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癡人說夢⑦

麻雀在院落外叽叽喳喳地叫個不停,很撓人心。

快落山的太陽光芒是橘黃色的,映照在女子半邊毀容的臉上有些滲人。她在廚房裏來來去去忙活個不停,淘米,切菜,煮飯,擺盤,全都出自她一人之手。

等端着熱氣騰騰的飯菜出來時,她的額間已經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端着食盒走進內堂,看着坐起來的男子欣喜道,“你已經可以動了?”

許是四肢不活動太久,血液長期不循環,他的四肢有些僵硬,單單是坐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已經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氣。

試着動一下手指,雖說反應有些延遲,但好歹真的是在動作。

男子身形很高大,臉色卻很蒼白,久違地自由,他卻沒能像女子一樣發自肺腑的開心。

“齊毓,收手吧。”猶豫再三,他終于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他能活動四肢,就說明齊毓的手上又沾上了人命。

“怎麽能夠停下呢?”被喚作齊毓的女子把飯端在手上,一口一口的喂給男子,一筷子菜,一筷子米飯。男子咀嚼的速度很慢,齊毓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态度,“你才恢複了一半,而且我的計劃才剛剛開始。”

齊毓的嗓音越壓越低,到最後竟有幾分雌雄莫辯的味道。

阮清玉提着食盒走進來的時候,不意外的發現戚竹對着屏風發呆的樣子。

“你要再這樣下去,恐怕沒有丫鬟敢來再給你送飯。”

戚竹從靜止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看阮清玉,“怎麽是你?”

阮清玉,“你是沒看見那個送飯的丫鬟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死活不肯來的樣子。”

戚竹看了眼屏風後面挂着兩具駭人的屍體,好像明白了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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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食盒的蓋子打開,飯菜的香味飄散出來,将屋裏的腐爛氣息微微吹散開來,“有什麽發現嗎?”

戚竹端起碗筷,對着屍體毫不避諱地一邊吃飯一邊回答,“全身上下的血都被抽幹了,只剩下一層皮囊,看不出是什麽時候死的。況且屍體成了這副鬼模樣,估計也沒人知道他們生前是誰。”

阮清玉圍着兩具屍體轉了一圈,好奇道,“你說人是怎麽做成皮影的樣子?”

戚竹,“也許是借助了什麽力量,”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下,“一心二用讓我沒有辦法全身心投入到案件上。”

阮清玉,“你在擔心丁自明?”

戚竹點頭,“比起兩具死了不知道有多久的屍體,還是活人更加重要,我必須抓緊時間給他找一具可以用來寄宿的軀體。”

阮清玉最清楚不過這點,他甚至能感覺到丁自明越來越虛弱的氣息。他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具死人皮影上,他的頸間有兩顆相連的黑痣。阮清玉低下頭,好像有了什麽想法。

丁自明還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堪憂,就算知道估計他也無暇顧及,因為他現在的每分每秒都在同他的變态主人鬥智鬥勇。

打了個呵欠,維持一貫的蚊子叫,“我要睡覺了。”

原随雲,“陪我說說話。”

丁自明抗議,“妖怪也是需要睡眠的。”

原随雲,“陪我說說話。”

一來二去,丁自明總算是不耐煩了,計上心來,“我說話很耗力氣,不如你說我聽着。”

原随雲想了想,似乎接受了這個提議。

接下來的時間,都是原随雲在斷斷續續的說,丁自明在一旁安靜的傾聽,過了好一會兒,原随雲伸出修長的食指碰碰小手絹,原本鼓起來的布面現在已經塌下去,做着有規律的一起一伏的動作,不由失笑——本來還好奇怎麽不鬧騰了,原來是睡着了。

戚竹第二天起了一個大早,天還沒亮就繼續跑到花市,阮清玉貓着步子,跟在他後面出門。當然沒過多久就被發現了,尾随有尾随的妙處,被發現也有被發現的好處,比如說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

阮清玉陪着戚竹來來回回轉了好幾遍花市,一無所獲。

他突然道,“當初你救我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

每天重複着同樣的動作,不厭其煩。

戚竹點頭,“有些事是要碰運氣的,不過我的有運氣一貫不怎麽好。”

阮清玉,“既然這樣,我們不如換個別的事情做做。”

戚竹看他。

阮清玉眯眯眼道,“去查查那兩個死者的身份。”

站在一座大大的牌坊下,從門外都能聽見裏面的喧嘩吵鬧聲。

戚竹挑眉,“你确定不是你自己想來這裏玩?”

