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5 鏡中世界

淡藍色的光點逐漸凝實,飄然若仙的長袖在風中散開,來人面容俊美冷肅,烏發高束,墨白法冠似燕尾,淺灰色的道袍随風翩然。

他落在少年修士身旁,身姿宛如雪中冷松,對着冷面修士作揖,“師尊,徒兒來遲。”

“吾觀今日雲海不定,可是宗門裏出了何事?”冷面修士凝眉看他,淡淡道。

九霄恭敬的颔首,躊躇道,“是師叔祖他老人家。”

話到此處不知為何停了下來,冷面修士輕輕蹙眉,回頭遠望天邊翻滾的雲海,似有所悟。

“五百八十三年了,是該有所動作……”

話落,他将目光放到最疼愛的小弟子身上,眼底情緒莫名,“夙和,過來。”

夙和神色清冷,聞言應聲道,“是!”

幾道光芒從散開的雲層中投下來,金色符文化作虛影藏匿于金光中,天色漸漸染上暮色,遠處天地交接的地方光與暗在融合。

九霄站在幾步遠,看着師尊牽起師弟的手,不緊不慢的走到雲崖邊,然後并肩。

前方是姝色交融的瑰麗晚霞,那兩個人迎面對着光,蒼茫的暮色穿過兩人雲衣,仿佛連長袖也多了幾分冷意。

冷面修士轉身,指尖在小徒弟額前輕輕一點,一道花瓣形狀的敇紋浮現額前,他手指頓了頓,嘆息一聲,“夙和,你看。”

少年修士順着師尊的目光看去,在雲海所及的霞光裏,宛如泓水清淺的天空下,師尊的流雲袖上折射出暮光的顏色,似深似淺,水墨難繪。

他站在那裏,目光冰冷放遠,眼底似恒古不變的浩瀚星海,帶着難以言喻的疏離孤冷,仿若立在雲端無情俯視人間的神祗。

夙和盯着師尊的發梢一息,轉而将目光放在了那虛空輕點的削蔥玉指上,目光所及之處,是仿若水面動蕩而起的波瀾,一層薄霧般籠罩的黑紗褪去後,呈現在兩人面前的,是恒古不變的星海。

“你看。”冷面修士退後一步,低頭對少年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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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和微微睜大了眼睛,偏若琉璃色的瞳孔裏倒映出幾道交織旋轉的星芒,色彩極豔的點綴在夜空上。

師尊看了他幾息,又道,“再看。”

夙和凝神,丹田裏的氣海沉入靈息裏,他瞳孔的顏色幾度變換,逐漸渙散,眼底的星海褪去,換成一朵緩緩盛開的十二品冰蓮。

夙和只覺得內息不穩,氣血翻騰,丹田裏的靈氣橫沖直撞,他眼底渙散的瞳孔凝實,置于體內的幻影劍蠢蠢欲動。

“斂息!”耳邊傳來一道低沉冰冷的聲音,肩膀一沉,幾縷熟悉的靈氣緩緩湧入靈息。

夙和蹙蹙眉,察覺到體內翻騰的氣海已歸于平靜,又漸漸舒展開眉。

“師尊。”他睜開眼,有些氣息不順道。

冷面修士伸手将他唇邊的血跡抹去,斂目,“看到了什麽?”

少年擡頭看向他,垂下輕顫的睫毛,“什麽都沒有看到。”

師尊手一頓,眼底是旁人難懂的情緒,他淡淡道,“是嗎……”

畫面一轉,雲崖亭中。

清玉案上置放着一壺清酒,一盞明燈,身着道袍的俊美修士盤膝而坐,長袖垂矮幾,凝眉冷目。

“師弟,你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俊美修士對面亦盤膝而坐着一名容貌極盛的青年,其氣質高華清冷,身姿如竹如松,烏發未束散下三千青絲,襯着白皙優美的脖頸,雲衣長袖更勝畫中仙子。

青年極冷的眉目舒展,纖白手指執杯向俊美修士一敬,“你我共修大道,壽命與仙長齊,只要有心,相見又有何難?”

話罷,俊美修士眼底柔和,“師弟說的極是。”

說着,亦舉杯敬向青年,“師弟,來!”

青年眼含笑意,兩杯輕碰,“敬師兄!”

說罷,一飲而盡。

青年放下茶杯,起身向俊美修士遙遙作揖,整個人化作一道星芒向天空劃去。

九霄靜靜的看着原地尚未散去的幾片碎光,斂目,随即将目光投向清玉案上将熄未熄的明燈上。

幾息後,燈滅。

他輕輕嘆了一聲。

阿言回過神的時候,感覺肩膀處枕了一個沉沉的腦袋,整個人被壓在床上動彈不得,他眨眨眼,有些茫然的将目光投向交帳外的幾盞燭火上。

軒窗打開,遠處是街道闌珊的燈火,樓下傳來的是淩亂的腳步聲,一切都還是剛開始的模樣。

阿言忍不住側頭向床外爬去,手腳一動,便被另一雙手給扯了回來。

“別動!”枕在他身後的男人冷聲道。

阿言縮縮脖子,像是想到什麽,他低頭一看,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手上沒有痕跡,他扯了扯被褥,心有餘悸的松了口氣。

