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要自戕

楚禦衡極少喝酒。

就因知道自己多喝兩盞就易昏沉的脾性,?他絕不會在處理要緊事前碰上一滴酒。

但今夜晚間客棧送來晚食時還附帶送了一盅酒,許是憶起前人所言借酒能澆愁,楚禦衡飯食沒多用幾口就烈酒下肚。

憂愁之事并未因此消弭,?酒氣反倒勾起楚禦衡心中更多的陰鹜。

很快,?他面紅耳赤,?神志略不清。

努力清明着殘存不多的神志,楚禦衡從客棧到容暮的府邸半刻鐘的時間都用不到。

原本護着天子的暗衛見自家主子腰背挺拔,?步履如常,?便遠遠地随主子去了。

楚禦衡步履極快,?便也以為自己沒醉。

他的身子是疲倦的,可當下他精神分外奮然,一想到他很快就要見到容暮了,?楚禦衡原本就健步如飛的步調又陡然提速。

鬼使神差,倒也讓楚禦衡成功摸對了容暮的屋子。

楚禦衡推門時見到那白色身影斜倚在床榻上,一時間所有的艱難思緒全都被他抛擲腦後。

後來他的行徑就像不受他控制一般。

身子熱燥,小腹引起的邪/火難以壓制,?他還在腦海瘋狂的叫嚣着不能去碰榻上的阿暮,?容暮會衣角起火……

可當下意識和楚禦衡的肢體脫離開來。

楚禦衡的胯骨不受控地提攜着下頭的腿骨大跨着步子向榻上人走去。

将容暮緊緊抱住的那瞬間,絕望和茫然交織于楚禦衡心口。

可幾息過後,?小腹的傳來的尖利之痛讓楚禦衡沉頓的腦顱才緩緩恢複幾分平靜。

順着抽痛的小腹,楚禦衡的手探到自己的前衣附近。

看不清,但能摸得出。

刺中他的是一把短刃,?以及——

一只冰涼且還在顫栗的手骨。

楚禦衡方才的酒後昏沉,終于被此刻所觸及到的冰寒所揮散。

小屋裏黑黢黢一片,就連月色也不曾探步而入。

楚禦衡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

但容暮夜半十分在床榻上把弄着匕首,若不是他來得及時,容暮是否就會自戕于此……

這個念頭剛在楚禦衡心裏破土,?轉瞬就席卷他腦海的每個角落。

他白日裏剛和容暮相見,晚上容暮就要以此手段離開人世,一時之間,楚禦衡的胸口仿佛裂了個大洞,熾熱岩漿傾瀉而下,當真比他此刻受傷的小腹還要難忍。

但驚懼愕然的不止楚禦衡一人。

縱是見多了風雨的容暮,眼下也不免冷寒入骨。

他怎會料想到楚禦衡會夜半時分闖入他屋子,還好巧不巧地撞上他尚未收回的匕首。

一切只怪陰差陽錯。

可他持利刃傷到了楚禦衡也是事實……若楚禦衡追究起來,這可是“弑君”的罪名。

“阿暮,松手。”

楚禦衡聲音壓得極低,隐隐可聞切齒之聲。

容暮尚且不知自己此刻握着匕首的手骨還在發顫,當楚禦衡灼烈的大掌覆蓋在他的手背,容暮心口依舊有一根弦緊緊地繃着。

近乎僵死的手從入腹的匕首上移開,容暮低眸,卻也看不清楚禦衡如今傷勢如何,方才他指腹所沾染的黏膩被眼前人沉重的呼氣時帶起的風吹冷。

眸光一凝,容暮下榻意欲尋醫救人,但他卻被楚禦衡伸展的大臂攔了下來。

楚禦衡本就懷疑容暮心存死志,這下怎可放人離開。

“阿暮你去何處!”

楚禦衡當即緊握住容暮的腕骨,昏暗之中,天子的憂懼借着夜幕而被遮掩的極好。

但他當下握住的地方就是容暮白日裏被握疼了的地方。

這只手腕本就起了淡青的痕跡,現在在楚禦衡的緊攥之下,痛感順着容暮小臂上的經脈蔓延到了他半個身子。

容暮輕“嘶”了一聲,近乎不可聞。

但見楚禦衡仍不松手,接下來容暮清冷冷的三兩個字劃破二人之間的緊張氛圍:“我去尋大夫。”

“你別走!”

“我若不走,就任由陛下一直流血嗎,現在我住府地方小,仆從也少,已不再是以往喚上一聲就有人緊趕慢趕過來伺候陛下的時候了。”

“阿暮你真是去喚大夫?而不是換個法子自戕?”

畢竟喝了酒,楚禦衡的頭腦也比原來遲緩些,直愣愣了将心中質疑抛出口。

楚禦衡的懷疑讓容暮眉梢一跳:“否則陛下以為我會做什麽,趁亂逃走麽?”

