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賈玩是學渣一個,上輩子加這輩子都是,但若說他是廢物點心,卻太冤枉了,用句時髦的話說——他只是不小心點錯了技能點而已。
他原名雲落,出身于一個武術世家。
說是世家,其實家裏正經習武的只有兩個人——他爺爺雲湖,還有就是他了。
家裏人口不少,叔叔伯伯姑姑堂兄堂姐一堆,這些人小時候也都跟着老爺子站過樁、練過拳,但稍大一些就紛紛長翅膀飛了,只留下一個傻乎乎的雲落。
家裏長輩們都是這麽教育孩子的:“不好好念書,小心爺爺抓你回去練拳!你看看小落,可不可憐?這就是不好好念書的下場!”
然而在雲落面前,又是另一番說辭:“落落啊,咱們家的功夫,那是老祖宗一輩輩傳下來的,幾百年的傳承,不容易啊……可現在,兩輩人裏就只你一個有習武的天賦,可千萬要好好用功,不能讓它失傳了啊!咱們家,可就靠你了!”
把當時才連方七歲的小雲落,哄得瞬間就覺得自己身高八尺、頂天立地了。
後來老爺子去世了,雲落也大了,才漸漸回過味來:長輩們哄着他練武,哪裏是擔心祖傳的功夫失傳,不過是因為這事兒是老爺子的心病,忽悠着他哄老爺子開心罷了。
不過雲落并不後悔甚或記恨,一是他父母雙亡,自幼由老爺子撫養長大,感情深厚,只要能哄老爺子開心,他做什麽都是願意的,二是他自己也喜歡習武。
只是因他大半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習武上,學習成績一塌糊塗,以至連最一般的大學都考不上,以後該何去何從?
其實這一點,老爺子原是為他打算好了的。
老爺子雖練了一輩子武,卻并不以此為生,也沒法子以此為生,他的“正職”,是一名老中醫,還頗有名氣。
他教雲落武術的同時,也教醫術,想着雲落高中畢業以後,就正式跟着他行醫,滿三年就能考行醫資格症,和他一樣做個中醫……只是醫者難自醫,他錯估了自己的身體,雲落高中還沒畢業,他就撐不住去了。
正規的醫學院,雲落打死都考不上,再找別的有資格收徒的中醫拜師,也不容易,是以做醫生這條路,算是絕了。
其實雲落的生計是不愁的,老爺子那點私産都留給了他,夠他混吃一輩子的,只是他小小年紀,以後日子還長着,總得找點事做吧?
雲落沒了着落,家裏人也內疚的很,紛紛想轍,有出資幫他開店的,有讓他去公司挂職的,有找門路讓他參軍的,有介紹他去武校教書的……甚至還有慕名而來的富豪,出高價請他做保镖的。
最後雲落卻選了一條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路,他複讀一年,考進了舞蹈學院。
雖是被哄着學武,但雲落在武術上,卻是真正的天才,十五歲就在圈子裏沒了對手,普通人一個打十個松松的——想也是,若他是個不開竅的,拿什麽哄老爺子開心?惹他生氣還差不多。
只是老爺子從不許他參加什麽比賽,說他們家的功夫,不是耍給人看的——至于不耍給人看還能幹什麽,他卻自己也說不上來。
習武不是沒有出路,只是路太窄,雲落便另選了一條。
選擇舞蹈學院,不是因為喜歡,只是覺得武術和舞蹈,需要的天賦點差不多,且藝術生分數線低。
果然,雲落沒怎麽費力就進去了,然後沒怎麽費力,就畢業了。
畢業之後做了一陣子伴舞,後來因為他動作輕盈利落,身段又好,被一個明星相中,做了他的專屬武替,活不多,錢不少,可惜只做了不到半年,就發生了事故……再睜開眼睛,雲落就變成了賈玩。
這裏就要提一提他前世學過的一門調息之術了,老爺子稱之為“先天功”,說是傳至數百年前的重陽真人,講究養一口先天之氣,溝通天地,號稱練到極境,有通天徹地之能,可長生不老,舉霞飛升……
只是這話,老爺子自己都不信的,不過是為了哄着小雲落,在放了各種名貴中藥的浴桶裏再多泡一陣,才胡謅一通罷了。
至于功效,強身健體或者有的,至于其他,就呵呵了。
老爺子曾說,先天功最難的就是養那一口先天之氣,他練了一輩子都沒能突破這重關隘,就是因為他練的太晚,每個人出生時便帶的那口先天之氣早就散盡了,所以才一世難成。
是以雲落從小便被要求以特定的姿勢、特別的呼吸方式入睡,且還要想象着有一股真氣,沿着特定的經脈游走等等。
雲落這般練了十幾年,成效沒有,倒是成了習慣。
這樣的習慣,被他不由自主的帶到了剛呱呱墜地的賈玩身上,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賈玩偶爾也會吐槽,這哪裏是什麽先天功,應該叫睡神功才對……旁人一天睡四個時辰,就精神飽滿,他卻恨不得一天能有十四個時辰給他睡覺才好。
