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群修者一擁而上,餓狼似的撲倒了小叫花子,不知從哪裏尋的碗口粗的繩子,纏住叫花子的手,這手細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像是要被繩子纏捆斷了,看得人頭皮發麻。
這叫花子只悶哼一聲,便立刻沒了動靜任人宰割,裝有丹藥的小瓷瓶轱辘轱辘順着長街上的青石板,滾到葉訣面前,他緩緩拾起瓷瓶。
這瓷瓶是他親手交給小叫花子,葉訣還記得少年清醒時的畏懼與欣喜,眼瞳像黑夜星子一般發亮。
葉訣握着瓷瓶,一步步走到那群修者面前方,劍尖抵地,敲出兩聲清脆的聲響。
修者們紛紛停手擡頭,見前方站着一名白衣劍修,修為不明,面容不詳,然氣勢非比尋常,冰冷駭人。
“這小叫花子,是我們客棧跑出來的。”葉訣言簡意赅。
“你什麽意思?這叫花子可是我們先看到!別想搶走!”有人忍不住嚷嚷。
“住口!”這群修者中為首是個面龐削瘦狠厲的修者,他看出葉訣惹不起,立刻制止,起身來到葉訣身旁,恭然道:
“在下青陽,青松派行事,請這位劍修行個方便,況且……區區一個叫花子,您何必如此關心?”
青松派?葉訣在腦海中搜尋了一遍也未曾尋到這個名字,眉間微皺,冷然道:“關心與否,與你何幹?這叫花子是我們客棧的人!”
他隐隐猜到了這群人的目的,不過不太确定。
這青陽聽到此話,嘴角就揚起一道玩味的笑容,倒是起身踱步,慢悠悠地說起件事情:“這位道友,十幾年前,西南固州出現了一位天命之人,出生時祥雲漫天、鳳凰翔舞,仙人親臨,賜下一塊昆侖神玉,此事您定是有所聽聞吧?”
葉訣冷冷哼了一聲,不屑去看這個人的嘴臉,有所聽聞?不巧,那神玉正在我的體內。
青陽又道:“然一個月前,炎火秘境內,這個所謂的天命之人竟以邪妖功法殺害衆多修真門派子弟,堂堂的正道,竟修習邪妖功法,可憐又可嘆,而我們青松派正是奉南槐劍盟之命,捉拿形跡可疑之人!”
原來如此......
葉訣聽後心中感慨,不禁搖搖頭想說一句怪不得。
怪不得城中叫花子這般搶手,劇情進展之快,已到了這個地步。
青陽口中的天命之人便是祁泊楓,炎火秘境之事便是他葉訣一手所為,既重傷了祁泊楓奪取其體內神玉,還嫁禍祁泊楓為邪妖,引得修真門派的追殺。
然而,不僅僅是簡單追殺。
“如今修真界追捕之人衆多,南槐劍盟怕有人渾水摸魚,特地指定,青木城內,只有我青松派一人可追捕這邪妖!”青陽洋洋得意說道。
葉訣撇了一眼這副小人得志的蠢樣,差點笑出聲,修真門派口中嚷嚷着正義道德,心裏卻打着昆侖神玉的主意,這不,還搞了什麽“特地指定”,殊不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行不行,這小叫花子知道我們客棧後廚秘方,我們不能放他走!”狐三急匆匆趕上來。
青陽倒也不惱怒,反而提議:“既是賊,又是流浪的叫花子,當場打死便是了,您說是不是?”
“打死?為什麽要打死?”狐三有點懵。
葉訣按住狐三肩膀示意他不要妄動,面對對方提出的條件,他臉色漸漸凝重。
原著說,昆侖神玉乃是一塊治愈神藥,可接靈脈、塑神魂,而判斷這人是不是祁泊楓,便是痛打,輕易打死了便不是祁泊楓,如果反複打都頑強地活着,便很可能是祁泊楓。
他心裏清楚,這小叫花子不是祁泊楓,身體極其虛弱,估計沒打幾下便會咽氣。
“你打不過我。”葉訣淡淡道。
青陽一頓,萬萬沒想到這位劍修思考半天,竟然冒出了這句話。
“你打不過我,所以和我磨了半天的嘴皮子。”葉訣篤定,高呼一聲:“狐三!”
“老大我在!”
“揍他。”
“是!”
青陽眼看這火狐貍像火焰一般竄上來,憤憤抽劍要對上,手腕卻一松,一股鋪天蓋地的恐怖威壓壓向後背,他望着這位淡然脫俗的劍修美人,喃喃自語:
“金丹……大妖?”
