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秦則謙腦海裏閃過某種成年人的情/趣稱呼,?不屑一顧。而後順其自然的留意起唯一能夠表明對方信息的姓氏——周。
周易禾?
那個蘇棉口中能力非凡,亦是沈珺在年會上翹首以待的男人。
他瞥見地上一堆炸裂的檸檬片,碎成渣的餅幹,?空氣中漂浮着黃油砂糖還有蜂蜜檸檬的味道。
他嫌棄道:“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秦則謙的音色充滿鄙夷,?逐漸高調。沈珺背對着他,不說話,似乎低着頭,?木木的。
他叫沈珺名字,?她不應,?緩慢蹲下身去,削瘦背影忽地顯現一抹蕭瑟。
他走過去,二話不說,?扯住她纖細的胳膊,?用力将她拉起來。
沈珺一聲不吭,雙眼通紅地盯着他,似乎又想用眼神将他殺死。
她用力摳着他抓他的手,長長的指甲陷進肉裏,摳得血肉模糊,?姿态卻狼狽不堪。
秦則謙看夠了這樣的她,?居高臨下道:“你到底哭什麽?老子欺負你了?”
沈珺一想起沈默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甜品和周易禾喜歡吃的檸檬,此刻炸在地上,?成為一灘垃圾,?就難受得話也說不出口。
她還扣着秦則謙,?就要他放手。
秦則謙微微蹙着眉,納了悶了。
頭一遭見面,把她扔在寒風裏吹,生生不吭一句,?硬氣得像株傲雪寒梅似的,與七/八年前的妖豔小姑娘完全背道而馳。
那次在億華樓下,一氣之下差點把人掐死,半滴眼淚不掉,回過神來還能罵他幾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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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次,扯了她兩下反倒哭了起來?
“弄疼你了?”秦則謙嘴角噙着冷笑,“還跟以前一樣弱不禁——”
“滾。”
秦則謙停下來,神态疏離道:“沈珺。”
沈珺擡頭,被淚水浸濕的雙眸清亮:“秦則謙。”
她的表情堪稱決絕。
秦則謙感覺自己的情緒在一瞬間瘋狂飙升,瀕臨再次爆/破的邊緣。
可人際關系就是這樣,兩人之間,一旦察覺到對方似乎有種萬念俱灰,玉石焚毀的趨勢,尤其對方似乎一直是處于底下,任他欺負的那方,第一動作便是稍稍鎮定,調整姿态。
他和沈珺之間,無疑就是曾經在一起過那麽簡單。
至于他現在的不甘心,他甚至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沈珺有過。
但是現在,沒了。
“一定要這樣麽?”她問,“次次都要我難堪,一定要我放下身段來求你放過我,你才能松手麽?”
秦則謙沒有回答。
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真要說起來,他要什麽,不過是想讓她和曾經一樣,輕易接納他,對他哭,對他笑,對他展示最真實自然的那一面,然後——
重新開始吧。
沈珺,我們重新開始吧。
這是他想說的話。
重逢當晚帶她去浮沱海,也不過是想重溫曾經。
不斷制造重逢的機會,也不過是想重燃舊情。
明裏暗裏給億華職工施壓,也不過是想要她主動。
自打重逢後,就沒有一天不在想,和她重新開始吧。
她每晚存在于他的夢裏,他根本無法滿足。他将那股隐忍釋放在別人身上,可無論再怎麽都不夠。
沈珺攥了攥空空如也的手指,還是很難受。
周易禾今晚吃不到沈默做給他的小餅幹了。
她強忍淚意,心髒如同髒水蓄滿一般窒息難忍,聲色變了腔調,只能幹澀艱難地從喉間溢出:“我以前太年輕不懂事了,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和你在一起。”
秦則謙松開了手指,冷笑一聲,卻不說話。
沈珺又道:“秦則謙,向前走吧,你真的——”她咬緊牙關,坦然真摯地告訴他,“別再煩我了!”
秦則謙繃緊唇間,臉色有些發烏。
沈珺道:“我曾恨過你,但那恨如今想來不值一提。如果你不出現,如果我們不重逢,我應當感謝你。”
感謝你贈給我沈默,感謝你讓我知道人心醜惡,感謝你讓我絕處逢生,如同野草一般放肆生長。
沈珺又道:“我确實在剛剛重逢時對你表現出巨大的惡意,如果刺激到你或者傷害到了你,我向你道歉。”她放緩了語氣,“不瞞你說,前不久我遇到了希望相伴一生的人,想和他結婚,也會擁有屬于我們的孩子。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是一個和前男友糾纏不清的女人,我怕他會介意,也怕他難過生氣。”
秦則謙霍地攥緊了手。
相伴一生的人。
周易禾麽?