嬰兒時嗜睡很正常,可大了還這樣就不對了,賈母為他請遍了名醫也看不出端倪,且他不吃藥還好,只一吃藥,不管是提神醒腦的,還是補氣養生的,必要大睡個三天三夜才能睜得開眼,試過幾次後,賈母也不敢再找人胡亂給他開藥吃了。
好在他除了嗜睡,沒什麽別的症候,便由他去了。
賈玩自己也想過要改變現狀,可不管他睡前怎麽折騰,睡着了一切如故,最後只能認命。
不過這種情形,在他三歲時便開始漸漸好轉,不再一天到晚睡得跟死豬似得,只比常人睡得多些,且時常犯困罷了,按這種勢頭,大約到了十七八歲,就和常人一般無二了。
賈玩向來沾枕就着,惜春剛出門,他就已經陷入了夢鄉。
主子既然睡了,下人們也就散了,至于值夜——不存在的。
誰不知道咱們這位東府二爺,只要睡着了,連身都不會翻一個,便是要喝茶或起夜,也從不叫人,自個便悄悄料理清楚了。
是以雖排了班,一開始是偶爾偷懶,後來就索性無視了。
主子懶散,難免下人倦怠,賈玩也沒工夫理會這些,倒是惜春怕弟弟被人欺辱,少不得時時過來敲打,倒在下人中積了些威勢——底下人雖難免私下裏議論這位四姑娘性情孤僻、脾氣刁鑽,但對她的吩咐,卻斷不敢陽奉陰違。
寶玉、黛玉、三春以及賈玩,現下都在賈母院裏住着,吃飯也在一處,按說要見一面,應該是極便宜的才對,但因着賈玩與衆不同的“生物鐘”,愣是過了足足七八日,黛玉對這位住在一個院兒裏的小表弟,還都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這天黛玉并一衆人聚在賈母屋裏說笑,忽然一個眼生的婆子闖了進來,進門就跪了,慌張道:“老太太,太太,了不得了!玩二爺丢了!”
一句話,唬的賈母差點暈過去,惜春臉色煞白,猛地站起來,還不及說話,就聽王夫人斥道:“你這老貨,渾說什麽?玩兒好好的在廟裏給藥王菩薩燒香呢!再敢胡說吓着老太太,看不打爛你這張臭嘴!還不來人把她給我攆出去!”
又勸道:“老太太別着急,八成是這婆子躲懶,和玩兒錯開了,故意來危言聳聽。玩兒身邊帶着七八個人呢,好端端的怎麽會走丢?”
底下人七手八腳的來拖那婆子,惜春哀聲道:“老祖宗!”
賈母罵道:“還不住手!你們這些混賬東西,在我面前還要弄鬼!你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最後一句卻是問那婆子的。
衆人忙撒手。
底下那婆子,正是賈玩的奶嬷嬷,跪在地上哭道:“今兒是藥王菩薩誕辰,我們陪着玩哥兒一起,去廟裏給菩薩上香。因廟裏人多,不小心就走散了,只奴婢和陳老三一道,陪在哥兒身邊……
“許是因為殿上煙火味太重,或是廟裏的師傅們發放的素面窩窩裏,加了些許藥材的緣故,哥兒才末時就犯了困了,偏趕車的小厮遍尋不着,馬車也不知道被他趕到哪兒去了。沒法子,只得奴婢一個守着哥兒,陳老三去尋人,後來奴婢內急,去方便了一下,回來就不見了哥兒……”
王熙鳳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嗎?未時丢了人,這會子都到了酉時了,才來回報?”
婆子哭道:“哥兒不見了,奴婢們都慌了手腳,四處打聽,怕時間久了更不好找,沒成想到現在都沒見影兒……”
她一點力也不敢留的扇着自己的臉:“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寶玉幾個早就被驚得說不出話來,賈母也氣的手腳發軟。
惜春伸手,指着婆子哭罵道:“都是府裏待你們寬和,玩兒又是懶得管事的,才縱的你們無法無天!什麽人多走散了,怎麽寶玉每次出去,從不見有人走散?分明就是你們不管主子死活,自己耍樂去了,如今出了事兒,不趕緊回來報訊,還想着蒙混過關……若玩兒沒事還好,若是萬一出了什麽事,看我饒的了你們哪個!”
見她氣的渾身發顫,淚流滿面,王熙鳳忙摟住,勸道:“妹妹先別忙生氣,如今最緊要的,是趕緊把人找回來……妹妹放心,當初先生相面,就說玩兄弟最是多福多壽,斷不會有什麽事!”
又問:“可在前面回了老爺、二爺?”
婆子道:“他們都還在找着,只回來奴婢一個,先到了老太太這兒。”
王熙鳳便不再問,趕緊派人去尋賈琏,讓他将府裏的人都撒出去找。
賈母終于緩過神來,遣人去前面禀告賈政,令他寫了帖子去報官,又派人去東府告知賈珍。
捂胸哭道:“讓他們派人去找!都去找!若是玩兒有什麽閃失,我便是立刻死了,也沒臉去見大哥大嫂,和我那可憐的侄媳婦……可憐她掙了命生下的孩子……”
惜春更是大哭起來,寶玉抹淚道:“我也帶人出去找找。”
提腳就要出門,卻被王夫人一把拉住,道:“到了這會子,你還跟着添亂!外面的事,自有老爺和你珍大哥哥做主,你好生在家呆着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