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晚的偶遇

這天陳斯鵬下班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午公司有點緊急的事,處理完就已經這個時候了,他的汽車沿着夜色中的馬路向前行駛着。陳斯鵬一只手握着方向盤,一只手抵着胃部,盡管如此仍壓不住胃裏一陣陣刀割般的疼痛。

陳斯鵬的胃病是前幾年不規律飲食作息落下的毛病,盡管醫生一再提醒他再不注意會有癌變可能,但他還是能抗就盡量扛着。外企本來就是不講人情的地方,有多少女同事為了晉升連孩子都不要,他一個大男人哪有那麽嬌氣。其實上午的時候他胃就不舒服,到了下午疼的愈發厲害了,但為了處理手頭的工作,他硬是忍到了現在。當他開到一個小公園旁邊時,他終于忍不住胃裏的疼痛了,他把車子靠在路邊從包裏摸出了止痛片。

陳斯鵬用礦泉水把藥送了進去,他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等着胃裏的疼痛過去。初秋的晚上天氣已經開始涼了,路燈的光在夜色中看上去似乎透着寒意,街道上靜悄悄的,這時陳斯鵬隐約聽到路邊傳來幾個年輕男孩吼叫的聲音。他想起來Y高中就在這附近,總有高中生躲進這個小公園裏約會或是打架,陳斯鵬想又是打架的不良少年吧。他睜開眼睛偏過頭向窗外看去,果然看見幾個穿着校服的男孩子在路邊扭打在一起,看樣子似乎是好幾個在打一個,被圍在中間的男孩子寡不敵衆已經倒在了地上,其他幾個仍舊不依不饒。陳斯鵬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孩子突然坐起了身子,那個瘦高的男孩兒像極了那天在他車上摁滅煙頭的王小軍。他本來不該管這個閑事,可他眼前突然浮現出了那天杜北燕談起王小軍時那滔滔不絕的樣子。陳斯鵬沒有多想就搖下了車窗,他一邊按着喇叭一邊大吼道:“你們給我住手!”

幾個打人的男孩子被他吓了一跳,扔下地上那個就一溜煙跑了,躺在地上的男孩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也想跑,但可能是哪裏被打傷了,身子晃了一下又倒在了地上。陳斯鵬下車走了過去,他仔細一看果然是王小軍,他腦袋被打破了,鮮血不停的流下來。

“你沒事吧?”陳斯鵬低頭看着他說。

王小軍的眼睛被血迷了,他一邊擦着眼睛一邊慌張的解釋道:“老師,你聽我說,都是三班那幾個挑事,跟我沒關系。。。”

“我不是你老師。”陳斯鵬打斷了他。

王小軍仰起頭來勉強睜開一只眼睛看着陳斯鵬說:“那你是誰?”

“那天你在我的汽車上摁滅煙頭,不記得了麽?”

“我勒個去,怎麽是你。”王小軍嘆了口氣仰起頭看着他說:“那你今天是來尋仇的還是怎麽着,反正我已經被打成這樣了,你愛咋咋地吧,大不了哥們今天就交代在這兒了。”他說話的時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陳斯鵬有些好笑的看着被打破頭還在那裏充大爺的王小軍,這小子還真是個活寶,他輕輕踢了下他的小腿說:“起來,我送你去醫院,你那腦袋得縫兩針。”

王小軍不知道陳斯鵬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他一梗脖子說道:“用不着你管,老子南山打過虎,北山殺過妖,抗美援朝還中過槍,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麽。”

“你以為我想管你,少羅嗦,趕緊起來。”陳斯鵬說着拽着王小軍的校服領子就把他提了起來,王小軍哇哇大叫道:“怎麽着,你還想動手啊你!我告你啊,我還受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呢!”

“你這樣的未成年人都夠拉出去槍斃十分鐘了,上車,我送你去醫院。”他說着把王小軍推進了車裏,順手關上了車門。

王小軍慌張的想打開車門跑出去,但他眼睛被血迷了摸了半天沒摸着車門把手。陳斯鵬坐進車裏反鎖上了車門:“你坐好了,別把血弄我車上。”他說着一腳油門發動了車子,被鎖在車裏的王小軍不住的慘叫着:“救命啊!綁架啊!”

