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陽春四月,?春暖花開,樹梢冒出嫩芽兒,初晨日光從頭頂撲下來,?外套形狀披了層流光。
沈珺一手牽着沈默,?出來單元門。男人就站在她身側,高瘦,帥氣惹眼,?不由自主吸引了一衆人的目光。
“叔叔好高啊。”沈默仰着頭,?看着周易禾。
周易禾聞言一笑,?繼而伸出雙手,将沈默一下子抱起來:“你這樣子,比叔叔還要高了。”
沈默笑得開心,?看着身後驚訝又擔心卻安靜着沒出聲的沈珺,?大叫道:“媽媽,我比周叔叔還要高啦!”
沈珺道:“快下來,你最近都長胖了。”
周易禾将沈默放下來,溫和道:“沒關系。”
上了車,沈珺自然而然坐上副駕,?沈默跑到後頭去。
沈珺定好位,?周易禾啓動車,剛開出狹窄逼仄的小區,?沈默便開始言語不停歇。
他說幼兒園的小朋友們在某個培訓機構學習畫畫,?沈阿香說等他幼兒園畢業就送他一起去。還說了一些別的小朋友的事情,?有時斷斷續續,有時自己躺在後排笑得直不起腰。
那些小朋友的名字,連沈珺都不認識,估計沈阿香是認識的。
沈阿香每天接送沈默上學,?早就和他同學家長打成一片。沈珺曾聽她說,現在接送孩子的多半都是爺爺奶奶,父母都忙着上班賺錢。
所以沈默對沈珺沒有怨言,如今在周易禾面前,也認認真真地說道:“媽媽每天上班很辛苦,周末也要加班,我要快一點兒長大,保護媽媽,讓媽媽休息。”
周易禾誇獎沈默是個好孩子。
沈默嘿嘿笑。
沈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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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禾微微側眸看她。
纖瘦靓麗的都市麗人,羞赧時有着別樣迷人的風情。
他緩慢收回目光,唇角有稍稍上挑的弧度,聲色平靜道:“沈珺,你把沈默教的很好。”
沈珺啊了聲,沒及時回答。每當周易禾談及她自身問題時,她都要細裏品味再品味,生怕自己有什麽讀不懂的深層意思。
但是沒有。
像周易禾那樣真誠的人,好就是好,不好便罷了。
他坦率且直白。
沈珺道:“我很少陪他,都是我媽來帶。”她壓低聲音,悄悄告訴周易禾,“你有沒有發覺,他今天特別……興奮。”
周易禾道:“發現了。”
沈珺轉過頭看他:“因為你。”
周易禾開着車,不能分神,可他又很想看一眼沈珺的臉。
他極快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正巧對上她那雙水棱棱的又極盡虔誠的眸子,水波潋滟。
幸好看了,他想。
再沒有什麽比那更迷人了。
沈珺轉身看了眼沈默,沈默話說多了正坐在後座上喝水,然後從包裏拿出積木拼圖。
沈珺調整身體向後探去。
周易禾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兒。
沈珺喊沈默的名字,讓他乖乖的。
沈默像是沒聽到一樣,徑直玩自己手裏的東西。
沈珺又喊了兩聲,沈默還是不答應。
周易禾叫了聲:“沈默。”
沈默擡起頭,手裏抓着積木:“啊?”
沈珺呆了,同時撤回身體,直直地看向周易禾。
周易禾道:“媽媽在叫你。”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自有一種上好玉石敲擊碰撞的清脆響亮。
白日川流不息的寬闊馬路,不停閃爍的紅綠燈光,統統映入眼簾。
沈默乖巧道:“嗯,知道了。”
然後低頭,再次認真玩弄積木。
等紅燈的間隙,沈珺湊過來,沖着周易禾說了句:“你太神奇了。”
兩人相距很近,周易禾并不能看到她的臉。不過看不到正好,再看一次他又心神不寧一次,影響到他開車,就真的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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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樂場門口,周易禾停好車。
車門打開的同時,沈默已然歡呼雀躍。
沈珺下了車,順着沈默的視線望過去,游樂場大門五彩斑斓,像極了電視裏面的童話世界。
門口驗票的不乏成年男女。
童話世界不僅是孩子向往的,更是成年人向往的。
童話世界那麽大,沈默卡在了旋轉木馬。
在沈珺和周易禾輪流陪着沈默坐了兩遍旋轉木馬後,兩人對上視線,愣了愣,大概是一時也沒能明白一個六歲半的小男孩怎麽能那麽喜歡旋轉木馬。
沈珺試圖将沈默拖走,再進行下一項娛樂設施,說實在的,她還挺想挑戰一下高難度項目,譬如說跳樓機,瞬間墜落十幾米,人都下來了心髒還留在空中的錯位感。還有海盜船,她以前聽人家說海盜船左右晃,前面人吐了後面人接上,畫面多少有些惡心,可竟非常搞笑。
沈默不願意,死磕旋轉木馬。
倆大人沒辦法,站在夢幻七彩的旋轉木馬臺下,一同注視着沈默,認真且忍無可忍地告知他——
這是最後一圈。
沈珺若無其事了兩秒鐘,猛吸一口氣:“帶娃是個苦差事。”
周易禾趴在欄杆上看她,他身高極其優越,趴下來時眉眼卻很溫順:“比你上班還累?”
