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是見了鬼了!
賈玩目瞪口呆,他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樣,就是因為上輩子雲老爺子口傳的不倫不類的先天功,如今竟然有完整版的送上門來。
合着他和這玩意兒有緣?
這種事,原本就不是靠想就能想通的,加上賈玩不是愛糾結的人,驚訝了一下也就放下了,同時信心大增: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他這毛病是先天功來的,應該也能用先天功治好才對。
當初他和雲老爺子練了那麽久都一點用沒有,說不定就是因為沒練道家的基本功,什麽煉精化氣之類的東東。
但說實話,十幾年的唯物主義教育,在賈玩的腦子裏根深蒂固,哪怕穿越了一次,也很難讓他相信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
佛道兩家的修煉,在他心裏,更多是對自己心靈的鍛煉,若論實際的功效,無非就是強身健體、駐顏長壽罷了。
他眼下所求的,不過就是治好自己的怪病。
興致勃勃的翻開第一頁,賈玩頓時傻了眼,圖他是看得懂的,上面繪的經絡更是他本行,至于心決……呵呵,字他認得一大半。
賈玩兩只眼睛冒圈圈:一個字,他會讀會寫,兩個字放一塊,他連蒙帶猜,四個字一起……他覺得他以前學的一定是假語文。
這什麽鬼天書!
林如海撫須微笑:“老夫于佛道兩家上,也略有涉獵。”
這句話聽着可真耳熟……賈玩一聲不吭的爬起來就拜:“弟子賈玩拜見師傅。”
對方一再提起這事兒,他若繼續拒絕,就太不知好歹了。
拜林如海為師,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學問且不說,三年才出一個探花,放在後世,妥妥的高考狀元級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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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分量的,卻是他身份。
別看林如海此刻官職不高,但巡鹽禦史是天底下有數的肥差,如非皇帝親信,豈能擔任?更何況林如海此番上任,有臨危受命之意,他在新帝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再加上他乃前科探花,翰林出身,将來是有資格出閣入相的,再再加上對那神秘少年的救命之恩……
“平步青雲”四個字,絕不是說說而已。
林如海學問高,前途無量,且兩次相處下來,性情也相合,賈玩拜他為師,是不委屈的,只是替他委屈——堂堂一個探花,竟然收個學渣為徒,以後教個草包出來,豈不是壞了名聲?
倒了盞茶,恭恭敬敬的奉了上去。
林如海笑着接過:“玩兒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喝了一口,放在一旁,就算是定下了師徒名分。
這個時代,師徒關系僅次于父子,別說正式拜師,便是去私塾拜個先生,都有各種禮儀規矩,只是賈玩如今流浪在外,僅有的一身破衣服還是先前從漁民家偷來的,更無長輩在側,只能暫時一切從簡。
……
一晃月餘,賈府中,賈母等人剛用過了午飯,正聚在一起說說話,消消食,一個媳婦子神色激動進來:“老太太,太太,喜事,大喜事啊!”
賈母笑道:“什麽喜事,值得你這樣一驚一乍的,快說來聽聽。”
那媳婦子道:“禀老太太、太太,剛剛老爺讓小厮朝二門裏傳話,說揚州林姑爺寫了書信來……玩二爺找到了!”
這句話,就像一聲春雷,将一幹人都震的呆住了,自賈玩丢失已經過去三個月,他們都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誰知這個時候,竟找着了!
幾聲欣喜的呼聲響起,賈母捂住胸口,閉了閉眼:“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可算菩薩保佑。”
又急聲問道:“玩兒可都還好?沒吃什麽苦頭吧?”
“都好!都好!”媳婦子道:“那些拐子将玩二爺并幾十個孩子一起,送往江南,林姑爺得了信兒,帶了官差将他們都救了下來,玩二爺這會兒好好的呢!
“林姑爺信裏還說,他見玩二爺鐘靈俊秀,天資過人,動了愛才之心,想要收他做個入室弟子呢!”
黛玉“啊”的一聲輕呼,又輕輕掩住嘴。
“好事!好事啊!”賈母喜出望外,道:“林姑爺才高八鬥,能拜他為師,是玩兒天大的造化!”