陳斯鵬的汽車駛過夜晚空蕩蕩的馬路,路燈的影子倒影在車窗上,一直吱哇亂叫又要報警又要跳車的王小軍終于安靜了下來,他把穿着球鞋的兩只腳翹到擋風玻璃前說道:“鬧了半天你跟杜北燕認識啊。”

陳斯鵬一邊開車一邊說道:“給我把腳放下去。”

王小軍聳了聳肩把腳放了下去,陳斯鵬從後視鏡裏瞥了他一眼說:“前面有紙巾,把你臉上那血擦擦,別一會去醫院把醫生吓着。”

王小軍切了一聲說:“醫生膽子大着呢,人家天天見的都是腸子肚子滿天飛,那血哧哧流的就跟大慶的輸油管道一樣,我這點血算什麽啊。”他嘴上雖貧但還是抽了張紙巾出來,他一邊揩着臉一邊問道:“哎,我說你跟杜北燕怎麽認識的?”

“朋友介紹的。”陳斯鵬簡單的回答道。

“哦。”王小軍點了點頭。

“哦,對了,杜北燕家離醫院遠麽?”陳斯鵬突然問道。

王小軍一邊擦着臉一邊回答道:“沒多遠,走得快也就十來分吧。。。不是,你想幹嘛?”

陳斯鵬看着前方淡淡的說:“一會兒去醫院給她打個電話讓她過來。”他的語氣聽上去漫不經心,但他分明感到自己的心砰的跳動了一下,他突然覺得自己今晚管這個閑事,似乎就是在等說這句話的機會。

王小軍警惕的看着他說:“大晚上的,你叫杜北燕過來幹嘛啊?”

“過來領你這個未成年人啊。”陳斯鵬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哦,那一會去醫院我再給她打吧。”王小軍說道。

陳斯鵬捏着方向盤的手不由攥緊了幾分,他和杜北燕,又要見面了。

陳斯鵬給王小軍挂了急診,值班的醫生查看了他的傷口後說要縫針,于是王小軍被一個健壯的護士推進了處理室裏。處理室裏的王小軍完全沒了剛才和陳斯鵬擡杠的勁頭,陳斯鵬在走廊裏都能聽見他鬼哭狼嚎的聲音。陳斯鵬已經忘了自己十七歲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但絕對不是王小軍這個樣子,現在的九零後都這副德行麽?陳斯鵬的胃又開始疼了起來,他皺着眉頭在醫院走廊的長凳上坐了下來,比起受了傷還那麽有活力的王小軍,陳斯鵬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過了一會頭上纏着紗布眼淚汪汪的王小軍走了出來,陳斯鵬調整了下呼吸勉強抑制住胃痛站起身來問道:“都弄完了?”

王小軍點了點頭。

“給杜北燕打電話了麽?”陳斯鵬又問道。

王小軍搖了搖頭。

“那你趕緊打啊。”陳斯鵬說道,他胃裏疼得厲害,說話的語氣也暴躁了幾分。

王小軍被他吓了一跳,只得磨磨蹭蹭的掏出手機撥了杜北燕的電話,電話很快就通了,王小軍對着手機說道:“杜北燕,還能是誰,我呗,那啥,你上醫院來一趟。。。哎呀,沒事,受了點小傷。。。我在急診呢,你路上小心哈。”

王小軍挂上電話後陳斯鵬問道:“她怎麽說?”

“她說她一會兒就過來。”

陳斯鵬暗暗舒了口氣,他重新坐回長凳上招呼王小軍道:“那你先坐這兒等她吧。”

王小軍不情不願的挨着陳斯鵬坐了下來,他翹着二郎腿低頭玩着手機。陳斯鵬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隐隐有些得逞的雀躍,他就像個十幾歲的男孩一樣耍了個小手段把想見的女孩騙了出來。其實如果他想見杜北燕的話,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打電話約她出來,但面對不按常理出牌的杜北燕,陳斯鵬的行事方式也不知不覺就跳脫了慣常模式。

“我去趟衛生間。”王小軍站起身來說道。

陳斯鵬點了點頭,王小軍一溜煙的就跑去衛生間了,陳斯鵬獨自一個人坐在急診室空蕩蕩的走廊裏,他的胃疼的越來越厲害,他用前臂抵住胃部心裏暗暗咒罵道,這個破胃怎麽關鍵時候掉鏈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王小軍卻一直沒有回來,陳斯鵬正奇怪他是不是掉進廁所裏了,走廊裏突然響起了一陣跑步聲,同時伴随着杜北燕慌張的喊聲:“王小軍!王小軍!”

