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翟思洛陪着沈卓禮去了郊區的墓園。
已是傍晚,天空陰沉,烏雲低垂。墓園裏沒有什麽來祭奠的家屬。剛下過雨,石板路長滿青苔,踩上去濕滑不已,翟思洛撐着傘,一只手握着沈卓禮的胳膊,生怕他摔倒。
他總覺得從出醫院開始,沈卓禮的面色就格外蒼白。這幾天沈卓禮天天都往返于醫院和公司,常常到半夜才回家。大概是沈家那幫人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他通透的眼底不僅有了血絲,神情也變得分外的疲憊。
雨又下起來了,且越下越大的趨勢。松柏在雨中格外蒼翠,到了卓薇的墓碑前,沈卓禮放下手裏的白菊花,拉着翟思洛的手,兩人一起并排站在墓碑前。
墓碑上女人依然是年輕的模樣,笑容明亮而優雅,五官和沈卓禮有幾分相似,只是更加柔美。
翟思洛完全能想象年輕時的卓阿姨是怎樣的美人胚子,他努力想從回憶裏搜尋卓阿姨的面孔,然而除了那個夏天在客廳裏匆匆見過的那一面,他對女人再沒有任何記憶。
他臉上帶着惋惜和遺憾,對着照片深深鞠了一躬。
沈卓禮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媽,我帶着小洛來看你了,你見過他的。還記得嗎?”
沈卓禮放下傘,伸手緊緊抓着翟思洛的手,看着照片上女人的笑顏。
“您肯定不敢相信,小洛跟我在一起了……我們經歷了很多,現在很幸福,希望您在天上能祝福我們。”
“沈家的仇我幫您報了,沈正德剛剛過世。您在天上應該都看得到吧?”
他斷斷續續地又說了些體己話,翟思洛只是沉默地陪在他身邊,靜靜的幫他撐傘。
從墓園回到家,沈卓禮大概是這幾天太累了,神經崩到了極點,加上在墓園淋了雨,從回家後臉色就白的不像話。
翟思洛怕他感冒,去了廚房煮姜湯。回到卧室,卻發現沈卓禮的臉紅的厲害,連忙拿出抽屜的溫度計給他量體溫,一看,都燒到三十八點五度了。
這還是沈卓禮第一次在他面前顯出這麽脆弱的樣子。翟思洛看着躺在床上,俊秀的眉頭緊緊皺着的男人,心裏也像被什麽揪了一下。
等家庭醫生來的當口,他找了條打濕的毛巾,沾了些酒精,像上次沈卓禮做過的那樣,先給他物理降溫。沈卓禮比他上次燒的還厲害,臉頰通紅,睫毛不住顫動着,似乎在夢境中也在忍受煎熬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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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久從門外溜了進來,也許是知道主人身體不适,它沒有鬧騰,而是乖乖的窩在沈卓禮的床腳,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靜靜的陪着他。
沒一會兒,家庭醫生就到了。他印象中沈卓禮身體一向很好,上次被人刺傷也很快就恢複了,他當了這幾年的家庭醫生,還是第一次見他感冒發燒,甚至覺得有些難得。
“不礙事的,吃點退燒藥就好了,再不行去醫院吊瓶水。”
看翟思洛擔心得滿臉愁容,醫生忍不住安慰他。
翟思洛倒不是擔心沈卓禮的身體,而是憂心他的心理狀态,他知道沈正德病重的這些天,沈卓禮心裏肯定也不好過。就算沈正德曾經做過十惡不赦的事,可他終究是他生物意義上的父親,看着自己的親生父親在病床上萎靡消沉,逐步走向死亡,沈卓禮心裏恐怕也不怎麽好過。
為了方便照顧沈卓禮,他直接跟李樂請了兩天假,通告和活動都取消了,雖然有些損失,但沈卓禮的身體健康比什麽都重要。
沈卓禮這場病來得快,卻去得慢,連着兩天都是低燒的狀态,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清醒一點的時候,他會抓着翟思洛的手,非要他陪着自己。
