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眼前淩亂的稻草、斑駁的青磚、破敗的蛛網,還有身上仿佛被人摔打過的隐痛,讓賈玩險些以為自己又穿越了一次。
他動了動,想要坐起來,才發現自己雙手竟是被反綁着的,雙腳也被粗糙的繩索緊緊捆在一起。
“醒了?”
經典廢話從身後傳入耳朵,賈玩才知道這裏不止他一個人。
躺在地上視野被限制的厲害,賈玩滾了半圈發力坐起來,詫異的發現原來周圍的人竟然不少,足有二十多個,不過都是些孩子,小的三1四歲,大的八1九歲,三五成群的被捆在一起,拴在柱子上。
另有一個最大的,看起來已經十二三歲,被格外照顧,單獨捆在一根柱子上,五花大綁,繩索勒的緊緊的。
那少年外面套着一身不怎麽合身的粗布衣服,領口露出的裏衣卻雪白柔軟,頭發淩亂的半散着,顯然是頭上的冠被人胡亂摘走的緣故。
也不知道他此前遭遇過什麽,身上臉上都帶着傷,嘴角還挂着未幹的血跡,只是即便形容狼狽、眼神陰鸷,竟也無損他嚣張的俊美。
剛剛那句“醒了”的廢話,便是出自他的口——不是賈玩懂得聽聲辨位,當然他也确實懂一點,但更直接的原因是其他孩子都被堵着嘴。
這位顯然原本也是被堵了嘴的,只是被他不知怎麽的弄了出來,那團帶着血漬的肮髒破布,這會兒正在他腳邊躺着。
真正被優待的,倒是賈玩自己,雖被捆着手腳,卻一沒栓柱子上,二沒堵着嘴。
賈玩也是一身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裏面的裏衣倒是他自己的,眼下的處境讓他很有些茫然:他分明帶着好些個下人在廟裏燒香,怎麽忽然就畫風驟變?
“喂,死豬!”
賈玩惱怒的扭頭看向少年,他承認他時常睡得跟死豬似的,可不代表他願意被人這麽叫。
少年先前因為角度的關系,一直不曾看清他的模樣,這會兒被他一瞪,才發現這只“死豬”竟然生的這般好看,五官精致的難描難畫,肌膚晶瑩剔透,嫩的仿佛呵口氣便要化了一般,一雙眼睛,更是如同清晨的荷葉攢下的那顆露珠兒,清亮的難以形容。
不由撇了撇嘴,生的這般模樣,難怪那些拐子明知他出身不凡,也敢對他下手了。
不耐煩道:“別看了,你進了拐子窩了,這些全是被拐子拐來的孩子。”
又嗤笑一聲,道:“當然,你不是。”
賈玩微楞,他不是被拐的,難不成是被賣的?可不管是陳三兒還是姚嬷嬷,都不像是有這個膽子的,莫不是得了別的主子的示意?
正琢磨呢,就見少年微一挑眉,繼續道:“你是被……撿來的。”
撿來的……
賈玩瞬間不想說話了。
上香的時候睡着,被拐子撿了回去——真是足以伴随一生的黑歷史。
正低頭反省呢,只聽少年又叫道:“死豬!過來給我解開繩子。”
賈玩又瞪了過去:你才是豬!你全家都是豬!
“過來,”少年放軟了聲音哄道:“幫我把繩子咬開,我帶你出去,不然被人賣到那些髒地方,有的你苦頭吃。”
咬開?
賈玩看了眼少年身上又粗又髒的麻繩,不覺得自己有這麽好的牙口,少年一見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正要再哄,卻見賈玩扭動胳膊,似乎想将手掙脫出來,皺眉道:“沒用的,這些人都是做慣了賊的,他們捆的繩子,哪那麽容易掙開?快別浪費時間了,趕緊過來!”
這小孩兒看着靈透,怎麽像是個傻的,昏睡了半日也就算了,醒來也是一句話不說,傻乎乎盡幹些沒用的……若不是別人實在指望不上,他也不會在這小傻子身上浪費時間。
正有些不耐煩,卻見那小孩兒就着坐姿向後一倒,輕松滾了個跟頭,再坐起來時,原被捆在背後的手,竟不知怎麽的,到了前面。
少年吃驚的瞪大了眼:都說小孩子筋骨極柔,可以做到許多大人做不到的動作,但這小孩兒看着少說也有七1八歲了,竟也柔軟如斯。
賈玩動了動肩膀,伸了個懶腰,将筋骨重新活動開來,對自己很是滿意——他前世自幼練武,長大練舞,身體柔韌性極佳,下腰劈叉跟玩兒似的,這一世雖沒時間練,感覺卻比前世還要強些。
賈玩低頭解了自己腳腕上的繩索,發現手腳并不怎麽酸麻,似乎被綁的時間不長,但看腳腕上的淤痕,卻又不像。
而後起身給少年松綁。
少年被綁的久了,血脈不通,一松開就好像渾身有無數只螞蟻在爬一樣,坐在地上好一陣才緩過來,這才爬起來給賈玩解開手腕上的繩索。
見賈玩一恢複自由,就向那些被捆着的小孩走去,一把拉住他,道:“你做什麽?”
