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斷腿骨
新年伊始,天色朦胧,日色淡薄。
楚禦衡頭痛欲裂。
自打登基為王,他就不曾這麽縱容自己飲酒,宿醉後的頭疼讓他在模糊不可出的意識裏掙紮輾轉,睜開眼來入眼已不是他熟悉的寝宮。
恍惚片刻,楚禦衡松下一口氣。
還好這是容暮的宮中。
楚禦衡依稀記得,似乎昨夜他還抱住了容暮,就此他伸手向床榻那側摸了摸,卻摸了個空。
就着雪色的昏沉,楚禦衡這才發現床的裏側空無一人,甚至一點容暮睡過的褶皺痕跡都沒有。
他明明睡在容暮的床榻上,這會天還這麽早,容暮去哪兒了?
昨夜除夕他喝多了酒,只記得一路要跟着容暮來容暮的空中,其餘的就記不太清。
這就是他平素不願多喝酒的緣故,一喝醉過去就将正事忘了個幹淨。
揉捏着腦部腫脹疼痛的穴位,楚禦衡皺着眉頭踩着鞋靴下榻而去,偌大的宮殿裏頗為寂寥,連個侍弄的仆從都沒有,只有一兩盞燭火在角落悠悠地放着微弱的光,金樽暖爐裏的炭火刺啦作響。
楚禦衡尋了個遍,都沒有找到容暮的身影。
等他推開大殿的門,門口正搓着手守着的小宣子猛然一驚。
“陛下醒了!”
“丞相身在何處?”
“外頭是風口,仔細受了涼,陛下還是先進去吧。”小宣子趕緊讓服侍的宮女伺候着陛下穿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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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陛下不虞神色,小宣子這才回道:“丞相大人今日走得早,天還沒亮就出殿了,朝着西邊去的,好像是去了珍書坊的位置。”
小宣子還有話沒說,丞相大人哪裏是起得早,也不知昨夜丞相大人到底睡沒睡,夜靜時分就出去了。
吓得正在門外打盹的他都頗為緊張。
“珍書坊……”
楚禦衡默念這三個字,等不及宮女緩慢的動作,自己就将龍袍扣了起來去尋人。
容暮的确一夜未眠。
他将楚禦衡帶回自己宮裏安置他睡下後,自己便寝不聊寐。
楚禦衡倒是睡得熟,還在寂靜的寝殿裏傳出沉穩有節律的酒醉微鼾,摸着喉結楚禦衡留下的紅痕,容暮實在過不了自己內心那一關。
他便從宮裏出來了。
帶着宋度閑散踱步,就到了珍書坊。
珍書坊古籍萬千,就算飽讀詩書的容暮也有許多不曾涉獵。
沐浴書香之中,一夜看了三冊的書,那些繁雜的心緒終于被容暮理了個清楚。
他同楚禦衡相識已經十年,他不能因為楚禦衡一時的親昵,就忘了楚禦衡身邊還有一個聞栗,況且聞栗同楚禦衡相識的淵源更為久遠。
跟着容暮一同出來的宋度期間熬不過去,趴在桌上睡了幾個時辰。
等宋度睜開眼,自家大人還是原先那般姿勢,直板板地挺着腰背,手裏還握着一冊書。
“大人一夜都沒睡?”宋度訝異。
看到宋度醒了,容暮微微點頭:“沒有睡意。”
宋度如坐針氈,為主子沒睡自己卻睡了的事實感到頗為懊惱:“大人該好好休養的,都怪我沒勸住大人。”
“這哪裏是你的過錯,本官不想睡罷了,你勸不住的。”言罷容暮搖搖手裏快翻閱完畢的古冊,“再說這兒的書可都價值千金,本官舍不得輕易錯過了去。”
宋度不懂書的價值幾何,他只知道自家大人的身子骨最為重要:“可大人眼下都熬青了,好不容易養出的血色,現在臉又蒼白起來。”
宋度在一旁絮絮叨叨,容暮莞爾。
楚禦衡帶着人進來使時,容暮正巧看完了手頭這冊書。
見到楚禦衡來,容暮心湖微起漣漪,一夜不曾阖眼,等下慵懶倚在椅子上,白衣男子看起來還有一些懵。
但容暮還記得要起身行禮。
“參加陛下。”
“起來吧。”
讓人平身,楚禦衡仔仔細細的打量着眼前人,容暮還穿着昨日的衣裳,發絲頗為齊整,就連束發的發冠也是昨日那一個。
容暮雖然日常說話溫潤,但個人的喜好格外獨特,每日清晨的衣服要每日都換,發冠也是如此。
當下沒換衣裳,沒換發冠,那結果只有一個——容暮昨夜根本就沒有躺在他的床邊。
暗色的陽光從未閉攏的軒窗縫隙中斜打在容暮臉上,再看桌子上擺放着的一摞子書冊,楚禦衡眉梢微挑:“你昨夜一夜未眠,都在這看書?”
眼底盛着帶着倦意,容暮颔首應下:“偶得閑散罷了。”
是得了閑散,還是不願和他共處一室?
忽就想明白了,楚禦衡胸口堵了一口氣,整個人也愈發陰骛。
楚禦衡還想繼續追問,但外頭的小宣子突然進來,面色緊張。
壓下想要說出口的話,楚禦衡一雙鷹眼直勾勾的盯着容暮,随後帶着小宣子去了博古架的那一邊。
明顯是被人刻意避開,容暮不動聲色地摩梭着剛剛看完的那一冊古籍。
現在的他被阻隔在外,難免心潮起伏。
的确是變了,以往他在宮中楚禦衡什麽事都不會瞞着他,不論是後宮裏出現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亦或是楚禦衡安置在宮外的探子傳來的消息,他都不會被楚禦衡如此刻意遮蔽。
那頭的楚禦衡聽小宣子說完,面上劃過一抹訝異:“朕知道了。”
小宣子是為了聞栗的事兒來了,自打楚禦衡答應容暮會給華淮音一個公道,楚禦衡就讓人叮囑聞栗,關于華淮音的案子任何人輕易動不得,但沒想到聞栗居然将他的命令當做耳旁風。
昨夜嚴刑逼供,生生将人的腿打斷了去。
楚禦衡一時間對聞栗不妥當的逼供憤恨懸生。
讓小宣子退下,楚禦衡還在思索着該如何和容暮說。
這事肯定瞞不了。
就憑容暮對華淮音的照顧,不出幾日容暮定會再向他提起華淮音的案子。
所以還是同容暮坦白了為佳……
不自意緊了緊手骨,楚禦衡看着不遠處男子黑發柔軟的模樣,眉毛下垂,眯眼道:“剛剛底下人回報了華淮音的案子。”
容暮無聲得攥了攥膝蓋上擱置的書冊,他以為楚禦衡不會對他說這些。
但沒想到楚禦衡卻主動提起了。
古冊從膝蓋出無聲地滑落了幾寸,容暮探問:“那華淮音的案子是否有了進展?”
容暮打心裏還是相信華淮音當年并無過錯。
倘若真有證據能夠證明華淮音是兇手,聞栗也不必用刑逼着華淮音承認。
根據灏京的刑罰,在證據确鑿的時候,華淮音不認也沒關系了。
聞栗會對華淮音用刑,許從另一方面來說,華淮音當年的事當下還無确切能定罪的證據。
看容暮對華淮音案子的關切,楚禦衡舔了舔唇,壓下幾分濃烈張揚:“其實案子毫無進展。”
容暮凝目:“嗯?”
看着容暮明湛的雙眸流露不解,楚禦衡的唇間翻滾出幾個頗為沉甸的字來:“是他的腿骨昨夜被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