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要走了
——心中已無人
簡單五個字,?意味深遠。
“已無人”那便證明容暮之間心裏是有着人的,但現在沒了,這尚且算是好消息,?就此沈書墨挑起唇角,連原本緊繃着的眉梢當下也舒緩了些許的弧度。
早在沈書墨還沒離開灏京時,?他就知曉容暮心裏有個在意的人。
只是那人沈書墨也不很熟悉,他素來通曉人情世故,?可在書院裏上下打點極佳,?都尋不出那人的過多消息來。
且那人對待容暮的态度很微妙,?若即若離,但凡他每次同容暮走得近了些,?那人就會時不時出現在他和容暮面前,?很是膈應人。
可當容暮面對選擇時,容暮都抛下他,?走到那人跟前去,笑意是給那人的,灑脫溫洽也是給那人的。
總而言之,容暮待那人極為不同。
這讓沈書墨難免會印象深刻,?甚至憂憤于心這麽些年。
只是容暮如今的回複,讓沈書墨略微寬了心。
能讓容暮這般破釜沉舟離開都城,?可見那人在容暮心中也并無幾分位置了,說不定世事變換,那人同容暮再也無法友善相處。
從灏京裏出來的容暮便是全新的容暮。
容暮可以新的身份留在江南,那為何不能接受新的人……
知曉逼人不能逼迫得過緊,沈書墨飲下最後一口涼茶,視線微揚到面前人身上,見容暮睫羽飛顫,?以手遮光擋住落于目中的光亮,沈書墨倏然起身。
“沈兄?”
吃驚于沈書墨突然的動作,手還搭在眼邊遮陽的容暮端正了坐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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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墨言罷笑笑,擡臂将一旁的軒窗向下打了打,等秋日的陽光晃不到容暮的眼後,才抽身回座:“秋日裏的日頭可還有些灼烈。”
心湖似有蜻蜓點水而過,細密漣漪輕緩蕩起,容暮擱下原本擋于面前的腕骨:“多謝……”
沈書墨看着容暮道謝時脖頸處微起着的青筋,剛剛輕緩下的心緒又被容暮接下來的話攪起層層波瀾。
當初容暮在學書院裏緊追着的那人真無眼色,居然沒發現這塊珍寶。
沈書墨心存僥幸地在心中低喃。
二人在茶館的包廂裏一坐便是兩個多時辰。
日漸傾斜,容暮的身影也在光下被拉的很長,半個身子都被曬得暖融融的,等要離行上馬車時,容暮身上還染有茶汁的清香,混雜着糕點的香酥氣味。
陌生卻意外的相融。
二人在茶館前分道揚镳。
已經上了馬車的容暮掀開馬車簾子,看着前頭正準備上沈家馬車的沈書墨,出言輕喚:“沈兄!”
沈書墨回首:“嗯?”
“颢京之行,要一路順風。”
沈書墨忽就笑了:“好,你在這處也好好調養身子,江南的冬日雖說比得灏京暖和,但大抵還是冷着的。”
“沈兄也多注意保重身體。”
“那是自然,那我們就年底再會!”
“嗯。”
“容弟記得也要多出去走走逛逛,江南好風景,秋日上佳,可別辜負好景。”
“好。”
“還有……”
容暮好脾氣地掀着簾子,溫和地等着沈書墨接下來的話。
沈書墨咬咬牙,看着容暮的好容貌提醒道:“容弟只觀景便好,江南的姑娘多情且細敏,容弟若無心,就別多做招惹去。”
容暮攥着馬車簾子的手微微一僵,他不知自己做了什麽,才會讓沈書墨會誤會他會随意勾搭江南女兒的心。
迅速反省自己來了陵岐郡後的所行,容暮也并未找出什麽毛病。
但看沈書墨認真模樣,容暮驀然間兀自笑了,笑聲随着成熟金桔的清爽秋風而來,明湛落拓而不自知。
“知道了。”
沈書墨這麽一走,容暮突然閑了下來。
其實他來江南,除了同沈書墨接洽以外,還同周渠的人通了聯系。
他讓周渠給宋度遞了消息,以免宋度過于憂心,至于華淮音,他并未多說,華淮音藏不住心事,就讓華淮音認為他死了為佳。
周渠底下人還言,當初華淮音得知了消息一時氣急,要從江南趕回灏京為他奔喪,關鍵時刻卻被宋度一鞭子攔了下來,也不知宋度同華淮音說了什麽,如今二人都還在江南久留,似有不回都城灏京的打算。
不過華淮音能不回去也是好事。
上個月容暮同沈書墨已經去了陵岐郡南邊的邰南郡,那次他借着無靈感為由在邰南郡四處游覽,還抽空遠遠地瞧了瞧華淮音和宋度。
而等容暮見到華淮音時,華淮音正在和宋度準備去飯館吃飯。
二人皆無大的變化,只是半路上,二人對峙時的氣場冷了許多;容暮也不便多做叨擾,僅遠遠地看了幾眼,就和沈書墨離開了。
而現在容暮發現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沈書墨出發灏京已有五日。
之前沈書墨還在陵岐郡的時候,總會隔三差五來找容暮。
不是約着喝茶,就是一同去沈氏鋪子裏看布料,總之不會讓容暮像如今這般,一連好幾日都閑散在家。