杜北燕慌裏慌張的跑了過來,她匆匆掃視了一圈把頭探進診斷室裏大聲喊道:“王小軍!”

值班的護士走過來不耐煩的說:“喊什麽呢,這是醫院,不許大聲喧嘩。”

杜北燕着急的對護士說道:“我找我弟弟王小軍,他給我打電話說他受傷了,他沒事吧?”

“他沒事兒,縫了幾針而已。”一個低沉的男聲回答了她的問題,杜北燕循聲轉過頭去,正對上了陳斯鵬的目光,她不由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陳斯鵬!”

陳斯鵬對她微微笑了下:“杜北燕,又見面了。”

杜北燕在走廊的水銀燈下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陳斯鵬端詳着她因為急匆匆跑來而變得紅撲撲的臉蛋,看上去豐盈又充滿彈性。他覺得她雖然性格有些古怪,但決定稱不上病态,陳斯鵬無法相信這樣一個看上去毫無年齡感的女孩會得過精神病,而且現在還在依賴藥物。

最後還是陳斯鵬打破了沉默,他解釋道:“他跟人打架把頭打破了,我正好碰見就帶他來處理了下,縫了兩針已經沒事了。”

杜北燕回過了神來,她結結巴巴的說道:“那真是太謝謝了。。。那個。。。王小軍呢?”

“在衛生間,不過他都去了好一會了,我去找找他吧。”

陳斯鵬剛要站起來杜北燕包裏的手機響了,她慌裏慌張的從包裏翻出來手機,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對陳斯鵬說:“是王小軍打來的,你先不着急去找他。”

陳斯鵬點了點頭。杜北燕一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說話王小軍的大嗓門就從裏面傳了出來:“杜北燕,我今天晚上碰上一變态大叔,他說他認識你,大晚上的非讓你上醫院來,他肯定對你圖謀不軌,我現在已經借口上廁所從醫院裏跑出來了,你可千萬別上醫院去啊,咱們倆在樓下小花園碰頭。。。”

變聲期男孩的破鑼嗓子大的吓人,杜北燕不得不把聽筒拿的離耳朵遠一點,空蕩蕩的醫院走廊裏,王小軍的聲音隔幾步遠都聽的一清二楚,陳斯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杜北燕握着手機尴尬的站在那裏。

好不容易王小軍的話告一段落,杜北燕對着話筒尴尬的小聲說道:“王小軍,你搞錯了,那個人我真的認識的。”

王小軍理直氣壯的說:“你認識也不代表他就是好人啊,再說你這個人天生就缺心眼,你哪分的出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啊。”

“真的不是你說的那樣,你先回家吧,回頭再跟你解釋。”杜北燕說着挂上了電話,她擡眼有些戰戰兢兢的看着臉色陰沉的都要滴出水來的陳斯鵬,她小聲說道:“陳斯鵬,你。。。。”

“他回去了就好,”陳斯鵬淡淡的打斷了杜北燕的話,“那你也趕緊回去吧,你家好像離這兒不遠吧,我就不送你了,再見。”他撂下這兩句話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唉,陳斯鵬,你別走啊!”杜北燕在後面着急的喊着他,但陳斯鵬連頭也不回,他加大步幅很快就把杜北燕甩在了後面。

一走到門診大樓外面夜晚沁涼的空氣就撲面而來,但陳斯鵬卻覺得自己腦袋都要冒煙了。他好心好意帶着那小子上醫院,得到的評價居然是變态大叔!他看着就那麽不像好人麽!那小子也得有十七歲了吧,有什麽資格叫他大叔!他有那麽老嗎!陳斯鵬真想掏出身份證以證清白:老子還不到三十五周歲呢!這個小兔崽子,下次再看見他被打,他一定上去踹一腳!

