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事說事
應該絕大多數人都有過這樣的體驗，盯着一個字看久了會突然發現不認識那個字了。而洛陽，盯着那個“我”字太久突然發現不認識自己了。
不過這種感覺沒持續多久就慢慢散去，她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又去看落在紙面的那兩條線，看着突然煩躁，撕下那一頁揉成團丢進垃圾桶。
一點邏輯性都沒有，瞎畫什麽！
手肘支着桌子兩手揪住頭發唉聲嘆氣，看來還是得先往四川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麽，否則就靠這憑空推理也推不出個條條杠杠。明天先去找蘇和将行程落實了，也能稍微安心一點。
拿出手機上網搜了張九寨溝風景照，起稿準備畫一畫緩解一下壓抑的心情。起完線稿出去接了清水調水彩上色。九寨溝的水色彩斑斓，她找到的是一張秋景，岸上層林盡染，五彩的樹影倒映在水裏，像打翻的一盒水彩顏料。
洛陽素來喜歡這種色彩明麗的東西，上色時感覺心情都跟着明快起來，而且過陣子他們去的話應該就如照片中這樣的景致了，蘇和倒也是挺會選時間。
拿畫筆的手突然一頓，不對，九寨溝之前地震影響還挺大，到目前景區似乎還沒有開放……
蘇和有說過他去那邊是要做什麽沒？
心中突然覺得異樣，蘇和心心念念要往那邊跑總感覺不光是為了去觀光旅游那麽簡單，否則什麽時候去都成，為何偏要在剛地震沒幾個月的時候過去？
都是往四川那一帶去，而且是本不相幹的兩個人很巧合的有了共同的目的地，難道僅僅只是巧合？
将筆丢進筆洗中，筆尖沾染的橘紅色顏料在水裏迅速擴散，飄逸翩跹如一只怒舞的鳳凰。
她抓起手機向後重重靠上椅背，打開微信給蘇和發信息：“睡沒？”
發完盯着手機愣神，回想自己與蘇和的相識，感覺除了楊越非讓她當這個陪護師之外一切都挺正常的，沒有刻意安排的痕跡。所以她還是傾向于相信只是個巧合，不過還是想再問一問蘇和去四川的目的，即便他告訴她的可能性很低。
過了有一會，蘇和才回複，僅兩字：“說事。”
區區兩個字，洛陽愣是嗅出了敷衍和不耐煩的味道，看眼時間還不到九點，不知道蘇和晚上時間都是怎麽打發的，看來明顯是打擾到他消遣了。心情本就不好，瞬間也沒了再問的興致，青蛙一樣氣鼓鼓的撅了會嘴，回過去：“算了，沒事。”
發送之後手機關機往床上一丢，也沒心思再畫，收了攤子早早就睡了。
可睡得越早越容易失眠，在床上抱着被子翻來滾去了無睡意，最後還是從床頭櫃摸了手機開機，白亮的屏幕光刺得她睜不開眼，擡手擋着眼睛從指縫裏看手機從開機屏切換到待機屏，時間跳出來，十二點還不到。
解鎖手機翻翻微信，蘇和倒也真是不客氣，連回都沒回。
又去班級群翻了翻，班長說好要掃描的照片也沒有發。
手機開了機不知道要做什麽，将手機扣在胸前，盯着黑暗中房間裏的牆，有那麽一個瞬間晃神了，腦中響起一個人說的話，聲音好像是她爸，又不太像，說的是：“這不是沒事麽，哭什麽！”
什麽沒事，誰在哭？
猛然回神，聲音已如風中飄散的煙，幽幽袅袅遠去，連一點回響都沒留下。
怎麽會突然想到這句話，是失去的那段記憶的一部分？還是因為想太多而魔怔了？
不管如何，現在也是想不明白的，與其明知鑽不出去還要往牛角尖裏擠，不如退半步看清了路再走。
還是那句話，要盡快去一趟四川。
其實所謂的舊地重游幫助恢複記憶也不是什麽有十足把握能奏效的方法，但目前為止她能找到的線索就這一條，不從這查起又能從哪開始？如果去了一趟無功而返，那到時候再想辦法撬開爸媽的嘴吧。
翻個身将手機塞到枕頭底下，右手就這麽抓着手機，開始放松身體加深呼吸，失眠只會讓自己不斷的胡思亂想，還是趕緊想辦法入睡比較好。畢竟睡一覺天就亮了，漫漫長夜如果靠胡思亂想來打發，實在是夠受的。
***
第二天早上六點剛出頭，洛陽就被叫起來陪外婆去晨練。
雖然沒有整夜失眠，但正真入睡也已經過了十二點，且睡眠質量不好颠來倒去做了好多夢，醒來累得慌。
睡眼惺忪打着呵欠往衛生間洗漱，進門前聽見爸媽在廚房裏說話。
“老洛，你可別忘了打電話找人來通下水道，你看這下水越來越慢，肯定是堵了！”
“好好的怎麽會堵，你是不是把什麽沖下去了？”
洛陽腳步一頓，瞬間就清醒了，想起昨天消失在下水道裏的那些土豆皮，忙裝作什麽都沒聽見進衛生間關門洗漱。
***
這周末把外婆接來就是打算一家人去秋游，這個季節正是銀杏葉鋪天蓋地灑黃金的時候，又是秋高氣爽的天氣，正适合出門。
