

沈阿香沒說話。

已經見過了啊。

那只能實話實說了。

周易禾道:“您腳還疼嗎?”

沈阿香搖了搖頭道:“好多了。”

她又問道:“你今年多大?”

周易禾想了一下,道:“二十五。”

沈阿香很詫異:“年輕有為啊,沈珺二十八了,就在影視公司當個小主管。”說罷便有些惋惜,“其實她現在工資也不算少了,只不過是除了自己的開銷還要養我和沈默……我吧,雖然不掙什麽錢,但沈默從小都是我帶,不僅現在帶,以後也帶,珺珺結婚以後,也是我來帶的,不用她自己帶……你懂我意思?”

周易禾道:“嗯。”

她沖着周易禾笑了笑:“女大三,抱金磚,這年齡差倒是也不錯。你說是不是?”

沈阿香話裏有話,周易禾一般不輕易揣測別人想法,當下也聽出一些別的意思。

見周易禾不說話,沈阿香便低落下來,道:“沈珺從小就沒父親,人都說單親家庭裏長大的孩子缺愛,我想這話不假。所以她年輕的時候就犯了錯誤,被男人騙。”

“我那時候忙自己的事情,就沒注意到她的變化,等我反應過來,沈默都半歲了。”

“我想說,既然你們要在一塊兒,藏着掖着不好,不如開誠布公,都坦白了,日後也不會有什麽芥蒂。”

畢竟已經見過沈默,她想騙也騙不成,只能用力發揮自己五十年功力,真誠一回。

事關女兒下半生的幸福,沈阿香的表現可謂可歌可泣,就連站在拐角處拎着飯盒的沈珺都有些淚目。

沈珺挪不動步,想聽周易禾怎麽講。

但那邊沉默許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再說的時候,他卻開口道:“我不介意。”

沈珺身形一顫。

沈阿香緊盯着他:“你不介意什麽?”

周易禾笑道:“您的意思我雖然不能全懂,但也懂個大概。我喜歡沈珺,她生過孩子我也喜歡,我不喜歡沈珺,她生過孩子我也不喜歡。我和沈珺的相處,和沈默沒關系。但是我們兩個人能不能走到結婚那一步,是未知數。”

沈阿香似懂非懂的點頭。

周易禾低聲道:“今天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

沈阿香先是哦了一聲,而後後知後覺過來,追悔莫及。

就算眼前年輕人一副斯文做派,獨立又有想法。

她講那麽多,要把人吓跑的吧!

沈阿香還以為沈珺年前就跟他交往了,怕沈默的出現耽誤兩人進展,如今聽來內心懊惱地要拍大腿了。

怎麽才見第二面?

她想起沈珺那會兒跟她說的話,難道也是騙她的,就怕她再給介紹相親對象,然後糊弄了她後火速找了周易禾來。

沈珺拎着飯走來,将飯盒放在沈阿香身邊的座位上,道:“買了幾份馄饨,趁熱吃。”

沈阿香氣呼呼得白她一眼:“買這麽多幹什麽?”

沈珺招呼周易禾吃點兒,轉頭對她道:“又不是只有你吃,我們兩個也沒吃飯。”

沈阿香端起碗,喝了口湯:“你們吃這幹什麽,去外面吃點好的吧。我這兒不需要人了,你們都走吧。”

反正該說的都說完了,小夥子人真的不錯,有耐心,有善心,有錢。

能不能抓得住又不看她這幾句,主要還得看沈珺。

兩人吃完了馄饨才走,扶沈阿香躺回床上後,她交代沈珺回去好好休息,記得感謝人家。

沈珺只說好,明天我再來,便替她蓋好被子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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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沈珺估計公司裏的員工還在加班,但她不行了,她極度勞累,需要好好睡一覺。

周易禾送她到出租房樓下,距離醫院很近。

車停時,沈珺沒着急下車。

周易禾也有些困頓,眼皮酸澀,加上開車,肩膀也有些僵硬。他見沈珺不下車,笑着打趣:“怎麽,還有什麽神聖的儀式沒有完成麽?”

沈珺開口,用一種近乎低啞到無聲的音色道:“謝謝。”

周易禾對她搖了搖頭,問道:“很累了吧?”