媳婦子笑道:“還有更好的呢,林姑爺在江南找了一位神醫,替玩二爺瞧了病,說玩二爺的病如今已經大有起色,最多再有半年,就能斷了根兒了!”
賈母和寶玉幾個,更是喜的不能自已,只一個勁的說“好”。
媳婦子又道:“玩二爺在信裏給老太太、老爺、太太們請安,說這些日子讓長輩們挂心了,是他的不是,待他在江南瞧好了病,就回來給老太太、太太們賠罪。”
“阿彌陀佛,”王夫人笑道:“可見先前的事,實是玩哥兒命中注定的劫數,如今總算是因禍得福、否極泰來。”
邢夫人看了王夫人一眼,端着茶杯不語,王熙鳳笑道:“正是呢,我就說,玩兄弟的福氣大着呢!”
那媳婦子道:“老爺還說,拜師的事非同小可,玩二爺還小不懂事,我們卻萬萬不能缺了禮數。老爺這會子已經叫了東府的珍大爺過來商議,還說讓提前将該備的禮備好,回頭連着謝禮一并送去江南。”
賈母道:“合該如此。”
見媳婦子再無別的話,便賞了銀子打發她出去,又吩咐王熙鳳去準備禮物。
王熙鳳應聲去了,雪雁匆匆進門,對黛玉道:“姑娘,方才媽媽們擡了好些箱子進來,說是老爺從江南送來的,随來的還有一封書信,姑娘你快去看看吧!”
黛玉抿嘴笑着看向賈母,賈母點頭,黛玉正要起身,卻見一個小小的人影沖進門,撲在賈母膝上嚎啕大哭起來,正是剛剛得了信兒趕來的惜春。
惜春哭的又傷心又歡喜,引得賈母等人又跟着落了一回淚,幾個姐妹紛紛上前勸慰。
惜春正抽噎着,忽然手被柔柔的牽住,她眼淚婆娑的擡頭,便看見黛玉那張同樣滿是淚痕的臉。
一把撲進黛玉懷裏,哽咽道:“林姐姐!”
“四妹妹……”
兩人心裏都湧起濃濃的親近感……她們各自最親近、最牽挂的人,如今就在一處,讓她們如何不相互憐惜?
且徒為半子,有賈玩為橋,她們之間的關系,原就比以往親近了無數倍。
……
賈玩既成了林如海的入室弟子,在林家便從客人,變成了大半個主子,住的越發自在。幾個月相處,他和林如海之間日漸親近,越來越覺得這個師傅拜的很對。
那本道書早已釋義完畢,賈玩依舊每天準時到林如海的書房報到。
所謂好的老師,就是無論多麽枯燥的東西,都能将它講的妙趣橫生——萬幸林如海便是一位好的不能再好的老師。
他知道賈玩不喜歡寫詩做文章,對背書更是深惡痛絕,便也不逼他,除了練字,每日的課後作業,便是将某幾頁書細細的讀幾遍,第二日,先問他感想如何,然後就此開講,若兩人意見不合,林如海也不惱他,寧願與他争辯,也不拿先生的架子壓他。
晚間練字的內容,便是抄白日講的這幾頁書。
因林如海公務繁忙,故講課的時間不長,每日兩刻鐘到半個多時辰不等,有時候甚至連兩刻鐘都抽不出來,便讓賈玩自己看書練字。
也不知是他記憶力有所長進,還是林如海的課講的實在太過生動,賈玩發現,這樣一輪下來,他雖沒背書,可書上的內容,卻像長了根似得紮進腦子裏,想忘都忘不掉。
不過文章和詩詞,依舊一竅不通。
賈玩對現狀很是滿意,他從未想過走科舉仕途,會不會寫文章無關緊要,但見識學問卻還是要的,他總不能真的做個草包不是?
“公子,”正看着書,林如海替賈玩配的書童玉硯進門,道:“金陵賈老爺來信,并令人送了幾罐雨花茶來,老爺讓小的拿了一罐過來,說若您喝的慣,就再過去取。”
“師傅這是寒碜我的吧,”賈玩道:“他難道不知道,什麽茶到了我的嘴裏,都是一個味兒嗎?”