“那不一樣。”沈珺道,“工作中接觸得都是些成年人,成年人再喜歡或者再不情願都會隐瞞,小孩子不行,他們直白且不受法律約束。”
“怎麽看你都是累了。”周易禾側着頭,盯着她看,“不過還可以,很漂亮。”
“這跟漂亮有什麽關系?”沈珺笑了。
“嗯?我誇你了?”周易禾直起身來,看了眼沈默,又轉頭沖她笑,“不小心說出了心裏話。”
沈珺:“……”
周易禾邁起大長腿去迎接騎完第五圈旋轉木馬的沈默,雖然周遭背景音樂嘈雜,沈珺看不見他的臉,卻總覺得自己聽見了他另一聲似有若無的笑。
頓時心火燎原。
沈珺登時掐滅思緒,打心眼裏鄙視自己。他面面俱到的溫和和紳士是天生如此,不是為她獨家。
一把年紀了,莫要春心蕩漾。
沈珺去玩跳樓機,周易禾牽着沈默在下面看她。
她有種無言獨上西樓的孤獨感,但又不得不承認,登高望遠,非比尋常。
看着城堡全景人頭攢動,高大的周易禾在視線中央愈來愈小,性格內向的沈默牽着他的手蹦蹦跳跳。
那一瞬間前,她都感覺挺好的。
下一秒,冷風魚貫而入,順着鼻腔席卷呼吸道,整個肺部如同吹氣球般一下子變得清涼。
身邊年輕女孩的尖叫和年輕男孩的嘶吼如同纏繞的麻繩從她左耳穿過右耳,心肝脾肺上下晃動而後回歸原位。
沈珺自始至終沒發出一丁點兒聲音,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臉頰兩側,緊閉雙唇揚高了臉,任由冷風胡亂拍打。
機器停了,緩慢下落。
沈珺雙目呆滞地看着前方。
周易禾和沈默一看這架勢,不急不慢地走向跳樓機臺,準備親自迎接此次游玩隊伍當中的唯一女性。
“媽媽。”沈默過來摸摸她的手,一本正經地問道,“你是靈魂上天了嗎?”
這一聲又響又清脆,夾雜着童音的天真,旁邊一遭人聽見都笑得不能行。
“沈珺。”周易禾忍着笑,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躬下身來替她解開安全紐扣,湊近她低聲道,“你有哪兒不舒服的直說,我車在外面,及時送你去醫院。”
沈珺迷迷瞪瞪:“……我沒事兒……”
他憋不住了,笑道:“別落下後遺症。”
沈珺反應過來了,雙眉一蹙,擡頭,顫着嗓子道:“周易禾,你玩弄我。”
周易禾嗯了聲,垂眸,眼神深邃有光:“也不是不行。”
沈珺難以置信地瞪他:“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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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樂場有個鐵律,玩項目的時間不如排隊時間長,這話一點兒都沒錯。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沈珺對沈默規定時間,要求他只能再最後玩一個項目。
沈默思來想去,說要再玩一遍旋轉木馬。
沈珺道行,畢竟那是距離大門最近的一項游戲。
今天一天,她玩了不少設備,都是以前沒玩過的,身心愉悅,感官新奇。
下午起了風,清涼的風,夾雜着春天塵土的氣息和人煙蒸騰的喧嚣一同湧過來,有人嬉笑吵鬧,有人閑暇漫步。
沈珺和周易禾又偎在一起,統一注視着沈默的方向。
從外人的角度來看,俨然就是一對夫妻。
沈默是他們的兒子。
沈默長相有八成随了沈珺,膚色卻要比沈珺暗些,但不多,就和周易禾的膚色相近,貌似是一種叫做暖白的膚色,陽光下白皙,暗光下偏黃,倒是很适合男生。
沈珺看着,默默收回目光,語氣淡淡道:“謝謝。”
周易禾一邊注視着沈默,一遍聽着沈珺這句,沒吭聲。
沈珺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周易禾,我說謝謝。”
周易禾聳了聳肩,收回視線,把手裏的水遞過去:“喝水。”
沈珺的臉色沉了下去。
周易禾一看,不好。立馬解釋道:“你說了太多次了,我能不能裝聽不見?”