賈玩看了他一眼:又說廢話。
少年解釋道:“這裏是賊窩子,整個村子的人都是拐子,你這會兒放了他們,他們也跑不出去,反倒害的他們被拐子打死。不若我們兩個先出去,帶了官兵來,徹底剿了這個賊窩子。”
賈玩點頭。
若他們只是被幾個拐子關起來,他有信心制服那些人,再不濟也能闖出去通知村民,可若全村都是拐子,便是他前世的功夫還在,也沒辦法帶着這麽多孩子逃出去,何況他現在身體尚未長成,又極度缺乏鍛煉,雖然柔韌性極好,力氣卻小,能對付三四個就不錯了。
而最最關鍵的是,他又開始犯困了。
這會兒,村與村之間,少說也隔着三四裏路,如果合村沒有一個安全的地方,他自己都來不及跑出去。
賈玩打了個哈欠,看一眼厚實的木門——想也知道外面肯定挂着一把大鎖。
少年拍拍他的肩膀,一揚下巴,示意他看一旁的小窗,道:“一會你先托我上去,我再拉你。”
賈玩看了眼,以這小窗的大小和高度,如果外面沒有落腳的地方,少年在上頭拉他上去的可行性幾乎沒有,不過這牆磚縫很大,就算沒人拉他,他自己也能爬上去,便點了點頭。
不管這少年是沒想到,還是只為了哄他先送自己上去才這麽說,賈玩都懶得計較——若少年成功離開,果真找了官兵過來,他就省事了,若萬一不成,他也可以放到明天早上他不犯困的那會兒,自己溜出去。
見他爽快,少年笑了笑,在他頭上胡亂揉了一把,道:“真乖。”
賈玩不悅的撥開他的手。
少年道:“你是啞巴嗎?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賈玩懶得理他。
他上輩子其實話挺多的,這輩子因為覺睡的太多,話就說的少了,但也沒到一聲不吭的地步,這會兒懶得說話,一是被拐子“撿來”的遭遇太過丢臉,不想和這個嘲笑他的人說話,二是這少年為人十分強勢,似慣了掌控一切,讓他根本沒有說“不是廢話”的話的機會。
徑直走到窗戶下面扶牆站着,示意少年上去。
這小子,竟比自己還爽快利索!少年看了賈玩一眼,也不再多話,站到他身後,踩着他的腿上了肩,道:“高一點。”
賈玩發現這少年動作倒是靈便,大約練過幾天武,但根基卻差的很,這點高度都跳不上去……若換了他在上面,早爬出去了。
又站直了點,頭上卻依舊傳來少年的聲音:“再高一些!”
可憐他還只有八歲,能托着少年站起來就已經顫顫巍巍了,還要他怎麽高?難道讓他跳起來不曾?
只能伸手去托少年的雙腳,奮力将他上舉。
便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咔嚓”一聲鎖響,兩人心裏不由也跟着“咔嚓”一聲。
卻聽少年急聲叫道:“撐住了!”
一腳踩在他頭頂,猛力一躍,雙手扒在了窗臺上。
賈玩被他蹬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門猛地推開,一聲斷喝傳來:“你們兩個做什麽?!”
賈玩二話不說,上前去托少年還在半空中撲騰的腳,少年得了力,正要一口氣翻過去,忽然背後破空聲起,一把實心的大銅鎖,紮紮實實砸在少年背上,少年慘哼一聲,摔了下來。
少年躺在地上,臉色煞白的捂着後背,半天喘不上氣來,可見這一銅鎖,砸的他不輕。
賈玩正要去看看他的傷,門口的漢子已經風一般的沖了過來,對躺在地上的少年擡腳就踢:“小兔崽子找死,老子成全你!”
他鐵了心要将這小子朝死裏打,下腳極狠,少年一個翻滾,勉強躲開。
被人無視的賈玩上前一步,托住漢子踢空的腿,猛地向上一擡。
那漢子原本就因為一腳踢空有些重心不穩,這會兒被人一托,倒像是自己和對方合力,将他向上抽一樣,頓時控制不住的向後仰去。
還不及穩住身形,賈玩已經松了手,合身撞到他懷裏,将他撞得仰天倒地。
漢子後背才剛及地,賈玩早已并指為刀,劈上他頸側的三岔神經。
可惜賈玩實在高看了他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全力一掌下去,漢子雖有些眩暈,卻全然沒有昏迷的跡象,正要再接再厲時,忽然身後一道人影沖了過來,手裏捏着東西,狠狠砸在漢子頭上。
“噗!”
仿佛西瓜遭遇鐵錘,那張臉立刻就凹陷了下去,鮮血四濺。
漢子四肢劇烈抽搐了一下,又癱軟下去,生死不明。
少年握着鐵鎖,一聲不吭的再次狠命砸了下去,那漢子頭顱已經變形,整個人氣息全無,少年卻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一下下砸着,鮮血一次次濺在他臉上,将那張俊美的臉,襯的猙獰可怖。
賈玩早在漢子癱軟下來時,便退了開來,臉色發白的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
他前世長在和平年代,除了與同道切磋,很少和人動手,連小混混都沒揍過幾次,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更是陷在溫柔富貴之鄉,被丫頭婆子環繞,何時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
他也深恨人販子,在網上呼籲“人販子都該判死刑”的帖子上,也點過贊,可當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被砸的血肉橫飛時,依舊克制不住胃裏湧起的濃濃的嘔吐感。
驚恐的嗚咽聲此起彼伏,被堵了嘴捆在一旁的孩子們早已吓得魂不守舍。
整個過程看似漫長,實則從那漢子在門口一聲呼喝,到賈玩将他撲倒,到少年将他的頭砸的像爛西瓜一樣,不過是轉瞬間的事。
少年終于停下、松手,任由手中的銅鎖滾落,大口喘了兩口粗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沉聲道:“走!”
大步向門口走去,一面伸手拉向賈玩的手腕。
賈玩下意識後退一步,躲開那只滿是血污的手,少年渾身一僵,猛地轉頭看向賈玩,眼中的難以置信和受傷一閃而逝,變得狠厲陰沉,冷冷盯着賈玩,還不及說話,門口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一個漢子提着匕首撲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