又詫異道:“是哪位金陵的賈老爺?”
賈家的原籍是在金陵沒錯,但那邊的賈家人,怎麽會和他師傅扯上關系?
玉硯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這位賈雨村賈老爺,雖然姓賈,和公子家卻不同宗。他原是進士出身,做過幾日知府,後來因得罪了上官被革職,來咱們家給姑娘做了一年的先生。先前聽說陛下準備啓用以前罷免的官員,便求了我們老爺,老爺又托了公子爺您家的二老爺,才又官複原職……如今已經到任,自然要寫了信來道謝。”
賈玩聽得目瞪口呆。
他對整個紅樓夢的印象,只有三處,一是黛玉進賈府,二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三是葫蘆僧判葫蘆案,自然知道賈雨村是什麽人,可卻萬萬沒想到,賈雨村竟和林家有這樣深的淵源,連他官複原職,都是他師傅使的力。
不由撇嘴:他家師傅的眼光,原來這麽差。
想了想,起身去書房找林如海:像賈雨村這種只記仇不記恩的小人,還是早點劃清界限的好。
林如海正在寫回信,見賈玩這會兒過來,問道:“這是怎麽了?”
賈玩道:“師傅,那個賈雨村……我聽說不是好人。”
林如海失笑,道:“你這又是從哪兒聽來的閑話?你見都沒見過他,怎麽就知道不是好人?真是孩子話。”
賈玩道:“我雖沒見過,可師傅您見過啊,師傅,您幹嗎要幫他官複原職?”
林如海放下筆,看着他道:“那你說,陛下為何要大量起複原本被罷免的官員?”
賈玩微楞,才發現這事兒透着古怪。
官員被罷免又起複的事并不稀奇,或者自個兒走門路,或者因才幹出衆,被皇上或上官又想了起來,可從沒聽說皇上會直接昭告天下,說“你們這些被罷的官兒都來吧,我準備重新用你們了”的。
“陛下莫非無人可用?”
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朝廷三年就一次科舉,源源不斷的人才等着皇上挑選呢,只聽過因為官兒太多,導致“冗官”、“冗費”的,沒聽過皇上找不着人當官的。
“倒不是無人可用,只是不大放心用罷了。”
賈玩恍然,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了別的時候,新皇登基,自會重用自己的親信,以前留下的大臣自然也要接收過來,能用的便用,不能用的便撤。
可如今的情形卻不同,天子換了,朝臣卻沒換,依舊是太上皇的人,偏太上皇對天子看不順眼,正拼命的扯他後腿……
于是皇上尴尬了,他那些個親信也撐不起整個官場啊,剩下的,舊人不放心,新人用不了——新科進士,便是狀元及第也只能從六品翰林做起,遠水救不了近火,不得已,只能從原先被貶的官兒裏選拔人才了。
道理雖想了個大概,但賈玩依舊不服氣:“可賈雨村……”
林如海道:“他當初罷官,是因被上官參了個‘生情狡猾,擅篡禮儀’的罪名,這樣的,用起來總比那些因庸碌無能、貪贓枉法而撤職的人要好些吧?且據我所見,此人的确才幹俱佳,可堪一用。”
賈玩竟無言以對,他因前世看過的課文,空口白牙來說賈雨村的壞話,拿什麽說服親自和賈雨村接觸過的林如海?
而且聽林如海的言外之意,賈雨村官複原職,說不定是他暗中出的力,賈政的薦書怕只是個幌子。
算了,官場的事太複雜,我一個“小孩子”,還是乖乖玩泥巴去吧!
正要告辭,卻聽林如海話鋒一轉,嘆道:“不過,你說他不是好人,倒也沒說錯,我也不曾想到,多年蹉跎,已磨去了他的棱角,如今一看,竟是風骨全無,底線盡失。”
賈玩瞪大了眼:“啊?”
林如海道:“他在書信中,提起先前斷的一個案子,還和你們賈家有些關聯……”
将薛蟠之案簡單的說了下,道:“幸好陛下起複官員,只是權宜之計,待局勢稍緩,自會去蕪存菁……此事,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