洛陽精神有些不濟，但她今天是車夫，為了全家人的安全只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稀松平常的一天就這麽稀松平常的過去，下午先把外婆送回去，回家的路上洛媽媽舊事重提伸手敲敲副駕駛座椅背：“老洛現在就打電話給通下水道的人，這樣等我們回去他就能來了。”
堵了下水道的“罪魁禍首”洛陽抿了下嘴唇，目不斜視專心開車。
洛爸爸似乎想說什麽，一扭頭看到老婆虎着張臉，又轉回去拿手機撥號。沒說幾句就挂了，挂完扭頭對老婆說：“他說今天沒空……”
洛媽媽眉一挑，張嘴還沒說話，洛爸爸立馬加一句：“其實通個下水道而已，又不是什麽難事，我也可以啊！”
洛媽媽一臉懷疑看着他，他被看得有些心虛，轉而尋求女兒的支持：“陽陽，你說是不是！”
洛陽很配合的點頭：“嗯嗯！”
洛爸爸一臉“你看女兒都這麽說”對老婆笑：“別急啊，等會回家看我的。”
老爸真是全能型選手，換燈泡修小電器通下水道……簡直無所不能啊！洛陽偷偷瞧了父親一眼，暗暗崇拜。
其實，是感激他變相的幫她收拾爛攤子。
***
回到家，洛爸爸說幹就幹，母女兩圍在旁邊看着，這讓他表現欲滿滿但又有些小小的心虛，這海口是誇了，萬一弄不好豈不是在老婆女兒面前丢臉丢大發了？于是手裏捅下水道的細竹竿捅得愈發賣力。
下水道老兄，給點面子啊！
然後随着咚一聲悶響，水管裏開始有動靜，下水口出現順時針漩渦，很快積了小半水池的水伴着抽吸聲都流光了。
洛陽很給面子的鼓起掌來：“爸，你真棒！”
洛爸爸擡手抓抓後腦勺：“哪裏哪裏。”
疏通完下水道，日子又過回了稀松平常，該吃吃該喝喝，而且疲憊是最好的助眠劑，這一晚洛陽睡得很早，雖然做了夢但印象不深應該就不是噩夢。第二天早上起來神清氣爽，她站在窗前拉開窗簾伸個懶腰，又是陽光燦爛的一天，希望一切都像這天氣一樣讓人舒心。
***
等爸媽出門之後她也就迫不及待的趕到了蘇和家，敲門時恰好蘇父準備去上班，一開門兩人打個照面。
蘇父對于給兒子請這個心理陪護師其實一直都有反感，覺得什麽陪護師說這麽好聽，就是個保姆，又覺得兒子活蹦亂跳的哪裏需要保姆整天跟着！不過洛陽素來讨喜，雖然兩人見面次數寥寥無幾，倒也沒給他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也就這麽個不反對也不贊成的态度過了大半個月。
面對他，洛陽其實覺得亞歷山大，反正就覺得這個比蘇和還高了那麽一點點的大伯看起來有點兇，也不愛笑，板着一張跟蘇和有六七分相似的臉，第一眼看到他洛陽就想到了一個成語：不怒自威。
門一開看到居然是蘇父，洛陽愣了下，忙打招呼：“蘇先生，早。”
難道是今天到早了，蘇和他爸怎麽還在家……
她咽了口口水，看蘇父微微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說：“你也早。”
她愣在門口，蘇父換好鞋往旁邊讓開一些：“進來吧，你何阿姨在給阿和做早餐呢，沒吃的話讓她多做一份。”
洛陽忙搖頭：“我吃過了，謝謝！”
她一直叫蘇母阿姨，但見到蘇父那聲叔叔怎麽都叫不出口……總覺得叫叔叔太不穩重，他給她的壓迫感讓她每次都想立正敬禮說一聲：“Yes sir！”
洛陽站在門口目送蘇父出門，關門聲響起的時候蘇母的話也傳來：“洛陽來啦，吃點早餐吧，我自己包的小馄饨。”
剛才真沒跟蘇父客氣，她确實是吃過早餐過來的，但一聽到蘇母說她包了小馄饨，瞬間口水都湧上來了。之前她有幸吃過一回，蝦仁小馄饨簡直是鮮得眉毛都要掉了！
她忙笑着走過去，甜甜的說：“謝謝阿姨！”
蘇和不知什麽時候下樓的，一點聲音都有，他走到洛陽身後朝她吹口氣：“吃貨，又來搶我小馄饨。”
那口氣帶着淡淡薄荷香，蘇和剛刷過牙。
洛陽臉唰的燒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那口氣剛好吹在耳後敏感處還是被他說成了吃貨。
蘇母端着碗走過來，笑着把碗放下對洛陽說：“別理他，快吃。”
蘇和見只有一碗，挑了下眉：“我的呢？”
“鍋裏，自己盛。”
蘇和看向洛陽：“感覺你是來搶我媽的。”
洛陽還能怎麽辦，一笑而過坐下吃馄饨。
她跟蘇和吃着小馄饨，蘇母照例挎着藤編小籃出門買菜。等蘇母關上大門，洛陽攪着碗裏沒吃完的小馄饨，擡眼看了看蘇和。他正低頭吃得認真，勺子舀起一只馄饨吹一吹然後連湯送進口中，眼睛微微眯起，是享受的表情。
她抿了下嘴，算了還是等會再聊吧，不打擾他吃東西。
卻聽蘇和說：“有事說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