也得虧他現在有了閑散的日子,容暮才能全身心地去操辦新建學堂的事項。
他心心念念着辦學堂,不過因為懷想自己當初的窘境,那時他去書院,也并無十足把握能讓書院收留自己讀書,下山路上還頗為焦灼,以至于書院的師長将他收歸門下時,他還頗為驚喜。
畢竟灏京的如他那一般年紀的兒郎并非會如他這般,在啓蒙後還能有書讀。他能那般順利,不過靠華老将軍在背後的默默出手罷了……
灏京尚且都還有讀不上書的孩子,更何況灏京城外。
容暮這才想起在陵岐郡多開設一家學堂。
有了錢財好辦事兒,容暮短短大半年時間攢下的銀錢刨去購買如今府邸的銀子,還剩不少,每月又有沈書墨鋪子裏的收益出來,剩下的要去置辦學堂還是夠的。
容暮精挑細選了一處好場所,又花了一日專門拜見附近私塾的已退師長,書院的開辦總算漸漸上了穩路。
算上修葺和整管學堂的時間,下月學堂就能收納孩童。
容暮雖累,但着同他埋身齊摞摞的奏章的感覺還是不同的。
昔日,他審閱所有的折子,為的不過是楚禦衡獨獨一人;而現在他忙于銅臭和書院,又是一種別樣的體會。
而這段日子,何朝正在埋心苦讀。
何朝不過十歲年紀,之前過了一巡考試,如今參加秋闱的學生裏,屬他年紀尚且算最小。
容暮從來不會給何朝壓力,而何朝他自己也争氣,臨近秋闱,何朝所遇疑難越來越少,只是人消瘦得緊,大大的圓眼下時常攏着兩片陰影。
每日晚間用膳,容暮都默默給何朝多加些菜,夜裏也會讓婆子送些湯水去給他補補。
等秋闱過後,回來的何朝如釋重負。
這日,何朝一回來就癱在庭院中的涼亭裏,一步也不願多走,還得虧容暮給他送來溫熱的茶水,讓他潤潤發幹的嘴皮子。
容暮今日沒去送考,他甚至不大願意出門。
沈書墨說得不錯,他現下出門總有姑娘家會過來同他搭話,要麽是帕子被風“吹”到他腳下,要麽就是問他關乎書院的事,可問詢的大多為豆蔻女子,容暮實在不願多做招徕。
當下看何朝飲盡了茶水,容暮方才問道:“可有幾分把握?”
“還行……比我原來設想的要好上一些,只是時間還有些趕,我險些沒寫完就被沒收了考卷。”
又咕嚕咕嚕飲下一大杯茶水,何朝如是言道。
給何朝續了半杯茶,并未多給,容暮挑了下眉,微擡起下颌笑道:“做完了便好,每年考生裏還是做不完的頗多。”
“嘻嘻……”何朝抱着容暮新遞給他的杯子,即便疲倦卻依舊閃亮的雙眸直勾勾地看着容暮,“暮暮你這般了解,原來是給考生們出卷子的嗎?”
容暮聞言,嘴角微起:“這就開始套我話了?”
“我就随便問問,反正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個普通人。”
當下看容暮坐在亭子裏目色溫柔,何朝撓撓已經戳到脖頸處的發絲,卻不想将捆綁得有些松散的發帶扯了下來。
看着這足以讓他沾上文曲星氣息的發帶,何朝想起什麽一般突然道:“我今天還遇到兩個考生,他們都問我這發帶是從哪兒買的。”
“哦!”容暮現在有些感興趣,擡眼問道,“他們都喜歡嗎?他們衣着和家世大抵如何?”
縱使江南頗為富庶,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金玉作發冠,容暮出門展眼望去,大部分人還在用着布帶發冠。
而此刻容暮這麽問,就想看看喜歡這發帶是否如他預期一般,多為普通家室的兒郎所喜。
“有幾個人看樣子是喜歡的。那幾人都沒配着金銀或玉發冠,想來家境一般,他們還是考前過來問我的是從何處購的,但我考試前緊張,不大能說好話,就讓他們考完過來摸了摸這發帶。”
何朝只讓這些人考完試再摸他的發帶。
這發帶可是容暮給他的,他可得好好蹭蹭容暮的文曲星之氣。
切不能讓旁人搶了先。
對這發帶珍重萬分,何朝重新為自己束好發:“不過暮暮你還真厲害,什麽都會!”
不明白何朝為何突然出聲誇他,容暮還在想着沈書墨将發帶推至全江南的事。
等回神,容暮替他扭正了歪向一邊的頭發,唇瓣上下擡阖,徒然言道:“等我走後,你也會如此。”
風兒一起吹,容暮身上隐約着的藥材清香四散而出。
何朝揉揉耳朵,似有大不相信的意味:“什麽叫你要走了?你要去哪裏?江南這麽好,你不留在江南嗎?”
一連串問題引得容暮發笑:“還沒想好去往何處,但日子這麽長,總歸要多見見大好河山。”
所以,容暮目前便想着等學堂的事兒辦好,何朝科考之事也塵埃落定後,他便脫身一路北上,去往北疆。
沿路走得慢些,多看些景,也多審視些心。
日子還長,光景還久,他總有一天會完全将過往的不快活都甩在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後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