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癡人說夢⑨
那是多少年以前,戚竹已經記不清自己活了有多久,但最初的開始大概是他大仇得報的那一日。
侯府裏
“現在這世道啊……當真是,真是妙不可言啊!”
“哦?侯爺似乎很有感想。”
“感想不敢說。頂多是發發牢騷,就拿你戚竹來說,你曾今最痛恨這些個陰謀詭計,沒想到現在卻玩轉其中成為個中高手,你說,這是不是世事無常?”
戚竹也笑了,“侯爺說笑了。不是世事無常,該是人心難測才對。”
串骨術,又稱死而複生之術,顧名思義,白骨生肉,枯木逢春。禁術的誘惑是無窮的,就拿面前這個曾跟他父親稱兄道弟的人來說,到了最後,也是他背叛了父親,致使全家慘遭屠戮,唯有他一日活了下來
侯爺已經快不行了,但他的眼神卻很精明,“你散播出消息,說你父親死前将串骨術傳給了我,天知道你父親當時是寧死不屈,上了多少邢硬是沒說出一個字。”
戚竹端了杯水到他面前,扶他喝下,恭敬的程度就像對待家裏的長輩一樣,口中吐露出的卻像是地獄惡魔的回音,“您不是也是寧死不屈。”他看着侯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您可是父親生前最好的朋友,他們肯定認為侯爺是忠正耿直,寧死也沒能說出摯友交代的一個字。”
侯爺突然覺得一切就像是一個可笑的因果輪回,當日若是他不出賣戚竹一家,自己也不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人死之前都是不甘心的,尤其是太過優秀的人,或是生前擁有太多的人。
他伸出枯木一樣的手指,緊緊抓住戚竹的胳膊,“求,求你,用串骨術救活我,我什麽都可以給你,財富,女人,珠寶……”
戚竹的瞳孔微微放大,裏面折射出奇異的色彩,似乎是不相信有人到死都是執迷不悟,黯然中,他聽見自己用無比冷淡的聲音說,“串骨術只能複活命不該絕之人,而你……”他撥開死死扣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死有餘辜。”
走出府邸的時候,戚竹連頭也沒有回。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早已無家可歸,便決定去南下去戰場,那裏是全天下最大的生死場,兩*隊正在展開激烈的交戰。
戚竹到的時候戰争剛剛結束了,整片天空彌漫着一股死氣,總是豔陽高照,也驅不散這股寒冷,它唯一的作用,便是加快屍體腐爛的速度。
有一具屍體顯得格外醒目,他是站着死的,穩穩立在那裏,并且死因不像是戰死——他的後背深深插着一把匕首,讓戚竹真正感興趣的是他本是命不該絕之人,有人偷換了他的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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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放在五年前,他僅僅會感慨一句,或是好心将他葬了,但現在,他卻想救這個人——串骨術,這是他們家族的禁術,他全家因此而死,卻沒有真正施展過一次,這豈不是顯得很滑稽。
戚竹将他身體裏的匕首抽出來,然後劃開自己的肌膚——
在漫天無際的黑暗中,阮清玉一直死在背叛的麻木中,直到有一束光照來,他竟漸漸感到了痛楚,鼻尖充斥着血的鐵鏽味。睜開雙眼的一剎那,有人站在他面前,半邊身子都是血,阮清玉幾乎覺得他的胳膊要掉落下來。
高大俊朗的男子映着奪目燦爛的日光,沖他微微笑道,“願意和我走嗎?”
這一走,就是數千年,王朝衰敗,再到新的王朝建立,直至最後王朝被推翻,出現了政府。所有的東西都在變,唯獨身邊陪伴自己的,還是最初的那一個人。
戚竹一邊往房間跑,一邊腦海中回放着那些曾經,他怎麽能忘了,串骨術,并不止是他的家族所會的禁術,一共傳了三脈,只是他們得到了最完整的傳承。
屍體存放的時間越久,房間裏腐爛的臭味反而淡了,戚竹用匕首劃開其中一個人皮皮影的表皮,墨綠色的液體從裏面涓涓流淌出來。
阮清玉跟在戚竹的後面,一進門就看到這詭異的一幕,他走過去,蹙眉,“他血的顏色怎麽跟我以前的一樣?”
戚竹沒有回答他,而是找了個小碗讓墨綠的液體流進來,大約有半碗的時候,才停止了動作。他把碗遞到阮清玉面前,“聞聞看。”
阮清玉微微嗅了嗅,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戚竹扶穩他,暗道一聲,“果然是這樣。”
阮清玉不可置信的看着戚竹,“你的意思是,他們也被施展過串骨術,那還死成這樣?”