沈珺看了眼地上破碎的心血,很輕地嘆息,随即便像心髒被人扼緊一樣難以呼吸。
周易禾吃不到沈默做的小餅幹了。
她身體發涼,顫着手指道:“當年和你在一起,也不過是虛榮而已。”
秦則謙身形微頓。
一句話,似乎是要把屬于兩人的從前全部打碎,毫不留情。
他看着她,長長走廊之下,絢爛奪目的燈光照耀在她身上。比起從前更為嬌俏的身影,眼底卻漆黑一片,狀态像極了暴風雨前夕大海的海面。
“分手的時候,其實也覺得自己好像是過分了。”秦則謙看着她,試圖勾起過往,“想着你會回來,所以沒去找你,等氣過了,再聯系你,發現你把我拉黑——”
沈珺叫停了他。
“別說了,秦則謙。”她搖搖頭,眼眸依舊微紅,“不想聽。”
“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陪秦總用餐了。”沈珺整理思緒,緩緩道,“預祝秦總票房大賣。”
秦則謙垂眸看她,身遭寒氣逼人。
沈珺轉身離開,背影很是平靜,她多想破口大罵,期望自己神通廣大,可以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但是成年人,要講究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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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珺在b1層站了會兒,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單獨走下去的精力,她又上了樓,在大門處撥通了周易禾的電話。
電話被接通時,她的手指和聲音都在發抖。
周易禾溫潤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才能讓她稍微安定下來。
他問道:“怎麽了?”
沈珺嘴角扯出個酸澀的笑,小心翼翼問道:“周易禾,你能來接我麽?”
周易禾想了想,似乎在思索她目前的狀态,問她要了地址,讓她找個地方休息着,等他。
挂斷電話,沈珺找了個隐蔽的地方坐下,她這會兒手腳冰冷,嘴唇發紫,心髒跳動都略有些遲鈍。
她以前不知道氣到極點是什麽樣子,年輕時總會釋放,會散發,稍微年長點便知道那樣不太好,會影響別人,于是盡量學着不要生氣,但是今天有些憋不住。
周易禾不能吃到沈默做的小餅幹了。
沈珺閉上眼睛,靠在隐蔽的角落,似乎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不答應,人就走了。
二十分鐘後,她收到周易禾的消息。
周易禾:【到了,出來吧。】
沈珺捂着心口站起來,走向門口。
剛一出門,沈珺便看見周易禾趕過來的身影,披風戴月,風塵仆仆。
周易禾走到沈珺面前,溫和道:“怎麽了?累了是嗎?”
沈珺那一瞬間,忽然感到胸腔內部一陣碳酸飲料爆裂般的酸澀,那股酸澀又猛又沖,直沖眼眶。
她伸開雙手,撲進周易禾懷裏,像一只随時都有可能凋零的蝴蝶,又像洪水決堤般情感猛烈。
她好累。
周易禾擡手護住她,纖細的一道,抱在懷裏十分柔弱。
他感覺不對勁兒了,垂眸盯着她看:“有人欺負你了?”
沈珺擡頭,換了個姿勢,下巴墊在他胸膛上。
“沒有。”她說,“你抱抱我吧,周易禾。”
周易禾挑眉,似乎是沒預料到她會說這句話。
“抱着呢。”
沈珺道:“一直抱着吧,永遠抱着。”
冷意飽滿的夜晚,寬闊平坦的酒店門前,空無一人。
天地之間,唯獨你我。
沈珺今晚的不正常,導致周易禾上車以後還在抱着她。
她就那樣乖巧地趴在他懷裏,他偶爾為她整理一下裙擺,或是纏繞長發。
她閉着眼睛,心髒依舊一抽一抽得疼。
周易禾能感受到她現在情緒不高,他看不清她的臉。
不過周易禾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有些話得要她自己親自說出來。
周易禾抱着她,心裏全是她。
他在想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于是一手扶着她後背,另一只手給郭迢發消息。
抵達地下停車場,周易禾讓司機先回去,待司機下了車,他在昏暗的空氣中看清沈珺那雙水光閃爍的眼睛。
胸前的衣服染上一片濕潤。
沈珺根本就不想哭,她覺得自己年近三十,就不能像未成年的小姑娘一樣抽抽嗒嗒,遇事要解決,而不是哭。
她從周易禾懷裏起身,捂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轉過身去。
周易禾扶着她的薄肩,将她整個人在車裏抱起來。
沈珺輕輕呼出一聲,下一瞬,整個人已經坐到了/他的/腿上。
盯着她微紅的雙眼看了半晌,周易禾壓制住心疼與煩躁,聲音低沉卻依舊溫柔道:“怎麽哭了?”