陳斯鵬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上,然後狠狠的摔上了車門,他憤憤的喘了兩口粗氣,突然連續按了好幾下汽車喇叭。汽車鳴笛聲在空曠的停車場上聽上去格外響亮,幾聲鳴笛聲響過,空氣裏似乎還回響着剛才鳴笛聲的回音,陳斯鵬嘆了口氣一仰頭靠在了椅背上。王小軍說的沒錯,他确實是圖謀不軌,想出這種理由大晚上的把杜北燕叫出來見一面,他真是太可笑了,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幼稚。

陳斯鵬自嘲的笑了一下,突然他的胃部傳來一陣劇痛,他不由微微龇了下牙。不知道是不是被王小軍氣的,陳斯鵬覺得自己的胃疼的更厲害了,簡直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醫生說他不注意愛護身體,早晚有一天要胃穿孔,陳斯鵬憤憤的想,幹脆哪天把這個破胃切了算了,省的一天到晚給他找事。他心裏雖這麽想着,到底還是有些扛不過去了,他伸手在公文包裏摸着止痛片。他剛把止痛片摸出來,一下子沒拿穩止痛片竟掉到了座椅下面。陳斯鵬氣憤的在方向盤上狠狠敲了一拳,他心想這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他沒辦法只得彎下身子去夠座椅下的止痛片,駕駛座的空間對于他高大的身體而言顯得有些窄小,他勉強伸長了胳膊卻怎麽也夠不到那盒止痛片。

就在陳斯鵬夠的滿頭大汗的時候,他突然聽見有人敲他的車窗玻璃,他直起身子一看,貼在車窗玻璃上的居然是杜北燕那張圓圓的臉。陳斯鵬挪開眼神不想理她,杜北燕卻不屈不撓的敲個不停,陳斯鵬沒辦法只得降下了窗玻璃,他冷着臉說:“如果你是來道歉的話。。。”

“陳斯鵬,你身體不舒服吧?”

陳斯鵬想要挽回面子的開場白還沒講完,就被杜北燕打斷了,他不由怔住了:她怎麽知道?

“剛才一進走廊就看到你臉色不好看,你手一直抵着胃部,是胃疼吧?”

陳斯鵬別過頭冷冷的說:“不是。”

杜北燕把胳膊從車窗探進來在陳斯鵬的胃部用力按了一下,陳斯鵬不由皺着眉頭叫了起來:“你幹什麽!”

杜北燕嚴肅的說道:“果然是胃不舒服,都已經來醫院了,怎麽能不看下醫生就這麽回去呢?萬一晚上疼的厲害了怎麽辦,自己一個人可憐兮兮的躲在被窩裏強忍着嗎?”

陳斯鵬沒想到迷迷糊糊的杜北燕竟然有一天會訓斥自己,他有些煩躁的說:“老毛病了,用不着你管。”

“臉色都那麽難看了,還嘴硬什麽,你怎麽這麽倔,王小軍有時候都比你好說話一些。”

陳斯鵬聽了她的話就要發火:“別拿我跟那小子做比較好不好。。。”

“行啦,趕緊下來,看一下醫生就不疼了。”杜北燕說着就打開車門拽住了陳斯鵬的袖子。

陳斯鵬奮力掙紮着說道:“我不去,你怎麽這麽多管閑事!”按理說以陳斯鵬和杜北燕的體形來看,杜北燕是絕對拉不動他的。但今晚不知是杜北燕神力附體,還是陳斯鵬因為胃痛沒了力氣,陳斯鵬竟生生被杜北燕從車裏拽了出來。

杜北燕拽着陳斯鵬堅定的說:“陳斯鵬你不要掙紮了,乖乖跟我看病去吧。”

“喂,你倒是讓我把車門鎖上啊!”

陳斯鵬就這麽不情不願的被杜北燕拖回了急診室,值班護士看他們的眼神都有些奇怪,杜北燕把他安頓在走廊的長椅上說:“你乖乖坐一下,我給你挂號去。”

陳斯鵬有些認命的坐在了長椅上,他閉上眼睛靠在了牆上,胃裏疼的就像刀絞一樣。他突然有些慶幸被杜北燕拉了回來,不然就這個情況他是絕對挺不過一晚的。

讓陳斯鵬相當驚訝的是,看上去什麽都做不來的杜北燕居然對挂號十分的熟練,她沒一會兒就幫陳斯鵬挂好了號,帶他去了診斷室。值班醫生對他進行了一番檢查後,認為他的胃有些發炎,讓他挂上點滴在醫院觀察一晚上。醫生一邊寫處方一邊不鹹不淡的說:“你們這些人哪,工作起來就不要命,今天早上還有個三十五歲猝死的呢,你不注意下一個就是你。”陳斯鵬聽了他的話,立刻有一種想死的感覺。

病房裏陳斯鵬被紮上了點滴,他半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杜北燕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床頭上那盞小燈發出的橘黃色的光,在秋夜裏看上去很溫暖。

陳斯鵬皺了皺眉頭說:“剛才那個醫生怎麽說話呢,聽上去就像在詛咒我。”