少年的手被縛住,繩索絞得他骨頭生疼,後背衣衫破爛,被壓到滿是石子的青石板上,一陣錐心的疼。
他絕望地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殘破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耳邊響起争鬥聲,打死之類的言語,他早就習慣了。
無非是把他帶到一處僻靜地,用盡酷刑逼問他交出神玉,可他不知道什麽神玉,亦不知自己為何要遭受這般屈辱折磨,甚至記不得姓甚名誰。
不知多久之前,一處陰暗的山洞裏,手腕被人用鐵鉗夾住,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響後,那人得意地告訴他,右手腕鮮血潺潺,他沒多久便會血竭而死。
那個人估計想用此事刺激他,叫他交出并不存在的什麽神玉,而他當時只覺得遺憾。
遺憾自己悄無聲息地死了,沒能提劍報仇。
可仔細想想,便是自己逃出魔手又怎樣?這具身體已被折磨廢了,恐怕今生都不能再提劍報仇,還不如帶着這一份仇怨步入輪回。
少年緩緩仰頭。
長久的饑餓折磨,他的視線早已變得模糊,模糊地看到眼前一個白衣身影,那人身姿翩翩,似乎方才贈他丹藥的那人?
罷了,不管了。
因手腕被縛,少年被推搡在地,額頭抵住一塊凹起的青石板棱角,他望着尖銳的棱角,用盡所有力氣向前一撞,額頭頓時流出粘稠的血液。
少年緩了緩,開始了下一次的撞擊。
青松派的修者們忙着應付狐三,自然沒空搭理這小叫花子如何,又不知過了多久,整條街道的喧嚣褪盡,少年擡起額頭時,入目的不再是鮮血染就的青石板,而是一雙細膩白皙的雙手。
這雙手真好看。少年想着。
念頭轉瞬即逝,随即這雙手覆住了他流血的額頭,冰冰涼涼的,緩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指腹撫着面龐,似在安慰。
少年的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竹香,安逸清涼,他從未被人如此對待,終于忍不住,像流浪在外的小獸委委屈屈地嗚咽了一下,眩暈着倒在白衣仙君的懷中。
葉訣臨窗而立,一旁的床榻上躺着渾身上下血肉模糊的少年,少年陷入昏厥,以喂下靈藥,不知何時能醒。
狐三新端來一盆熱水和幹淨的白巾,一仰脖看到窗外指着“狐來客棧”議論紛紛的人群,爪子撓撓頭,不好意思問:“老大,今天我是不是過分了些?”
他在客棧門前大打出手擊退了青松派一幹人等,左右街坊皆震驚他狐三修為之深,之前得罪過他的黑熊正收拾包袱、準備連夜跑路。
葉訣瞥了一眼扔在角落的血色棉布,淡淡道:“沒,你做得不錯。”
豈止是不錯,理應把這群人的腿打折,用鐵鏈吊到城門口去!他方才褪下少年衣衫擦洗血污,竟發現少年身上累累傷痕無一塊好肉,先用鞭子抽打皮肉,又用烙鐵生生燙熟,待皮肉潰爛在放蠱蟲撕咬,真真是折磨人的好手段。
這少年估計是從別處流浪而來,也遇到過另一個“青松派”。
狐三看到自家老大眼中的憤怒,嗨了一聲道:“老大每次只用竹節小妖與爾等等傳話,我們不方便告知您城中的瑣碎事宜,這青木城中的流浪人士,傻的、瘋的、受傷的,通通被青松派抓到山洞裏審問,我壯着膽子悄悄去看過一眼,嗨呀,吓得我腿都軟了!”
葉訣心中稍稍詫異,這狐三是從邪妖堆裏拼出來的命,竟能讓他覺得畏懼,那青松派的手段必然殘酷異常,他想了想,若有所思:“即便如此,他們還沒抓到想要的人?”
“估計是呗!”
葉訣不再問話,青松派既然未抓到祁泊楓,定然會盯緊這個少年,他又不能解釋自己看過書,知道祁泊楓凝出了一顆血淚痣。
只能處處防備了。
“在後院安排一處住所,我近日住下防止青松派來襲,順便把這人治好了。”葉訣下令。
“好、好。”狐三忙不疊接下命令,樂呵呵地向外走:“我就知道,老大您心地純善!”
葉訣:“……”
好吧,我就當你是給我這個反派拍馬屁。
不過他實在想不通,這狐三怎地轉了性子,成了只良妖?
“我哪是心底純善。”葉訣自嘲地搖搖頭,擡手為臉色蒼白的少年搭上被子。
這少年和他一樣,不得已被禍事無辜牽連,他救不了自己,但順手救一只小可憐也是力所能及的事。
葉訣伸手撥開少年濕潤的碎發,血污擦盡,露出一張清隽的面容,少年神情稚嫩,但眉眼處已隐約可見鋒利,估計是個劍修的好面子。
“不過有點瘦。”
簡直瘦得皮包骨,手一捏連肉都掐不起,下巴尖尖的很硌手,消瘦的面龐上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劍痕,若是去不掉,這好端端的容貌便毀了。
“我的小弟,自然個個都要眉清目秀。”葉訣掐着少年的下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