甩開男人把着自己腕骨的手,黑暗裏,容暮忍着小臂的酸脹換了只手重燃了燭火

容暮舒俊的容顏瞬間在火光重新之際浮現在楚禦衡的黝黑瞳目之中,像極了只用墨筆勾勒半側臉,另外一半掩在黑暗中,白的似玉,黑的如墨。

“朕沒有誤解你要逃走的意思……”同逃離他身邊相比,容暮以死相逼才最讓楚禦衡懼怕。

酒的後勁兒起來了,這會兒楚禦衡說話也不如以往缜密:“朕只是擔心你想不開,然後做不什麽傻事來。”

原來楚禦衡以為他有自戕的打算……

撥開沉沉的昏暗乜斜了眼榻上明顯醉了的君主,容暮也不打算否認。

可他暫時沒必如此,當下最重要的還是趕緊看看楚禦衡的傷勢。

容暮打從灏京過來陵岐郡這邊,身子骨就慢慢地被養好了,原本府上養着的大夫也遣返了回去,所以容暮當下要尋醫還得出門讓婆子去尋。

容暮剛想叮囑楚禦衡不要亂動,就見楚禦衡已經探手想要自己去拔了插入小腹的匕首。

一時間容暮卷翹而纖長的睫羽跳個不停:“陛下不可!”

可楚禦衡即便醉酒,手上的動作也依舊很快。

一掌來長的短匕首被他抽了出來時,鮮血已然紅了近小半的短刃。

像小孩把弄糖果一樣,短匕首在楚禦衡的手上打着轉兒,快到只有赤銀交錯的殘影。

容暮有一瞬間的怔愣,就見下一瞬楚禦衡面色大變将匕首丢在褥子上,又徒手撕裂衣袖一角粗粗地按壓在還在出血的傷口上。

等一系列動作結束,楚禦衡看向錯愕的容暮,這才緩慢且稍顯刻意地放緩了緊繃的面骨,想擠出幾抹汩汩笑意:“朕已經好了。”

容暮:……

楚禦衡好沒好他不确定,但他現下足以确定,楚禦衡今夜必定摸到了不少的酒。

微微低着頭,容暮先前的冷汗濡濕了他的睫毛,此刻燭火下熠熠發光:“我還是去尋大夫吧。”

貼着床頭軟枕,楚禦衡破天荒地又道:“阿暮你現在哪兒也不用去了。”

言罷,楚禦衡一手捂着傷口,一手放置唇邊。

哨令一響,有人很快地來到他們二人面前。

不過小半刻鐘時間,容暮就明白楚禦衡的意思了。

因為陵岐郡裏最為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被“請”了過來。

許大夫過來時灰絲淩亂,外衣的扣子扣錯了位置,雙腿因疾行打着哆嗦,後面還跟着提着偌大一個藥箱子的冷面暗一。

許大夫還是頭一回見有人這般陣仗來請他,請人時威脅意味十足,也不說是哪一家出了事。

但後來許大夫知曉是容暮府上出了事,夜半被鬧起的不情願稍減。

當下包紮好榻上人的傷口,許大夫瞥了眼榻上還捂着小腹的楚禦衡心裏唏噓。

這人身上酒氣混着血腥味,身側的褥子上還安躺着一柄帶血的匕首……

裏屋受傷之人一看就不是尋常之輩。

許大夫離開時斜睨容暮的渾濁雙目溢滿了擔憂,并不敢多問。

他的重孫兒現在就在容暮的學堂裏開蒙。

而容暮是個好人。

将許大夫送出門,容暮回來就見包紮好的金貴男人斜靠在他原本該靠的位置上。

被褥将将蓋着楚禦衡的腿骨,而楚禦衡方才為綁繃帶兒松開的裏衣不曾被系好,領口被敞得微亂,楚禦衡結實健碩的下腹還露出了氤氲淡色血跡的白色布結。

只觑了眼,在男人還沒發現前容暮就收回了視線:“若傷口疼,陛下就快些歇息吧。”

畢竟睡着了,就不疼了。

楚禦衡眯着眼應下。

晚間喝的半盅酒熏得他現在面熱。

傷口不疼是假的,但這也是讓他順理成章地留在容暮屋子裏,楚禦衡腦子慢了半轉,他傷口都包紮好了才想起方才應該趁機向容暮賣個慘。

也不知現在來不來得及……

胡思亂想間,楚禦衡看容暮從小屏風後頭的梨花箱子裏抱了床被子來。

屋子裏只有一張床榻,楚禦衡下臀微擡向床裏頭挪去,打算給容暮留些可以躺下的位置。

但容暮卻抱着被子朝着不遠處的貴妃椅走去。

楚禦衡撐着榻的雙臂一滞,不可思議地看着容暮放下褥子,背對着他的方向緩緩靠在單翹頭貴妃榻上,只餘留下窄榻上微突的被褥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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