“嗯。”她解開安全帶,好讓身體舒展開,回道,“你也累了吧。”

周易禾道:“還好。”

“謝謝。”她的表情很真誠,一如于他之前。

沈珺道:“其實剛才,我媽跟你說的話,我聽到了,大約後半部分。”

周易禾臉上的困頓消散許多,取而代之的是驚訝,他把手臂搭在車窗邊沿處,與她對視,道:“你偷聽?”

沈珺笑道:“就算是吧。”

周易禾道:“那好吧,幸好不是什麽機密,不然我有權向你提出抗議。”

沈珺卻沒預料的笑出聲,笑完了,又道:“我可以保持沉默。”

話這樣說着,眉眼裏全是笑,雖略帶疲憊,卻帶滿萬種風情。

他垂下眸來笑,肩膀一聳一聳的,肩寬十分優越。

不僅如此,沈珺還發現,他車裏的空間格外大,大約是為配合他那兩條大長腿,所以才選購如此寬闊的車型。

“笑什麽?”沈珺道,“很好笑麽?”

周易禾擡起來看她:“怎麽,還不許我笑了?”

許你笑,就怕是聽完她要講的話,這人就笑不出來了。

沈珺道:“其實我媽講得也不全對。”

周易禾能猜到半分,大約是父母眼裏自己的孩子都是最好的,即使有缺點也是無可挑剔。他雖然沒有父母,但大學的時候遇到過。

他高考成績很好,錄取的學校自然也都是各省拔尖人物,宿舍裏最小的那位,十四歲,比他還小兩歲。入學起便打游戲,偷東西,搞得整個宿舍雞犬不寧,周易禾和另外一個舍友創業,他直截了當說是垃圾,不過二人看他年紀小,也沒怎麽計較。

後來那小孩兒被退學了,實在沒法了,打游戲學科全挂,偷東西價值五位數,因為未成年所以不承擔法律責任,但被退學了。

小孩兒離開學校那天,父母來接。

周易禾可是永遠忘不了小孩兒母親在班導辦公室的哀嚎,說什麽她兒子只是年紀小不懂事,從小到大都是最聰明最優秀的孩子,一定是別人帶壞了她兒子,才做出這種事情。

他和其他兩位舍友全懂了,小孩兒能變成這樣,和他爸媽脫不了幹系。

沒有父母,從小被爺爺嚴厲管教長大的他十分疑惑,問舍友,母親都是這樣麽?溺愛無度,是非不分。

舍友說,有,但這種程度的應該在少數。

周易禾才曉得,母愛是分程度的。

那他感覺,沈阿香對沈珺愛的程度還可以。

夜色濃厚如墨,路燈光線昏黃。

沈珺緩緩開口道:“我以前,挺不乖的。”

并不是像沈阿香說得那樣,單純被男人騙。她一早知道那個男人不是好東西,還是往裏跳,就因為那時候沒眼界,圖他錢。

這話沈珺說不出口,太他麽掉價了。

周易禾沒表現出別的情緒,只道:“成年人談戀愛講究互補,我就是從小到大都太乖了。”

沈珺抿了抿唇,道:“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她想了一圈,發覺那詞不好形容。

周易禾低聲道:“嗯,就是你想的那樣。”

沈珺又笑了起來:“周易禾,我要下車了,晚安。”門被關上的前一瞬間,周易禾叫了她的名字。

“沈珺,過去都過去了,朝前走,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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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珺住四樓,房號502

這兒的人迷信,不以4字開頭,4字同死,寓意不好。

老舊小區,沒有電梯,一路走上來,全身熱氣騰騰,疲憊都消散不少。

門被打開,客廳裏的二人光速分離,扯過抱枕毛毯護住重要部位,臉紅脖子粗地不吭聲。

沈珺換下鞋,随手摁開開關。

下一秒,三人尖叫。

張錦詩嗷嗷叫喚:“沈珺,你關燈!”

沈珺捂着眼睛,憑借記憶摸索牆面,一時半會兒卻摸不到了,氣得她想罵娘。

“你倆不回房間搞,沙發上做啥!”

“啪——”燈被按滅,世界陷入黑暗。

沈珺聽到兩人光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啪啪啪啪,令人羞恥。

她從未在出租房受到過如此大的驚吓,程度之深,令人咋舌。

“早知道我今晚不回來了……”

“你今晚為啥回來啊?”張錦詩裹了件長睡衣,真空上陣,臉色緋紅地拍了拍沈珺的肩膀,“行了,沒人了,可以睜眼了。”

沈珺打開燈,稍稍适應了會兒,脫下大衣。

她難以置信地壓低聲音,質問道:“你們怎麽不回房間搞?”