淩亂的腳步聲從樓下噠噠噠的走了上來,路過阿言房間的時候,特意停了幾息。

“他怎麽樣了?”楚湘冷淡的聲音壓低道。

“言公子這幾天有些食欲不振,除此之外并無大礙。”另一道冰冷的聲音回答。

幾道修長的身影在阿言門前徘徊,長廊上幽冷的燭火将幾人清冷的氣息襯得仿若鬼魅,楚湘沒有說話,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等幾人腳步走遠,男人才掀開交帳從阿言的床上走了下來,他的身姿挺拔,穿着一襲修身的勁服,顯得身手格外利落狠辣。

男人站在床頭,低頭看着撐着手臂半起不起的阿言,那仿若衣衫半褪未褪的模樣誘人,像是不勝涼風的嬌羞,讓他目光暗了暗。

“楚湘回來了。”男人盯着阿言露出的一截雪白皓腕,冷道。

阿言撐着身體看他,烏發散落在枕上,脖頸似天鵝垂頸,顯得很是柔弱可憐,他纖細的手指拽緊了被褥,“你是誰?”

這個問題,他問了好些遍。

阿言鼓起勇氣與男人目光相視,咬唇問道,“你是誰?你和楚湘有什麽仇怨?”

男人靜靜的看着他,“說了,你就會幫我麽?”

他欺身湊近阿言,輕輕擡起他的下颌,在少年害怕的目光下用指腹反複擦拭他柔軟的唇瓣。

“你會幫我麽?”男人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

阿言将頭一偏,躲過男人暧昧的動作,忍住身體的顫栗,“別……我,你放過我吧。”

“宋凜。”

男人坐到床邊,看着阿言,忽然道,“我的名字。”

楚湘回來,一行人再次啓程,向着汾陽的官道前進,只是這次的最終目的地不是汾陽城,而是遠在西北的湘府。

天色大亮不久,阿言就被随從攙扶着上了楚湘的馬車。

一路晃蕩,阿言坐在馬車裏,枕着膝蓋,将腦袋埋在腿上,昏昏沉沉得快要入睡。

楚湘屈膝而坐,靠着車窗,手裏握着一卷泛黃的書,仔細看去,那裏面畫着的路線圖,精密雜亂的令人心驚。

兩人一路上沒有交談,一方面是楚湘疲憊不想開口,一方面是阿言自己心底不安。

阿言很讨厭這個男人,也很害怕他,比害怕宋凜還要害怕。楚湘是平靜的湖水,沒有波瀾,深沉得可怕,他的目光像伺機而動的毒蛇,陰冷而刺骨。

楚湘将書放下,視線落在了對面的阿言身上,少年縮卷着身體,枕着腦袋,露出蒼白的眉眼,他心微微一動,便就着姿勢,坐到了阿言身側。

楚湘靜靜的看着他,眼底就是一陣恍惚,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是個會為美色所惑的人。

從小長在皇宮,楚湘見過不知多少絕色傾城,眼前的人姿容固然秀氣,卻遠遠不比他府中的侍妾。

論容貌,少年不過中等,如何令他一見就折了心?

楚湘心底一嘆,一向冰冷的眼底卻忽然柔和下來,他伸手将阿言落在額前的幾縷青絲掖到耳後,動作溫柔至極。

暮色将至,馬車在一家鄉野客棧前停了下來,随從扶着阿言下車,幾人向着客棧走去。

這間客棧打掃得很幹淨,飯菜雖不精致倒也可口,随從們站在一旁,阿言和楚湘就坐在大堂的圓桌上用膳。

兩葷一素,簡單至極,楚湘面不改色的夾了幾筷,便放下了筷子,一旁的随從眼疾手快的遞上錦帕。

阿言本就沒有胃口,見楚湘放下筷子,自己也跟着放下。

“怎麽不吃了?”楚湘蹙眉看着他。

阿言睫毛輕顫,吶吶道,“已經飽了。”

楚湘看了他幾息,沒有說話,而是帶人上了樓房客房。

阿言的房間就在楚湘隔壁,一牆之隔,夜裏有什麽動靜也聽得一清二楚。

夜深,阿言坐在床頭擦拭頭發,不多時便吹熄燭火沉沉睡去。

一連好幾天夜裏都沒有動靜,阿言以為宋凜已經放棄了自己,不免松了口氣。

只是這口氣确是松得早了。

這天,一行人來到縣城的一家客棧,因為楚湘有要事在身,到縣城後,他便帶着幾個随從策馬去了縣令府,而留下的人馬則帶着阿言去了提前備好的客棧。

掀開厚重的車簾,阿言在随從的攙扶下走下馬車,走到客棧門前,他習慣性的擡頭打量大堂,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言公子,請!”

男人的聲音森冷而具有穿透性,阿言腿腳一軟,險些跌倒,被早有準備的男人緊锢腰肢,整個人被摟入清冷的懷裏。

阿言身子一顫,回頭看去,男人姿容俊秀冷淡,穿着黒衣白襟,冰冷無情的目光緊緊盯着他。

宋凜!

作者有話要說:  鏡子真的會迷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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