翟思洛覺得他生病起來像小孩子一樣,也樂意寵着他,在他身邊片刻不離。
有空的時候,他就跟王媽學着做飯。他小的時候家境就不錯,後面家庭條件越來越富裕,翟鵬雖然不怎麽管他,但金錢上從來沒讓他操過心,因此翟思洛完全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別說做飯了,就是切菜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切。他跟着王媽學了兩天刀工,可切出來的土豆還是坑坑窪窪的,難看得不行。
“翟先生,要不你還是在旁邊看着吧。”廚房裏,王媽看着翟思洛拿刀的樣子,心頭有些惶恐,生怕他切到手。
“不行,我今天必須得學會這個土豆炖紅燒肉。”這是王媽最拿手的招牌菜,也是沈卓禮愛吃的菜之一,翟思洛想等沈卓禮病好後做給他吃,給他個驚喜。
王媽看他這麽執着,也不好再勸他了,只在旁邊指點。放平心态後,翟思洛也漸漸摸到了門道,切出來的土豆塊終于形狀均勻,大小合适了。
他心滿意足地開始準備其他配菜,剛蓋上高壓鍋蓋,身後忽然響起一個帶笑的嗓音。
“你還沒把廚房燒了,真是個奇跡。”
翟思洛驚喜地轉頭,就看到沈卓禮穿着睡衣外套倚在門口。俊美的男人臉頰還帶着些病态的蒼白,但黑眼睛裏的疲憊已經褪去,目光變得格外明亮有神。
“我才不會把廚房燒了呢,我要是專心學,廚藝肯定會超過你。”
沈卓禮輕笑了聲,走過去看了看竈臺。聞到鍋中的香氣,他鼻子皺了皺。
“在煮什麽?”
“鲫魚湯,王媽從老家帶過來,專門給你補身體的。”
沈卓禮有些失望,“還以為你給我煮了什麽湯呢,原來是王媽弄的。”
“我也煮了好不好,就是有點……”有點拿不出手。
“你煮了什麽?給我看看。”沈卓禮露出感興趣的神情。
翟思洛只好硬着頭皮把櫃子下面一鍋東西端了出來,沈卓禮掀開鍋蓋,就看到紅紅綠綠的東西混合在一起,粘稠得很,也看不出是什麽。
“這是羅宋湯,驅寒的。”翟思洛拿了個勺子給他,滿臉期待,“要不你嘗嘗?”
“你做的,怎麽樣我都喜歡。”
沈卓禮笑了笑,用勺子舀了一口,剛放進嘴裏,他臉色就變了。
“要不,我還是先嘗嘗王媽的鲫魚湯?”
翟思洛:……
剛剛還說什麽都喜歡的呢?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沈卓禮養病這幾天,公司的事務都是副總在打理,但也有一些關鍵的決策需要他首肯,等着他簽字的合同也不少。得知他能下床後,周秘書便一股腦地把所有資料都抱過來了。
“卓總,這些都是需要您過目和簽字的。”
沈卓禮還沒說話,翟思洛端着水果進了書房,看着桌上的一大摞文件,先皺起了眉頭。
“周秘書,有你這麽壓榨老板的嗎?你們卓總病才剛好呢。”
周秘書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道,“翟先生,我也不想的,但上次卓總受傷住院時都在堅持工作,我就想這次應該也……”
沈卓禮忽然皺眉咳嗽了兩聲,“周秘書,這次不一樣,你只把最緊急的文件留下,其餘的我改天再看。”
周秘書看着沈卓禮的臉,一時有些納悶。老板這個工作狂魔怎麽轉性了,還是說,因為現在有人管着,所以……
偷偷瞥了眼翟思洛的臉,周秘書瞬間懂了。妻管嚴的老板還真是讓人不太适應呢。
“好的,老板,我馬上分好類。”
今天外面放了晴,陽光正好。落地窗外,活潑的長毛橘貓正在葡萄架下追逐路過的野貓,落地窗內,秋日的陽光灑在窗邊人的側臉上,男人白皙俊美的臉在日光中幾乎有些失真。
沈卓禮剛翻了頁材料,嘴邊就多了個蘋果小塊,翟思洛靠在桌邊,眼睫垂下,低頭看他,語氣誘哄,“乖,吃一口。”
沈卓禮眸中劃過一絲無奈,張嘴把蘋果咬進嘴裏。
翟思洛又切了猕猴桃喂他,手剛伸出去,就被男人攬住腰身,抱在腿上。
“這樣喂……方便點。”
男人明亮的黑眸帶了絲興味,目光促狹地看着他。
翟思洛心不慌臉不紅,端端正正地坐在他腿上,眼睛眨了眨。
“好啊,你還想吃什麽?要不……我用嘴喂你?”
