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天(修)
榆城的夏天永遠都是這麽濕潤黏膩,氣溫高的像是一座山狠狠壓在人的身上,路邊樹上的蟬鳴從空氣裏傳過來,都像是被扭曲過的。
秦蒙從冷氣十足的地鐵通道出來,就被一股熱氣迎接,真絲襯衣霎時間緊貼在了身上。她今天紮了個低馬尾,此刻在毒辣的太陽下黏在脖頸上面,又紮又癢,難過的要命。
她穿着一條緊身牛仔褲,兩條腿細的像筷子,走起路來卻奇快,她沿着記憶中的路線轉彎,微微擡起手中的遮陽傘,馬路對面是正在瘋狂招手的男人。
那是她的表哥,全國三大所恒心律所的合資人,法庭上是位謙謙君子,生活中卻是不折不扣的人形哈士奇。
秦蒙等到綠燈,快步走了過去。
陽傘半遮住視線,剛走過人行道,她放松了心思,想要把腦後的發帶緊一緊,正低着頭擺弄的時候,卻“砰”地撞上了什麽。
她撞上的力氣極大,自己腹部一陣痛,痛到放開手上的頭發。
擡眼一看,是個正要打開的車門。
這是自己的錯了,秦蒙擡頭想要道歉,卻愣在了原地。
實在是很好看的人啊。
秦蒙是個顏控晚期,對于好看的事物完全沒有抵抗力,但也因此眼光很高。
只是眼前的這位男士,半開的車窗露出他的臉,在炎熱的夏日裏清爽幹淨,沒有任何被侵襲的痕跡。棱角分明的臉透着一種類似病态的白,眼窩處的一點黑眼圈因此凸顯出來,卻有種誘人的難言意味,他側身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眼皮微微耷拉着,一臉不爽的往下看着。
她視線跟着再往下一走,好嘛,一條大長腿生生卡在車門地方,看起來都肉疼。
她連忙收起傘來鞠躬道,“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你的腿還好嗎?要去醫院嗎?”
對方還沒有說話,遠處的程閣就已經跑了過來。
看見他的腿,二話沒說先笑了起來。
Advertisement
被嘲笑的男人打開車門走下來,半眯着眼睛看他,透露出威脅的意味。
“怎麽樣,很痛嗎哈哈哈,”程閣完全沒有注意到,反而轉頭跟秦蒙說,“還是我妹妹好,知道幫我報仇,你知道他平時怎麽欺負我的嗎!”
聽起來,他們好像是同事。
秦蒙心下松了口氣,覺得對方應該會因此放自己一馬,于是也微微展起了笑臉,兩個酒窩淺淺而現。
“我會去驗傷的。”
對方撂下一句話,轉身上車就踩了油門離開。
……
實在是很霸氣了。
他走之後,秦蒙也跟着表哥上了車,照顧她身體不太好,程閣專門把冷氣調高了一點,然後侃侃而談道,“你別在意他,刀子嘴豆腐心,肯定不可能告你的。”
秦蒙系上安全帶,回憶着搭腔道,“他長得很好看啊。”
“那當然了,我們恒心的王牌啊,”程閣一邊開車一邊拍着方向盤唾沫橫飛地說,“昨天我們開庭,被告那個小三看見他眼睛都直了,帶着他出庭簡直不要太輕松哦……”
秦蒙卻沒聽下他後面的話語,腦海中一直徘徊着剛才那個男人的相貌,還有眼神。
“哥,他叫什麽啊?”
“他啊,陸子由,以後如果見面,記得放尊重點,叫陸律師,他很龜毛。”
陸子由。
啊,是個挺好聽的名字嘛。
秦蒙今天是來買車的。
她從海城那邊辭職了,因為覺得麻煩,連車也賣了。她擠不慣地鐵,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換新車,自然要麻煩的,就是她這位表哥了。
4S店離法院很遠,秦蒙很快就眯着睡着了,睡前腦海裏還是剛才陸子由的模樣。
忍不住再次感嘆,真好看啊。
訂車是個很快的行程,來之前程閣就跟熟人打好了招呼,秦蒙在推薦的那款車試駕了一下,覺得沒什麽問題就立馬付了定金,約好下周一來提新車。
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秦蒙坐在副駕駛座上,把車窗打開一點點,有股熱風撲進來,混着冷氣的涼爽交織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裏。
燈火輝煌的路上,路燈閃過的時候,她有些感慨。
終于還是回來了,像做夢一樣的不真實。
半晌,她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喑啞,“哥,我周末不回家吃飯,我去看看我媽。”
程閣頓了一下,繼而沉聲道,“好。”
把她送回家,程閣還忙着回去看孩子,也沒有上樓坐會兒。秦蒙一個人也無聊,就在樓下轉了一會兒,做了做伸展運動,跟小廣場上的大爺大媽聊聊天,說說附近菜市場,聊聊7號樓昨天打架驚動警察的八卦。
她覺得有些累了,又慢悠悠走回去。
她膽子小,害怕坐電梯,但是現在住高層也沒辦法,只能提着心進去。
結果門剛要關上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又打開了,她吓了一跳,繼而見到一雙皮鞋進來。
秦蒙擡頭,人卻懵了。
這麽巧的嗎?