戚竹,“丁自明能夠說話就已經證明了這座山莊有古怪,串骨術的用處就是能夠讓人死而複生,這只是世人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又或者說是以偏概全。”
“汲運,探求,複活。”串骨術一共傳承了三脈,有三種不同的作用,世人所知道的只是最後一種。
阮清玉瞧着這兩具像是被吸幹了一樣的軀體,“汲運?”
戚竹點頭,“趙二之所以能夠二十年被幸運眷顧,逢賭必贏,就是從活人的身上汲取了運道,這兩個人明顯是被他吸幹了。”
阮清玉,“趙二不就在這裏嗎?”
戚竹難得調皮的眨了下眼,“要去見見真正的趙二嗎?”
阮清玉捂着快要挑出來的心髒,他簡直愛死了對方這種無賴的樣子。
戚竹把綠色小碗裏的液體灑在地上,催動手裏的鬼火,火光遇到液體,立馬燒焦開來,冒出一股濃烈的異香,香味是可以看見的,像是一條銀色的線條,慢慢向門口延伸開來,“跟着它走。”
銀線先是下山,爾後轉了幾個巷口,最後飄進一個很大的宅邸院中。院子外面豎着高高的圍牆,要普通人家還要高十幾倍。
阮清玉上臺階敲門,順便道,“我好像知道敲開門後會看見誰。”
兩人默契的笑了一下。
門被打開了一條小縫,一個男人在裏面探頭探腦,只留着一雙眼睛窺察着門口的一切,見是戚竹和阮清玉,立馬要将門合上,阮清玉趕在他之前一腳踹開門,随着被粗暴踹開的門,男子也承受不住力道,一陣人仰馬翻。
戚竹眯眯眼,這踹門的動作是越發娴熟了啊。
地上躺着的男人爬起來,目光中流露出驚恐,“怎麽是你們?”
戚竹掃了眼骨瘦如柴的男人,“這話你應該問你自己才對。”
男人身體瘦的像跟竹竿,眼睛裏卻是滲着一股精明勁,正是他們昨天在賭場裏碰到的那個人。
“死的那個不是趙二,趙二靠汲取別人的運道而生存,死的那個卻是因為運道被吸完而死。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他背上的刺青顏色還很鮮豔,應該是不久前才刺上去的。”
男人吼道,“胡說八道!那頸間的兩顆痣呢?趙二的頸間有兩顆相連的痣。”他露出光滑的脖頸,上面幹幹淨淨。”
戚竹冷冷道,“我說了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趙二脖頸上有兩顆想連的痣也是你告訴我們的。事實上有沒有只有你自己清楚。”
男人拍拍衣衫上的塵土,也不急着否認了,反倒是一派從容,“巫蠱邪魅之術同樣是你一家之言,說出去倒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長期抽取別人的運道也會耗損自己的精氣,所以你身體一直不好,想必最近也要大限将至。”
男人哈哈笑道,“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我自有辦法應對。”
戚竹搖頭嘆道,“貪心不足,死有餘辜。”
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男人都不會相信。
在門口觀之整片府邸,裏面裝飾的金碧輝煌,非但如此,一定還埋藏着這些年男人賭錢賺來的財富。
男子,“怎麽,也想進來參觀參觀——我的私人皇宮。”
他确實瘋了,這種足以吵架滅門的大逆之言也可以毫不猶豫的說出口,戚竹搖搖頭,對阮清玉道,“走吧。”
阮清玉和戚竹走到巷子口時,忍不住道,“我們就這樣放過他?”
戚竹道,“只是來确認自己的推測而已,況且他說的對,這種利用汲取別人運道殺人的方法說出去也沒人相信。”
阮清玉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走,“說吧。”
“說什麽?”
阮清玉撇撇嘴,“以你的性格哪能這麽容易就放過他,肯定還隐瞞了什麽。”
戚竹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既想要好運常伴,還想長命百歲,只怕老天都不容他。你可知道串骨術為何分成三脈傳承?”
阮清玉看他,搖頭。
“三個家族,守護三種不同的古法,是因為它們絕對不可以疊加使用。”
阮清玉好奇道,“那同時使用會怎麽樣?”
戚竹附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阮清玉面色複雜。
戚竹嘆氣,“只是可憐了金靈芝,大好年華,卻被當做續命的工具。”
阮清玉道,“要是她當初沒有出于嫉妒心,挑選這座山莊,也不會死于非命。”
“啊,”他像是明白了什麽,看戚竹,“怪不得你說她是壽終正寝。”
戚竹拉着他往前走,“自己種下的因,就理當收獲這個果。”
阮清玉目光狡黠,“那昔日你種下我這個因,什麽時候來收這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