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捉人回去
一路上,?楚禦衡幻想過無數種見到容暮時該有的場景。
他或許會緊緊抱着容暮,絲毫不分開;他或許又會斥責容暮何故要死遁于火海,讓他傷心難過了快整整一年。
但他和容暮之前先做錯的始終是他,?再見容暮,他還有何臉面去責備着容暮。
近鄉情怯。
等他的車馬逼近容暮所在的郡縣時,?他平靜了的心開始砰砰直跳;而當他看活生生的容暮出了府門,送沈書墨離開時,?望着十步以外的容暮,?楚禦衡瞬間便将這人火遁的不告而別遺忘了個幹淨。
無數次出現于他幻想中的面容,?如今真真切切地呈現在楚禦衡面前,楚禦衡每往前走一步,?腳下的步伐就愈發輕松,?之前還宛若灌了鐵水一般的腿骨松快無比。
像大難以後,小磕小絆的傷痕都不算打緊,?雜亂的思緒都可被見到所思者的欣喜雀躍之情所壓制。
當下楚禦衡也是如此。
前不久還被劇烈擾亂的心湖蕩起層層漣漪,原本還留有縫隙的空擋胸腔瞬間被堵住,其間只鳴響着一句話——
容暮活着便好。
可楚禦衡尚且不知,當他距離容暮僅一臂距離時,?他素來線條深刻流暢的面骨上攏着陰雲,而那雙黝黑的鷹眼已變赤紅。
兇狠的眼神和無法抗拒的姿态躍然于容暮面前。
好似容暮就像中了陷阱的獵物,?下一瞬楚禦衡就會活生生地把容暮生吞活剝。
容暮驟然屏息,靠着一股氣撐着身骨,其腰背依舊挺直。
其看向比他還高上大半個頭的楚禦衡,面色如常地伏禮:“草民參見陛下。”
可楚禦衡一言不發,來時便緊攥着的拳頭這下更加用力。
容暮沖他行禮,說話聲音是真的,平淡清冷的男聲萦繞在楚禦衡耳邊,?有如天籁。
同時微風拂過,白衣男子身上淺淡的藥材香也在剛剛消散的聲音裏飄蕩而來。
微微發苦,卻讓楚禦衡瞬間平靜。
松了松手骨,楚禦衡移開死死打量着容暮的視線,聲音低啞得不像話:“起吧。”
君臣再見,沒有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
回到府邸廳堂的二人,就像原先還在灏京一般,隔着二人的距離落座,容暮面色淡泊,而楚禦衡不茍言笑。
但二人周身的氛圍卻焦灼熬人。
楚禦衡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容暮,伸手接過容暮遞來的茶水,大掌的虎口剛好緊緊卡着杯口一圈。
楚禦衡的心弦還緊緊繃着,不多言,也不敢多言。
就怕一出聲就會驚醒,然後發現這不過是一場漫長無比的夢。
他這般急匆匆處理了灏京的事物後,就跟着沈書墨的足跡來到郡縣,本是碰運氣,但現在他真見到容暮,還同容暮一起喝茶……
看男人沉默不語,容暮不自意舔了舔唇角。
他不知楚禦衡現在心中驚濤駭浪翻滾不斷,容暮如今卻萬分的平靜,在楚禦衡還沒找到他時,他尚且心有焦慮,焦心着若楚禦衡尋到他,會如何處置他;可真看楚禦衡出現在他面前,容暮翻滾的心緒驀然平靜了下來。
他赤條條一個人,還有何害怕的。
心裏一聲笑,容暮壓下唇腔裏的半口茶水,這才擡眼——
“草民有罪。”
“你近來過得可好?”
兩道男聲同時而出,引得容暮和楚禦衡俱為一震。
容暮攥着手中的竹紋杯盞,指腹搭在雕琢的竹葉上細細摩梭:“過得好極了。”
聽眼前人說在江南日子過得極好,楚禦衡低垂着眉,以至眉骨高高聚起,宛若兩峰。
離開灏京,離開他身邊的容暮會這麽快活嗎……
這也難怪,容暮決心離開灏京時,可還想着自己是要殺他的。
楚禦衡再看現在,容暮的确比去年過得還光耀些,之前蒼白的兩頰此刻多添了些許紅意,整個人落拓幹淨,也光彩熠然。一時間,楚禦衡複雜情緒驟然織染交疊。
咽下口水,楚禦衡罕見地少了幾分往日的倨傲:“是朕對不起你。”
容暮指骨微頓。
他何德何能,能承上帝王的一句告歉。
看着清冷且疏遠的眼前人,楚禦衡凝眉解釋:“可朕當初并無想殺你的心思,那是聞栗要對華淮音動手,朕只是還沒來得及攔下,阿暮你要相信朕,朕再怎麽兇惡也不會對你動手的。”
男人解釋的意味明顯,連帶着說話的語速也變得急促起來。
但這話只在容暮心裏掀起淺淡的一層波紋。
容暮晃了晃手邊的翠紋茶壺,裏頭茶水不多,僅剩的茶水被他全部傾倒入楚禦衡的杯盞。
當下看着澄明的茶汁從細長的壺嘴輕緩流下,容暮神色絲毫未變:“草民知曉了。”
“你不相信朕的話?”
“不敢。”
楚禦衡:“……”
而容暮撚着袖擺,手上的動作微乎其微。
這是他緊張時素有的小動作了,若是早幾年的楚禦衡定能發現此刻容暮在緊張,但現在楚禦衡初見容暮,心還沒平靜下來,就有無數個小鐵錘敲擊着心脈。
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中,楚禦衡急于剖白,便也忽視了容暮的小動作;想要伸手去觸碰面前的白衣男子,還不等容暮躲閃開,楚禦衡的手臂就僵直在空中。
最終楚禦衡無力地垂下探出的手,又木然辯白道:“不管阿暮你信不信,自始至終朕并無害你之心。”
并無害他之心?
容暮瞥向楚禦衡時,眼底最後一點清冷重新凝結了回來。
楚禦衡比年前更顯幹練,面骨消瘦,眼眶下也有厚重的兩團青灰色痕跡,雖不着龍袍只着着一襲黑衣,但整個人愈發落下幾縷深重意蘊在,其間還挾着濃郁的冷意,像在極力壓抑着體內的一股氣力,容暮隐約還能瞧見楚禦衡額角飛跳的經脈。
這是在斂着怒意麽……
之前他在禦書房裏和楚禦衡起的争執時,楚禦衡也是這般模樣。
那也算二人鬧得最兇的一回了,楚禦衡暴怒之下将他推開,他從而撞倒在香爐之上。
容暮的手不自意的撫上胸口。
如今他胸前的那團淤黑早就好了,可他對楚禦衡卻越發的心悸。
容暮垂着臉,神色恹恹地閉眸,不敢多看眼前人的神色。
至于楚禦衡方才對他的解釋,他也不敢僥幸地過多去相信。
容暮沉沉吐納了一口氣,暗自調整自己已亂了的呼吸,再擡起眼和眼前人對峙時,容暮好似已恢複過往的雲淡風輕。
“那陛下此次來陵岐郡——”
容暮微頓,依舊溫文爾雅,紳士俊朗,只是下一句的追問裏還隐着嘲弄:“是親自來捉我回去的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