沈卓禮目光幽深地盯着他,喉結不自覺動了動。
“好,吃什麽都行。”
翟思洛叉了快猕猴桃放進嘴裏,有滋有味地嚼着。沈卓禮目光貪婪地盯着他,看着青年又咬了片猕猴桃,潔白的牙齒間,粉色的舌尖一閃而過,眸光越發焦躁。
終于,青年轉過頭,臉湊近他,嘴唇也離他的唇越來越近,沈卓禮目光迫人地盯着他的唇不放,卻見翟思洛唰地站起身,兩三下嚼完嘴裏的猕猴桃,沖他吐了吐舌頭。
“逗你的,我去跟小九玩了,不打擾你辦公。”
他轉身想跑,然而男人被他撩撥得全身起火,哪能這麽輕易放過他。視線一晃,他就被男人抓着手臂壓在了書櫃上。
沈卓禮灼熱的黑眸盯着他,微微低頭,氣惱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急着跑什麽?你不喂我,我來喂你,也是一樣的。”
“不想吃,剛剛才吃完飯,我都飽得不行了……”翟思洛話音剛落,對上男人深沉的眼神,忽然發現他理解的意思好像不太對。
他到底想用什麽喂他?
“你病才剛好,真的可以嗎?”翟思洛挑了挑眉,不免有些懷疑。
他發誓,他沒有質疑沈卓禮那方面能力的意思,但聽到沈卓禮耳裏就不一樣了。他冷哼了聲,伸手掐住青年的腰肢,“不相信的話,那就試試?”
“我不是這個意思……嗚”
在花架上撲騰的小九一轉頭,發現書房裏的落地窗窗簾不知什麽時候合上了。它有些好奇,漂亮的蝴蝶也不追了,直起身子,兩個粉嫩的貓爪緊緊扒着落地窗,盯着窗簾中間那道縫隙。
它只看兩個身影糾纏在一起,接着,似乎有點奇怪的帶了點痛苦的聲音傳來,它瞳孔縮了縮,有些疑惑,難道它的兩個鏟屎官在打架?
書房寬大的桌子忽然抖動起來,痛苦的聲音也變得破碎,小九吓得一縮身體,飛機耳也出現了,驚慌地躲到角落趴着。
他們人類打架也太恐怖了吧!它可不敢看下去!
半個小時後。
雲收雨歇。窗簾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撩開,陽光透進來,沈卓禮随便套上襯衣,把軟在書桌上的青年抱到了沙發上。
翟思洛腳趾頭動了動,身體裹在薄毯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這頓,也吃得太飽了點……
再轉頭看了眼垃圾桶裏的東西,他臉更紅了。
這家夥竟然在書房都放着這些!
沈卓禮眉眼慵懶,手裏拿着文件,坐到了沙發上。他一手攬着翟思洛的腰,一手翻着資料,漫不經心地看着。
翟思洛覺得有些熱,剛想掙脫,卻被沈卓禮抱得更緊。
“乖,在這兒好好陪我。”
男人在他耳垂上親了親。
翟思洛撇了撇嘴,想到男人前兩天病着的樣子,還是老實地往他懷裏靠了靠。
“就十分鐘,我還要洗澡。”
“好,就十分鐘。”
一下午,沈卓禮也就看完了三份文件,工作效率之低,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看着翟思洛在廚房裏忙碌,他又覺得一直在家裏待着也不錯,錢什麽的,夠用就行。
翟思洛剛把土豆炖排骨裝盤,兜裏的手機就響了。
是李樂打來的。
他心頭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忐忑地接起電話。
“思洛,你跟沈卓禮的事,剛有八卦雜志報道了,還上了熱搜……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