張錦詩捂着臉道:“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

沈珺仍然不可思議:“今天休息。”

“今天情人節。”張錦詩撒嬌道,“實在不好意思啦。”

沈珺問:“是情人節嗎?”

“對啊。”張錦詩道,“而且現在都十二點多了,哦,那情人節應該是昨天,我真的以為你不回來了,雖然平時沒聽你說過有男朋友,但我想你應該不是單身吧?真的抱歉啦。”

沈珺和張錦詩合租一年多,頭一回出現這狀況,想必她不是故意。但一想到那會兒兩道白花花交疊在沙發上誠惶誠恐地望着自己,那畫面多少還是有些可怕。

“沒關系。”沈珺尴尬一笑,“下次提前告訴我一下。”

張錦詩應聲道:“好好好。”轉頭又問,“你今晚沒約會啊?”

沈珺想了想:“不算吧……主要我媽出了點意外,所以我晚上一直在醫院。”她甩開包,“我去房間了,你們……晚上動靜小點兒哦。”

張錦詩羞赧道:“那就盡量哈……”

沈珺進了房間,慶幸自己住的是主卧,帶間獨衛,不用再社死的出門奔波于次卧之間,尴尬到腳趾扣地。

她反鎖房門,脫掉衣服,去主衛洗澡。

洗完澡出來,給周易禾發微信,問他到了麽?

周易禾回道:【剛到家。】

他家距離這邊挺遠的,具體多遠沈珺不知道,就記得那會兒在他車上睡了好久。這麽想着,沈珺更困了,她給他回複晚安,早點兒休息。

周易禾回她:【情人節快樂。】

沈珺:【你也是。】

之後她就沒再管了,倒頭就睡。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睡得很香,但,閉上眼睛時隔壁房間開始運作了。

沈珺:“……”

草啊!

她爬起身開着手電從床頭櫃裏摸索出耳塞,塞上之後,感覺鼻子眼睛嘴巴全都被堵了,有點兒不好受。

然後,她想到周易禾在車裏對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好像是小白龍對千尋說過的話。

——朝前走,別回頭。

她笑着,睡着了。

半夜,開始做夢,久違的春.夢,畫面澎拜得要死。

大約是有幸親眼目睹,所以地點發生在沙發上。

他一邊用力一邊詢問她的感受。

她則有些意亂.情.迷地回饋着他。

男人頭擡起的瞬間,她看清他的俊臉。

是周易禾。

然而過了一會兒,又變成秦則謙。

——

沈珺清醒後,感覺不太好。

她都分不清自己昨晚做得是春.夢還是噩夢。她洗了把臉,心神不寧地走去廚房泡燕麥。

端着杯子走出廚房後,吓了張錦詩男友一跳。

張錦詩男友去衛生間,沈珺看都沒看見。

睡眼惺忪的男友一擡頭看見一人影晃悠,瞬間給吓醒。

兩人同時出聲:“昨晚就是你?!”

一個壞好事,一個壞好心情。

張錦詩從次卧出來,還裹着昨晚那條長裙,倆眼都腫了:“你倆一大早,這是怎麽了?”

沈珺只看了她一眼。

張錦詩揉了揉眼,嗓音裏還帶了睡醒之後的沙啞,與昨晚的激情高亢完全不同。

沈珺又想起昨晚那個沒頭緒的夢,喉間一緊,灌了口燕麥。

張錦詩道:“珺姐,這是我男朋友,餘聖陽。”

沈珺嗯了一聲:“你好。”

張錦詩随即又道:“餘聖陽,這是我舍友沈珺,在億華上班。”

張錦詩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餘聖陽有個好友在億華任職,這個人好巧不巧就是不久前被沈珺拒絕過的姜蒙。

這個城市簡直太小。聽到餘聖陽問自己認不認識姜蒙的時候,沈珺沒撒謊,道:“認識,蠻厲害的。”

恭維話,聽不懂另說。

餘聖陽絕了,語氣驕傲道:“我哥們兒都厲害。”

張錦詩拍他:“你不是去廁所麽?趕緊的,別磨叽。”

沈珺坐到餐桌上吃燕麥。張錦詩湊過來問道:“今天周末,你加班嗎?”