沈珺靜了半晌,垂下頭去:“抱歉。”
周易禾湊近她:“什麽?”
沈珺卻不敢看他。
過了一會兒,沈珺稍稍平複了呼吸,才緩緩道:“我今天,本來和沈默做了好多……”
說到這裏,沈珺忽然哽咽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憋不住了。
淚水順着眼角滑落,她很快擡手擦掉,然後咬緊下唇,整個肩頭都在顫,可就是不發出一絲聲音。
周易禾感覺自己的心也被人揍了一拳,他将人摁在懷裏,耐心哄着:“沒關系,別哭了,沒關系的,有我呢。”
雙眉緊蹙,無法舒展。
沈珺靠在他身前,聽見他的心跳,眼前的黑夜被淚水沁了模糊,情緒卻在這種溫暖的包裹中逐漸安靜下來。
大約過了幾分種後,沈珺吸了吸鼻子,輕輕道:“周易禾,我喜歡你。”
“嗯。”他說,“我知道。”
然後又補充:“我也是。”
沈珺道:“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麽?”
周易禾眼眸低垂,牽住她的手,輕輕捏着她柔嫩的指間,安撫道:“可以。”
“你抱着我。”
“當然。”他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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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珺換衣服時,周易禾看見她裙擺下方一片淺黃色的污漬,于是拿去洗衣房清洗。
污漬是淡淡的檸檬香,這味道他晚上在沈珺身上聞到過。
沈珺從浴室出來後,整個人熱氣騰騰,她安安靜靜地爬上主卧的床,給張錦詩打了個電話。
張錦詩說她下午帶沈默去了商場,回來後早早睡了,還說沈默很乖,知道媽媽工作忙不能回家很是乖巧。
周易禾進來的時候,她剛剛關掉手機。
她擡起頭看周易禾,周易禾步子很大,腿很長,穿着居家休閑的衣服,很快來到她跟前,坐到床上,伸手觸碰她的臉頰。
沈珺安心躺下,只覺得他掌心的溫度可以直達她四肢末梢的每一個角落。
她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清他的臉,溫暖柔和的眉眼,高挺俊俏的面龐。她就盯着他看,也不講話。
周易禾問道:“好些了沒。”
沈珺眼睫慢眨,道:“對不起。”
周易禾歪了歪頭,笑聲有些寵溺:“怎麽了?”
她喃喃道:“我今天,本來和沈默做了好多甜品,準備帶給你吃的,還有你喜歡的檸檬。”
周易禾嗯了聲:“然後呢。”
沈珺又道:“不小心摔了,不能吃了。”
周易禾想起前不久看到的監控視頻,抿了抿唇道:“沒關系。”
他将沈珺的手放進毛毯之下,起身走到另一邊躺下。
沈珺鑽過來,他便用寬大溫暖的臂膀環住她,鼻息間萦繞着她發間的清香。他手下動作輕柔,撫在她後背,輕吻她額角:“睡吧,我抱着你。”
沈珺閉上眼睛,更往前湊了湊。
一定有那麽一個夜晚,是一生走到盡頭都回味無窮的夜晚。
盡管這個夜晚,只是一個擁抱。
夜色深重,夜風寒冷。
周易禾動作輕輕地打開門,再關上。
他光腳走向一覽無餘的陽臺,眺望城市霓虹,撥通了蘇棉的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蘇棉還記得吧?
唠兩句,大家的評論我每天都在看,你們說的我也特別贊同,比如周易禾很好,秦則謙很狗。
我一直都把他們三個(沈珺、周易禾、秦則謙)分的很清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且一個比一個狠。
但昨天晚上,我碼這章存稿,真的被秦則謙氣到心髒痛,可能是共情能力太強了,為沈珺感到委屈,心髒痛到一度碼不下去,半夜三更煮泡面吃。
然後到今天下午,才接着把下半章碼完。
好,說到這裏。
接下來,戰.争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