正說着,裏面就傳出‘壓大壓小’的叫聲,興奮的狂吼聲同撕心裂肺的叫聲複雜的交織在一起,玩完全全演繹出什麽叫做烏煙瘴氣。

這座賭場很大,大約是那日他們初遇原随雲賭場大小的兩倍,整齊的排放着五列賭桌,看上很結實,應該是上好的木材所制,只是再好的材料,哪怕是喬木的,也經不起這群賭徒的瘋狂。瘋狂的晃動骰杯後,最後那一下帶着孤注一擲的勇猛,砸到桌面上,桌腿都在顫動。

阮清玉壓低嗓音,“昨天我看那具屍體右手大拇指乃至其餘幾個手指的皮囊都有點凹陷,其中大拇指最為明顯,這是長期搖骰杯人手的特征,更何況他的背部還有刺青,沒有血肉後雖然皺縮了,依稀也能辨認出事貔貅。”

戚竹,“你的意思是他是個賭徒。”

阮清玉神秘一笑,“非但是個賭徒,還是賭徒中的高手。”

從手指就可以看出所用的着力點,他的每個角度都很刁鑽,是個會控骰的高手。

“跟上他。”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從賭上上下來,步伐都有些不穩,看來剛才一定是輸了不少。

賭場的旁邊就是一個巷子口,戚竹和阮清玉跟着男人走進去後,男人已經不見了。

戚竹皺眉,怎麽可能。

阮清玉笑的有些奸詐,“別忘了他是一個賭徒。賭徒在某些方面可是很機敏的。”說着,一腳踢翻了牆邊靠着的一排竹竿,一個人未免自己被砸到,抱頭竄出來。

戚竹一看,可不是嗎,這人的身體已經瘦的跟竹竿沒什麽兩樣,藏進去綽綽有餘不說,還根本看不出來。

男人出來後擡腿就跑,阮清玉抓住他的領子,男人在原地做着奔跑踏步的動作,看上去很滑稽。

“又沒做虧心事,你跑什麽。”

男人哭喪着聲音說道,“兩位大爺行行好吧,我今天是真沒贏多少銀子,還賠了不少。”

戚竹失笑,看來是把他們當做專門蹲點在賭場門口準備搶劫的了。

他沖阮清玉使了個眼色,對方放下男人的衣領,然後撇過頭道,“我的銀子現在不都放在你身上。”

戚竹差點忘了這回事,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張數值很大的銀票,放在男人面前晃了晃,“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它就歸你了。”

阮清玉咬牙,他要花錢的時候才給了一兩銀子,還要把找餘的銅板給他送回去,現在對個賭徒這麽大方,一出手就是幾千兩。

士可忍孰不可忍!

戚竹似乎感受到他怨憤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阮清玉立馬狗腿的谄媚一笑,笑容的意思很明顯,你做什麽都是對的。

戚竹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問男人,“你玩骰子多久了。”

男人看着那張銀票眼睛都直了,沒有一點隐瞞的意思,“有七八年了。”

戚竹,“這條街上的賭場你都去過?”

男人點頭,“別說是這條街了,就連方圓十裏的賭場我都去過。”

這話是不帶一點吹噓的,一個賭徒不可能背到一直輸,也不可能運氣好到一直贏,賭場的老板也要掙錢,何況今天你贏了人家的,難保不會有人見錢起歹心或是心生怨恨,所以他經常流連在不同的賭場。

阮清玉看了他一眼,“還挺聰明的。”

男人不好意思道,“要是這點本事都沒有,我也沒命玩到今天。”

戚竹,“我們在賭場的時候你已經察覺到了。”

這話說的很肯定,只有如此才能解釋男人一出門就藏起身來的舉動。

男人點頭,“你們穿的很好,目光也不在賭桌上,不像是來玩的人。”

在下注的時候還能注意到周圍的情況,看來他們沒找錯人。

戚竹贊賞的看了阮清玉一眼,對方高興的差點沒把尾巴翹到天上去。

阮清玉想想道,“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賭術很好,背部有個貔貅刺青,頸間兩顆黑痣的男人?”

男人皺着眉頭,顯然是在思考。

“你說的是趙二?”

阮清玉一聽,竟有門道,接着問道,“他是不是最近突然沒有來賭場?”

男人點頭,有些答非所謂,“趙二在我們這一群人中可有名了,賭這個東西,靠的是技術運氣和經驗,但一直玩下去的人,賠光也是早晚的事。”

阮清玉,“你看的這麽開還玩?”

男人撓撓頭,“我喜歡那種驚險刺激的感覺,尤其是在骰杯打開的那一瞬間,輸贏反而是其次。”

戚竹在旁邊聽的皺眉,“跟我們詳細說一下趙二的事。”

男人看了眼那張銀票咽了口口水,“我說了它就是我的嗎?”

戚竹點頭,“還會給你加一張。”

男人滿意的笑了笑,然後道,“趙二原本不叫趙二,叫趙新貴,原本家裏挺殷實,但他老爹死後沒多久就被他造沒了,趙新貴很快就從個公子哥變成了當地有名的地痞流氓。不過後來他竟然轉運了,這一轉還是二十年,我們才戲稱他為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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