沈珺道:“不加班,去醫院。”

張錦詩這才想起來,沈珺的媽媽出了點小意外,于是關心道:“阿姨沒事吧?在哪個醫院啊?要不要我買點東西去探望。”

無論如何,有這心意總是讓人感謝的。沈珺報了醫院名字,道:“只是扭傷,明天就能出院,我替我媽謝謝你了。”

張錦詩道:“應該的,還有,我男友直男一個,要是有什麽話說得不對了,你別往心裏去啊。”

張錦詩特怕餘聖陽說錯什麽話,就昨天兩人在沙發上搞,都是他起的頭。

太尴尬了,她後悔死了。好在沈珺說沒什麽,能理解,她才稍微放下心來。

---

沈珺去菜市場買了魚,回到出租房炖上魚湯,蒸了米飯。拎着保溫瓶下樓的時候,已經将近十點。

她開車前往醫院,一路風馳電掣,推開門一眼望見陪沈阿香聊天的周易禾。

兩人正聊得熱絡。

沈珺簡直難以置信,怪不得沈阿香沒打電話催她。

沈阿香人再怎麽變,骨子裏那抹嬌貴勁兒沒變,所以沈珺可怕她埋怨自己,一張嘴能從天黑說到天亮,再說到天黑,可怕至極。

沈阿香看見她來,笑得更開心了。哪裏有什麽埋怨人的語氣,都是溫柔。她笑道:“今天周六,怎麽不在家裏多休息會兒?小周來陪我聊天,我可太開心了——你手裏拎着的是什麽?小周給我帶了烤鴨,可香了,快來嘗嘗,媽親手給你包個卷兒。”

沈珺心道,可真是見了鬼了。她着實沒想到周易禾還有這一手,擒賊先擒王,簡直高手。

周易禾對她笑了笑,一臉真誠。

沈珺猶猶豫豫地往前走了幾步,腦海裏滿是他真誠的臉,還有昨晚夢境裏起起伏伏的身姿......

沈阿香道:“你怎麽臉這麽紅啊?跑上來的?”

沈珺道:“嗯,怕你埋怨,所以跑上來的。”

沈阿香立刻道:“別胡說八道,我哪有那麽苛刻,你自己冒冒失失的,怪起我來了?”

沈珺把保溫瓶擱在床櫃上,問她還要不要喝。

沈阿香道:“先擱着吧,中午再喝。”

然後,沈珺才緩緩地坐到周易禾,問道:“你怎麽來了?”

沈阿香又開始唠叨,說什麽親生的不如昨天剛認識的,吧啦吧啦數落她一通。

沈珺摁着額頭,感覺沈阿香這勁頭可以當場出院。

周易禾說他沒什麽事,所以就來了,他還補充說,這兩天都沒事。

可就是在他說過這話後不久,突然來了電話。

周易禾接完電話回來,略微思考了一下,道:“阿姨,抱歉。”

沈珺能猜到周易禾有事,于是道:“你如果忙就先走吧,這裏有我,你能來就已經很感謝了。”

周易禾看她一眼,那眼神有些無奈,似乎在告訴沈珺,比起離開我更願意留在這裏。

沈阿香道:“不要耽誤工作,我這個傷,根本就沒多重,把你們都叫過來,我才不好意思了。”

五分鐘後,沈珺送周易禾到樓下。

沈珺扭頭看他,冬日陽光落在他身側。

他白皙的臉頰,半邊沐浴着暖陽,高挺鼻梁一側透着淡淡的光。

沈珺沒說話,而周易禾的臉,竟然就被她這樣給看紅了。

紅得不徹底,只耳廓一遭暈了淡淡的粉。

周易禾垂下手,問道:“我臉上有東西?”

他的眼神,真誠單純。

沈珺忽然笑起來:“沒有啊,或許是……有一點帥氣吧。”

周易禾臉更紅了,随即又聽到沈珺說謝謝。

他道:“你說了好多次。”

沈珺:“嗯。”

“下次再邀請你去我家。”他這樣說。

“好啊。”她回得特別快。

“我走了。”

“再見。”

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沈珺深深吸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他發消息。

【路上注意安全,剛才忘記說了。】

車子已經啓動,不曉得他能不能看到。

她把手機放回口袋,轉身的同時,看見個人。

那人墨鏡口罩佩戴得嚴實,一襲黑色大衣将身體裹了完全,氣質清冷孤傲,臉龐對着的方向正是她所站着的位置。

那人在看她。

她憑借那人身邊的小助理,認出她的身份。

——林妙璐。

沈珺全當看不見。

下一秒,兩人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然而沈珺還是側着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以及她頭頂上明晃晃的三個大字。

彩超室,和一個向前走的導向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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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珺回到病房後,沈阿香的熱絡勁兒消了大半,正捧着她拿來的魚湯,小口小口的喝。

沈珺走過來,提醒她說有勺子。

沈阿香不用,問她:“送走了?”