他還挺無辜?
沈珺道:“可以,下次我就不說了。”
周易禾道:“成,這次我來謝謝你。”心說她是真的想不起,兩人之前經歷過的事兒。
他默默嘆了口氣,很小聲,沒人聽得見。
吃過晚飯,周易禾開車載着沈珺和沈默回家。在車上,沈默有些累了,睡着之前問周易禾能不能來參加他幼兒園的畢業典禮。
幼兒園畢業典禮在七月份,還早着,他能想到這一點兒也是令沈珺驚訝。
沈默悄悄地說:“同學們都沒有見過我的爸爸,雖然我的爸爸死了,但我沒告訴過他們。”
不知道為什麽,沈珺有些尴尬,她不想讓沈默在周易禾面前講這個,倒不是因為排斥沈默渴望父親這件事,只是她覺得有些難堪。
果不其然,周易禾半晌沒回答。
沈珺讓沈默睡覺,沈默乖乖地閉上眼睛,很快便睡了。
下車的時候,周易禾從後備箱拎出一箱玩具遞給沈默,沈默那個開心,恨不得馬上跳起來旋轉幾個圈。
沈珺想說謝謝,又想起下午那會兒這人的控訴,噤了聲。
好在沈默是個講文明懂禮貌的好孩子,主動道謝,然後抓着沈珺的手快速進入單元樓。
周易禾還沒反應過來,兩道身影便蹦蹦噠噠地消失了,也不見對他有多不舍。
方才在車裏,沈默提及了父親,說那人不在了。這事周易禾無從得知,只是他想着沈珺的性格以及沈阿香同他講過的那些話,猜測這事兒多半是個烏龍。
覺得沈珺這人挺好玩兒的,也不怕哪天沈默反應過來質問她。
不過他想她一定有辦法說服沈默,要費些功夫吧。
天邊漸漸蒙上一層淺墨色。
今天其實很圓滿,無論對誰而言。
周易禾笑了笑,正準備拉門上車,餘光裏出現一默嬌藍色。他往後一仰,不動聲色地将視線轉移到她身上,姿态從容道:“怎麽?”
沈珺說沈默的積木落車上了,讓他把車後門打開,她要進去找找。
周易禾開了鎖,走到沈珺爬上車門的位置,往裏一瞧。
沈珺正趴在車裏伸着手撥弄,她這個姿勢多少有些令人垂涎,盈盈一握的腰身陷下去,臀部高高擡起。露着一截白皙小臂,從車縫裏撈出那一盒積木,直接從車後排座轉了方向,面朝外。
一擡頭就吓了一跳。
周易禾周身萦繞着的溫潤氣質煙消雲散,轉而替代的是一種她未曾見過的,特有限定的異常,還有那股淡淡的香氣。
沈珺擡手撫住心口位置,更往他的方向湊,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她沒在閃躲的,只露出明媚的笑,問道:“你怎麽不閃開,姐姐我要下車。”
看着沈珺怡然自得大方自若的樣子,周易禾喉結輕滾,低聲問道:“找到了麽?”
“當然。”沈珺沖他擺了擺手,臉上有炫耀的神情在。
周易禾笑了聲,因為過于靠近,氣息有些不穩。
“姐姐,我想親你。”
說着,便壓低了眉眼。。
沈珺還沒從這一聲姐姐的巨大沖擊中抽離出身,倏地感到唇角一抹柔軟的滾燙,她睜着眼,看得到人影浮動,光線渙散。
更有密密麻麻,帶點兒濕潤的觸感。
初春的風有意無意間掃拂後背,意欲将寒冷揉碎見縫插針般往車廂裏吹。
周易禾将人罩了個完全,忽然清醒過來當下的背景是人影流動的街道,是她生長到大的地方。
他扶着沈珺卷起的藍色衣袖,垂下了頭,慢條斯理地卷下來。
他擡起頭時,沈珺正在笑。
不同于他的腼腆羞赧,以及胸腔內部心髒瘋狂跳動毫無恢複原樣的跡象。沈珺在極短時間內,訝異蕩然無存,甚至開始回味。
淺嘗辄止的一個吻。
周易禾停下動作後,手仍抓着她腕子,指尖溫熱摩挲着,她白脂如玉般的肌膚。
“你沒拒絕。”
他嘴唇翕動,眼尾泛紅。
沈珺沒回答他,而是貼靠過來,看着他眼睛。
她這會兒格外溫柔的眼神足以給人下蠱。
周易禾心尖一顫。
她勾着唇角,萬種風情,“要不是這裏人多,我真想睡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姐弟戀的意義?
——弟弟不會的,姐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