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證據

另一邊

程遠明又一次把傅荀帶去了他們上次去的那個書房。書房門口原本站着幾個護衛和小厮, 程遠明讓他們都站遠了些,才推開門先踏了進去。

書房比起上次并沒有什麽變化,程遠明合上門之後便對傅荀說道,“我知道你此行大概是為什麽而來。”

他說着沒看見傅荀的神色又什麽變化,便又繼續說了下去, “你所料不錯, 我确實與劉廷輝不和,上次那副畫也是故意給你的。”

程遠明思索了一下, 便用一種近乎肯定的語氣說道, “那畫你應該已經看過了吧, 至于那根簪子是芸娘的遺物, 現在給了那丫頭也算是全了她們的母女之情了。”

程遠明口中的“芸娘”大約就是阿寧的生母了,傅荀沒有被他語氣中的寂寥所打動, 一個自出生起就從未管過自己女兒的父親又有何資格全誰的母女之情呢, 他直接打斷了程遠明的情緒, 單刀直入道, “岳父還是說說你手裏有沒有什麽證據吧。”

程遠明也不是故意做出這副深情的模樣給誰看,只是一時間有些控制不住而已,被傅荀打斷後他也沒有不悅,只是面色平靜道,“我與劉廷輝虛與委蛇這麽多年,證據自然是有的,但他是大皇子的外祖,陛下的态度又如此, 你們能保證将他治罪嗎?”

自從芸娘死後,他娶了劉氏,表面上對劉廷輝恭敬順從,與他同氣連枝,但這些年他都暗暗的在搜集他的罪證,這次的貪污案他知道是個契機,于是便給了傅荀那副畫,可前幾日皇上在朝堂上的表現卻又讓他不确定了,他并不怕死,早在芸娘去世之時他便想陪她一起了,可一想到不能給芸娘報仇,他即使死也不能瞑目。

傅荀沒有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而是說道,“岳父為官這麽多年應該知道董大人是怎樣的人,只要你手上的罪證夠,董大人就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作奸犯科的人。”’

其實按傅荀本來的性格他不會有這一番解釋的,只是想到這個人也算是給了阿寧血脈,他便莫名的多說了這麽一句話。

不止是董書,就連他面前的這個女婿,他也是相信他們不會任由劉廷輝逍遙法外的,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暗中使力讓女兒嫁給了他,外人都以為那一場婚事是繼母與繼母之間對繼子與繼女的算計,卻不知若不是他刻意提起,劉氏根本就想不起來偏院裏還住了一個剛成年的女兒。

程遠明只是一時對皇上那偏頗的心思有些擔憂而已,此時得了傅荀這類似保證的話只猶豫了一會兒便說道,“你等着。”

只見他轉身在書架上找出幾本書來,又取下一個裝硯臺的方形盒子。

盒子看起來比一般的盒子厚一些,但當程遠明打開盒子看見裏面那個雕工和質地都不凡的硯臺時,便知道這麽貴重的東西把盒子弄厚弄大一點也一點都不會惹人懷疑。

程遠明把硯臺取出來随意的放在一邊,從盒子底下抽出了一個夾層,夾層裏放的是一些金葉子,他又把金葉子都倒了出來,只見他又抽出一層木板,裏面竟還有一層,一般人只能想到盒子又夾層,加之他兩層裏面放的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便也想不到下面還有一層了,而裏面也沒有放什麽黃金珠寶,而是幾封薄薄的信。

劉廷輝為人十分謹慎,即使程遠明已經跟了他十幾年,手中有的也不過是這麽五六封他親筆寫的書信,但正是因為是他親筆所寫,上面還蓋了他的私印,這些信才顯得珍貴,不會像郦縣令那樣被他輕易的一口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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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荀看過信确定裏面不僅提及了此次貪墨案的事,還有一些別的案子的時候,才把信放到一邊,視線落到他找出來的那幾本書上。

那幾本書從封面來看都是半新不舊的,顯然是翻過但不常翻,而且書名看起來也都是一些很尋常的幾乎家家書房裏都有幾本的那種,傅荀取過一本随意翻了翻,內容也很尋常,傅荀有些不明白為何要拿這些書出來,難道是為了隐人耳目?