杜北燕笑了下說:“不說嚴重點你怎麽會有愛護身體的覺悟,人的生命其實很脆弱的,不好好愛護的話,真的說不定哪天說沒就沒了。”

她說這話的語氣有些蒼涼,陳斯鵬不由多看了她幾眼,他不明白看上去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杜北燕為什麽會有這麽滄桑的感嘆。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發現紮針的地方鼓起來了,他對杜北燕說:“麻煩幫我叫一下護士好麽,手上鼓起來了。”

杜北燕看了一眼說:“是針沒有紮進血管裏,調一下就好了。”說着就站起來擺弄着他手背上的針頭。

陳斯鵬皺起眉頭說:“我說你輕一點啊,很疼的。”

杜北燕滿不在乎的說:“男孩子勇敢一點嘛,一下就好了。”

陳斯鵬不信任的說:“你到底行不行啊,還是叫護士吧。”

“叫來護士也是這麽弄的啊,而且下手更狠呢,好了好了,你看已經不鼓了。”陳斯鵬看了眼自己的手背,果然那個鼓包已經下去了,杜北燕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你看,我說我沒問題的吧。”她說着抱着自己的手提包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陳斯鵬沒想到杜北燕對于這些竟然這麽在行,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于是說道:“你剛才叫我什麽?男孩子?”

杜北燕點了點頭說:“對呀。”

“我都這個年紀了,你這麽叫我不太妥吧。”

杜北燕一本正經的說:“男人六十歲以前都是男孩子,古羅馬的元老院只有六十歲以上的人才能加入,就是這個道理,從心智上講,你跟王小軍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

陳斯鵬聽了她的話不由失笑了,但一提到王小軍他就要想起了那句變态大叔,他冷下臉說:“別跟我提。。。”

“你渴不渴,我給你倒點水吧。”杜北燕突然說道。

陳斯鵬被她打斷一時竟忘了自己想說什麽,他點了點頭說:“哦。。。那謝謝了。”

杜北燕站起身來去倒水,陳斯鵬剛想提醒她,她膝蓋上的手提包已經掉在了地上,手提包拉鏈沒有拉,裏面亂七八糟的掉了一地,杜北燕慌張的蹲下身去撿地上的東西。陳斯鵬無可奈何地笑了下說:“你小心點啊,怎麽這麽粗心大意的。”

“不好意思。”杜北燕一邊慌張的撿東西一邊說道。在陳斯鵬不斷地提醒下,杜北燕總算把滿地亂七八糟的東西裝回了包裏,陳斯鵬微微彎下身子撿起了床邊的一個小藥瓶朝杜北燕晃了晃說:“還有這個沒撿呢。”

“謝謝謝謝。”杜北燕一邊說着一邊走過去,陳斯鵬把藥瓶遞給她的時候瞥見标簽上印着“冬眠靈”幾個字,他随口問道:“冬眠靈是什麽?”

“沒,沒什麽。”杜北燕慌張的從陳斯鵬手裏把藥瓶拿了過來,她的力氣大的就像是在搶一樣,他們看着彼此的眼睛都微微怔了下,陳斯鵬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問了什麽不該問的事情。

杜北燕低下頭掩飾的笑了下說:“這個,其實是我的定心丸,不帶着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哦。”陳斯鵬點點頭應道,其實他并沒明白杜北燕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給你倒水吧。”杜北燕轉過頭去從飲水機下面拿出紙杯幫陳斯鵬接水,陳斯鵬看着她的背影說:“你好像很會照顧病人。”

杜北燕一邊接水一邊說:“因為我是在醫院裏長大的。”

陳斯鵬聽了她的話不由有些疑惑:在醫院裏長大?是跟吳佳文說過的精神病有關系麽?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問了不該問的話。

杜北燕把紙杯遞給他笑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我爸爸媽媽都是醫生,他們工作特別忙,我放學了家裏沒人做飯只好到醫院去。”

陳斯鵬感嘆的說:“原來你是醫生家的孩子,好神氣啊。”

“這有什麽可神氣的?”杜北燕不明就裏的說。

陳斯鵬解釋道:“我上小學的時候那些醫生家的孩子總能弄來像是注射器啊,輸液管啊,一次性手套之類的小玩意,那個時候能弄來這些東西的同學真是讓人羨慕啊。”

杜北燕聽了他的話哈哈笑了起來:“你們那時候怎麽喜歡玩這些東西。”

陳斯鵬也跟着笑了起來,他看着杜北燕的眼睛說:“今天晚上謝謝你了,不然我可真是慘了,你早點回去吧,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杜北燕笑笑說:“沒關系,我家很近的,我陪你待會,就當是替王小軍賠不是啦,對不起啦,王小軍那張賤嘴就是那樣,他沒惡意的。”

陳斯鵬現在已經一點都不生氣了,他笑了下說:“沒什麽,他也是為了保護你,對了,他現在沒事了吧?”