沈珺道:“走了。”

沈阿香生氣道:“年前你跟我說正和人處對象那個,不是小周吧?”

沈珺道:“不是他能是誰?”

“誰都沒有。”沈阿香氣呼呼道,“你就騙我吧。”

沈珺抿了一下嘴角,沉默數秒決定跟沈阿香好好解釋,實在是因為她逼得太緊,找得都是些她覺得不可能的相親對象。

沈阿香搶在她開口之前道:“害得我昨天跟小周一頓交心,人家告訴我才跟你見兩次面,我都沒面子。”

沈珺愣了一下,小聲道:“……誰在乎你那點兒面子。”

沈阿香白她一眼,繼續喝魚湯,将碗遞給她,咕哝道:“這些年,工作越來越好,也把你的廚藝磨出來了。”

沈珺道:“女人可抵千軍萬馬。”

沈珺中午沒走,留在醫院裏照顧沈阿香,中午沈阿香輸完液便午睡,沈珺躺在陪床上小憩,手機嗡嗡直響。

竟是姜蒙。

她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畢竟統籌部和姜蒙部有工作中的交接,沒想到姜蒙上來就問沈阿香的病房號,說自己剛到醫院樓下,來看望她。

沈珺當即想到餘聖陽。

……說實在的,很無語。

但人已經來了,總不能讓人原路返回。她叫醒沈阿香,說有個同事又來看她,馬上就到了。

沈阿香被吵醒後滿臉氣怨,問道:“怎麽挑這個時間點兒來?”又一想是沈珺公司同事,未來說不定對沈珺有幫助,趕緊爬起來整理衣裝。姜蒙進來的時候,拿着水果鮮花,沈阿香還是很熱絡的,只不過熱絡了兩分鐘,人就靜下去了,再加上旁邊的病號都在午睡,沈阿香竟對着窗外打起了呵欠。

姜蒙平時有些宅,人際交往這塊兒本就是短板,見沈阿香無言,沉默了一會兒說要走了。

沈珺再次送人到樓下,尴尬地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姜蒙也尴尬。

兩人之間的氣氛,簡直是意料之外的尴尬。按理來說兩人都年近三十,同事幾年,不至于到這樣,可現在就是,太尴尬了。

沈珺道:“謝謝。”

姜蒙回她:“不客氣。”

天空中好像飄過一群烏鴉。

姜蒙走後,沈珺趕緊跑了,她在拐角處站了會兒,就怕有人回頭看到她的背影。

姜蒙沒有回頭,看她背影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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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璐上了車,帽子墨鏡口罩統統扔到一邊,優雅地褪下黑色大衣,交疊着光裸的長腿,明眸皓齒。

秦則謙始終沒看她。

這種忽視令人生氣,讓林妙璐深深感覺到自己的精心打扮毫無成效,沒有意義。

她将單子攤開來放在兩人中間,開口道:“沒什麽問題,只是內分泌失調而已。”

秦則謙長睫慢眨,緩緩轉頭,終于看向她。

林妙璐緊張地攥了攥手指。

他們有一個月沒見過面了。

有一句話怎麽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她之所以能在上大二期間就擔任女一號參演電影,是秦則謙的功勞。電影演不成,也歸功于秦則謙。

這次見面是個機會。

然而秦則謙卻道:“你就算是有,也不一定是誰的吧?”

林妙璐木然一頓。

秦則謙又道:“我不介意陪你演戲,打胎費你拿着,以後別來煩我。”

打胎費三個字,他說得輕描淡寫。

沒有胎,哪來的費。

林妙璐用力回憶,她到底是在什麽時候得罪了他,能讓如棄草芥一樣丢掉她,毫不憐惜。

“你知道我剛看到誰了嗎?”她假裝自然地開口。

秦則謙不作回應。

林妙璐道:“沈珺,就是《後悔》後期公司的一個主管。”

秦則謙終于看向她。

林妙璐笑道:“她好像和她男友在一起。”

然後,她就不說了。

因為秦則謙冷下臉的模樣,是真的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都有紅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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