但很快,傅荀就發現了不對勁,這書每隔幾頁便會出現一些賬目,只是這些賬目的寫法很巧妙,又隐藏在正常的內容之中,所以才會乍一眼看過去和正常內容沒有什麽兩樣,傅荀是因為心中存了疑,多費了幾分心思,才發現這其中的不同之處。傅荀又拿起了其他的書翻看查看,果然也是同他一開始看的一樣,這些書或隔幾頁或隔十幾頁便會出現一頁賬目,間隔的頁數之間并沒有什麽規律,顯然是有人特意弄成這樣以免被人看出異常來的。

傅荀放下了手裏的東西看向程遠明。

程遠明與傅荀對視,說道,“你猜的不錯,這幾本書都是我自己特意裝訂的,書裏的東西合起來就是一本完整的賬冊,裏面記載着這些年來,劉廷輝每一筆銀子的來源,以及大宗的花銷。”

這裏面從科舉受賄到壽宴收禮,以及地方孝敬可以說是巨細靡遺了,傅荀也想不到他這位看起來完全是劉廷輝的好女婿的岳父竟然在暗地裏留了這些東西,他不想過問他們之間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只是把東西都看了一遍後,看在阿寧的份上說道,“就這裏面所記,你幾乎大部分事都有參與,即使你交出了這些罪證,恐怕也難逃罪責。”

傅荀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間并不見同情憐憫,他表情平靜,只像是随意的多說了一句。

程遠明閉了閉眼,臉上突兀的笑了一下,再睜開眼時,他眼睛裏平時的那種或怯懦或清高的眼神都變成了慢慢的怨恨,他以一種低啞的聲音說道,“他劉廷輝當初為了讓女兒嫁給我害死了芸娘,如今我也要他家破人亡!”

這種積久的怨憤讓程遠明的臉色變得猙獰,宛若一只深淵爬出來的惡鬼。

傅荀在大理寺時什麽樣駭人的場景也見過,因此并沒有被他這樣子吓到,只是神色間也難掩驚詫,他難得的多嘴問了句,“不知當年……”

程遠明沒有要與傅荀說的意思,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了眼眸說道,“這些都和傅大人無關,只要傅大人如你所言不讓犯案之人逍遙法外就行了。”

傅荀也不是多事的人,既然程遠明都這麽說了,他也沒有了繼續問的興致,只是收起了程遠明拿出來的那些東西,鄭重說道,“我會的。”

“傅荀!”程遠明見傅荀這就要離開了,忍不住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看見傅荀停了下來,他才有些沒底氣的說道,“你……好好待我女兒。”

傅荀轉過頭來,第一次認真打量起了他這個除了上朝幾乎沒見過面的岳父,男人此時因為剛才的情緒爆發臉上還是紅的,眼睛也有着血絲,只是此刻一臉局促的模樣顯出了他對剛說出口的話有多底氣不足。

這并不是一個父親真正關心女兒的模樣,只想是突然想起來有了幾分愧疚之心而已。傅荀想起自己父親對自己不聞不問是因為有繼母的枕邊風和繼弟的出生,可這個男人剛才還是一副深愛阿寧生母的樣子,那又為何對他那個“芸娘”唯一留下的女兒不管不顧呢,他想起曾在阿寧手上看到的那些細碎的傷疤,神色由平靜轉為冷漠道,“你并沒有資格同我說這樣的話。”

程遠明像是因這話受了巨大的打擊,向後倒退了一步,喃喃道,“是……我是沒資格。”他用雙手掩住了臉,神情似乎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可是,芸娘……”

傅荀并不想再聽他說什麽,不管他有什麽苦衷,不可否認的是他讓阿寧受了十五年的苦,這十五年,阿寧又該找誰去訴說呢?

程遠明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也忘了找人給傅荀引路,但傅荀的記性極好,上次就走過一遍的路他現在也能記得清清楚楚,大約兩刻鐘左右,他便獨自一人站在了阿寧那個荒涼的小院子門口。

院子的門關着,四周也沒什麽人,傅荀推了門進去,只見裏面雜草都長出了許多,明顯一副有一段時間沒人打掃的樣子,傅荀心裏冷笑,剛才還讓自己照顧女兒,可他這個父親連找幾個人把女兒曾經住過的地方打掃一下都不曾。

傅荀慢慢的往裏走,他原本的方向是阿寧的卧房,可是還未走近,卻聽見偏房裏傳來細細的低語聲,依稀能聽見“小姐”兩個字。

不說這院子,就是整個程府也只有一位小姐,而且這院子裏不像有很多人的樣子,既然聽到了這兩個字,傅荀便猜測阿寧大概是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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