杜北燕笑眯眯的說:“早回家了,已經睡着了,那家夥腦袋一挨枕頭立刻就人事不省了。”

陳斯鵬感嘆的說:“果然是十七歲啊。”

“他就是那個臭脾氣,說話一點口德都沒有,什麽變态大叔啊,說的也太過分了。”

陳斯鵬笑笑說:“是不太好聽,但他有一點倒是說對了。”陳斯鵬在心裏暗想,他确實是圖謀不軌,而且現在居然得逞了。

“杜北燕,我們是第四次見面了吧?”陳斯鵬說道。

杜北燕笑着說:“你還一次次數着啊。”

“你說過只見一面,但是我們不知不覺竟已經見了四回了,我們還挺有緣分的吧?”陳斯鵬看着她的眼睛說。

杜北燕大眼睛深處似乎有什麽融化了一樣開始緩緩流淌,陳斯鵬試探着說:“杜北燕,我想我們也許可以試着。。。”

“你胃還疼嗎?”杜北燕突然打斷了他,她把手放在陳斯鵬的胃部說道,“這裏好些了麽?”

“哦。。。好多了。”陳斯鵬一下子被她打斷,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接上剛才的話題。

“那就好,”杜北燕笑笑說,“你睡一會吧,睡一覺就都好了。”她說着從陳斯鵬腰後面抽出一個枕頭要按着他躺下,陳斯鵬沒有反抗任她擺弄自己。在他腦袋要挨着枕頭時,他突然握住杜北燕的手說:“你別走,陪我待會好麽?”

杜北燕肉呼呼的小手在他寬大的手心裏微微顫了下,但她随即笑眯眯的說:“我不走。”她用另一只手輕輕的阖上了他的眼睛:“你乖乖的睡吧。”

杜北燕的手好像有魔力一樣,陳斯鵬一閉上眼睛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就陷入了黑甜的夢鄉,他好久都沒睡的這麽舒服了。

第二天陳斯鵬在晨光的照射下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看了片刻雪白的天花板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麽在這兒,他猛地坐了起來,身邊的凳子上已經沒人了——她還是走了。陳斯鵬掏出手機一看,已經快七點了,八點半就要上班了,可他身上的襯衫是皺的,下巴上還有些胡渣,他可不能這麽去公司,他得抓緊時間回去收拾下自己。想到這裏,他趕緊翻身下床。

值班的護士進來看見他急匆匆的樣子問道:“你上哪兒去?”

“我回去上班。”陳斯鵬說道。

護士沒好氣的說:“是上班重要還是命重要啊,一會兒門診開門了你去做個胃鏡。”

一提到胃鏡陳斯鵬立刻有種作嘔的感覺,他苦笑着說:“我真沒事了,我還是回公司吧。”

護士一邊抄着病歷一邊罵罵咧咧的說:“你們這些人吶,不見棺材不掉淚,你這就叫諱疾忌醫,現在不好好查查,下次再查直接就是胃癌。”

陳斯鵬一邊穿西裝外套一邊默默的聽着護士的詛咒,他突然想到,杜北燕的父母也是這樣的毒舌醫生麽?

“哦,對了,請問昨天晚上那個女孩是什麽時候走的?”陳斯鵬終于等到護士住了嘴的時候問道。

“早走了,前半夜就回去了。”

她果然不會在這兒陪着他,陳斯鵬暗暗喟嘆了一聲,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就問道:“請問冬眠靈是什麽東西?”

護士打量了他一下問道:“怎麽,你要吃?”

“不是,我就是請教一下。。。”

“治精神病的。”護士簡單的回答道。

陳斯鵬不由怔住了:吳佳文說的話都是真的麽?可是她為什麽會得精神病?陳斯鵬覺得自己好像無意中瞥見了玩具兔子一樣的杜北燕心靈深處的一道巨大傷痕,血淋淋的,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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