對方緩步走了進來,長身依靠在電梯牆壁上,很疲憊的模樣。
秦蒙想他或許看見自己了,可能是沒有印象,也可能是故意不想說話。秦蒙也就沒好意思開口,但是總覺得這樣挺尴尬的,站在原地組織了半天,還是幹巴巴地說,“陸律師,好巧啊。”
陸子由微微睜開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其實剛進電梯的時候,他就認出了她。但是常年的習慣讓陸子由懶的去搭理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女人,更何況還是不怎麽愉快的見面,所以他就沒有吭聲。
但她确實是程閣的表妹。
在友情和從心之間權衡了快一分鐘,陸子由難得善心大發的選擇了自己跟程閣的塑料友情。
于是他狀似很矜貴的點了點頭,聲音平穩而綿長,“嗯。”
“……”
其實陸子由這招呼,打了比不打更尴尬。秦蒙不是太擅長找話題的人,也心知他并不想寒暄,于是也就沒再說話。
這麽一停頓,她就開始琢磨,忽然又發現一件稀罕事。
這位陸律師,進了電梯之後,并沒有按下別的樓層鍵。
命運真是奇妙,她覺得心曠神怡,想想自己對門就住了這麽一個大帥哥,雖然沉默寡言,但是每天偶遇能看看臉也是很開心的。想着想着,她又彎起嘴角,有個小小的酒窩,很淺很淺,要仔細看才能看出來。
陸子由看見了,不知道為什麽看見的,在法庭之外,他很少能發現別人的特征,或者說是懶得觀察。
見到的兩次,這個女孩都在笑,笑的莫名其妙。
二十三層一到,秦蒙先走了出去,正準備再說一次“好巧啊”,回頭卻看見電梯門在緩緩合上,裏面的陸律師并沒有走出來的意思。
看見她疑惑的眼神,他在門合上之前罕見有耐心地解釋了一下,“忘記按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位陸律師,真是非常适合讓人尴尬的體質啊。
剛進了家門,雷達就搖着尾巴沖過來,吐着舌頭在她拖鞋上亂蹦。她笑着把它抱起來揉腦袋,呼着長氣一下子躺在柔軟沙發上。心想還得等下周才能提車,這個星期又得一直擠地鐵。
見她躺着半天不動,雷達對着主人就是吠,它很少會叫,除了關進籠子裏,就是沒吃飽。
秦蒙趕緊起來看,糟心的發現自動喂食器壞了。趕緊去櫃子裏拿了一些給它,雷達也餓壞了,悶頭就吃。她又坐在那裏搗鼓了半天,跟客服說了情況,确定是壞了,必須返廠去修。
她現在都是按時上班,根本等不了來回郵寄,不然這幾天狗子都得挨餓。
記得昨天搬過來的時候,她從小區門口的寵物店拿了張名片。
秦蒙立刻起身去翻了出來,打電話給那邊詢問,恰好寵物店還有一個自動喂食器的存貨,現在就可以去拿。
她長嘆了一口氣,只能拿着鑰匙又出門去。
小廣場上還熱鬧着,夏夜裏溫度漸漸降了下來,還有絲絲縷縷的風吹過,這個溫度對于秦蒙來說是最舒适的,她沒有出一點汗,走在人群中顯得格外清爽。
她穿過人群,湊巧看見一個人,跟她同樣清爽,額頭臉頰沒有半滴汗水,坐在昏黃路燈下,默默看着這邊的熱鬧。
這回還是巧了,她又笑。
嘴巴彎彎的,大眼睛清澈見底,陸子由喝了最後一口啤酒,心中暗忖,“真是中邪了。”
她隔着人群遙遙望向那人,他穿了件煙灰色的體恤和一條黑色及膝的短褲,露出的小腿線條肌肉緊實,有着非常好看的線條,一個人獨占一張長椅,喝酒的樣子有種頹廢禁欲的感覺。
秦蒙覺得自己應該上前去打個招呼,畢竟有句話說得好,網絡一線牽珍惜這段緣,而且還是這麽好看的緣分。
她正要走過去,手機卻響了起來,她拿出來看,是剛才那家寵物店的號碼。
“你好。”她接通,打了聲招呼。
對方是剛才接電話的店員,禮貌回應道,“秦小姐是嗎?剛才有顧客打電話來,可能要寄養幾只寵物,到時候我們會很忙,請問你方便盡快來拿一下喂食器嗎?我這樣避免耽誤您的時間。”
秦蒙了然,寄養寵物蠻麻煩的,還是好幾只,她連忙答應,然後挂斷了電話。
她和陸子由依舊隔着那群正在跳舞的阿姨們。
再三思索下,她決定先去寵物店,繞過人群快步走了。
她自我安慰:或許人家壓根不想搭理你呢。
嗯,一定是這樣的。
這個思想過程耗費了一分鐘,從頭到尾她也沒在意那位陸律師的神情。
更沒有看見他喝完了啤酒沒有離開座位,在那裏等着她來打招呼。
可是她走了。
陸子由哽了一下,把空的啤酒罐扔進垃圾桶,臉色比剛才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