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能不走麽

容暮尚且不知自己走後,?沈書墨同楚禦衡還有了這樣一番對話。

他不過叮囑沈書墨切不可同楚禦衡起了争執,倒不曾料想這二人之間影影約約已經有了勢同水火的苗頭。

待理好書房的文書,容暮披着大氅就出了府。

沿路他還去晨起時飲茶的庭院張望了一番。

楚禦衡已經不在了。

人去亭臺也空。

冬風穿亭而過,?呼嘯聲裏裹挾着還在冷風中四處飄游着的鳥雀嚎鳴,?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鳥雀,?最終停滞在精致八角亭飛起的檐角之上。

這鳥容暮認識,就是黃鹂。

灏京裏有許多的黃鹂,?這些鳥兒一年的各個節氣都留在一個地方,?最終也老死在同一個地方。但此刻啼鳴的這種黃鹂卻不同;作為為數不多會趕在冬日前南遷的鳥族,?避開北部的凄寒一路行到溫暖的南邊陵岐郡。

就像他一般,耗費了那麽多的功夫就為從楚禦衡手中逃離出來,現下有了近一年可以自己獨處的光景,?之前的籌謀俨然都是值得的。

容暮已不妄想能徹底逃脫楚禦衡的擺布,他只盼楚禦衡留給他的時間能多一點。

再多一點……

學堂的事不算棘手。

之前有幾家的孩子打鬧間不小心污了學堂的書冊,學堂平日用的書冊都是新的,每一冊都不算便宜,?以至于幾家打鬧的孩童被家裏的長輩帶來學堂告罪,?甚至還有退了不念學堂的打算。

尋常百姓家讀書識字已然了不得了,并非人人都可熟稔文墨,?提筆就作詩。

現下能認得幾個字已經足夠了。

容暮理解他們的想法,但終歸不願那般伶俐的孩童回去家中無所事事。

思來想後,容暮還是決定再随了衆人的意願,?明年的學堂降了一半的費用,只是那部分,他不動聲色地用了自己同沈書墨布莊的銀兩去抵用。

但何朝看着學堂新出的告示,不懂容暮為何這般。

等到了學堂後間的小屋裏,何朝核查賬務的雙目微顫。

一孩童每年少交付了近一半的銀兩,?百來個孩童積攢下來就不算少數了,更何況學堂還有請師長的費用,日常維護的費用在,就連孩童當下啓蒙所用的書冊都是重金購入的。

何朝搓着手,無論對着賬冊子怎麽算,容暮新出的此舉都掙不來多少的錢財。

更有甚者,或許還會有所虧缺。

雖然不是何朝的錢,但是何朝同樣緊張且躊躇,細聲相問阖上賬冊子,何朝:“阿暮你真的要降這麽多的費用麽。”

容暮正在核對着先前所校準的啓蒙書冊,聞言颔首應下:“已經降了,怎麽,你是在擔心學堂的虧盈麽?”

一語中的,何朝點點頭。

容暮驀然笑了:“短眼看賬冊子,現下剛好平了賬,甚至來年略有虧損,但日子久了,還是能賺回來的。”

看着原本蹭蹭蹭上漲的賬冊盈額如今驟然平了去,何朝也不甚理解間容暮嘴裏的反賺要等到什麽時候。

如今何朝攤平在倚靠上,說話聲有氣無力:“可這還要虧多久啊……”

容暮在心裏默算完今年還需加急定多少書冊,得出一個不算小的數後,凝寒了許久的眉梢輕輕緩平了下來。

将手中的賬本遞到何朝手上,容暮指着其中一個數給無精打采的少年看,此刻眼裏還噙着笑:“你看看這個,是今年提前來學堂報名的家長提的,算起來學堂一共還需多訂三百玖拾五冊書。”

“哦……”何朝附和着,依舊無得精神,“這樣我們還需掏出好大一筆錢去購書。”

“可今年的書,學堂就不免費供用了。”容暮笑笑,“一人還需再預交學費的一半用作書本費,這書才可供他們使用,等還同課業結束的那一年,在将之前交的書本費交還回來。”

“可這同免費使用有何區別,還是交了一半的錢就有學上啊。”

容暮搖搖頭:“還是不一樣的,付了錢的書就可以讓他們帶回家中使用,在這期間書就歸他們用,學堂不做每日的回收書冊了,不過是用來借此吸引更多的人家罷了。”

何朝瞬間明白容暮的想法了。

各處的書冊都貴,所以陵岐郡的百姓家鮮少有可以自己藏書的,孩童的啓蒙也大多在私塾,亦或是他們現下的學堂,白日先生教授課業的時候人手一冊書,課上描摹,課一結束就有人提醒學生們将書交回來。

真有心學習的人想要一冊書的感覺,何朝明白得緊。

“阿暮你說的對,但是光憑借這些書,就能吸引人來?”

“拿這事騙你作甚。”容暮好笑地點點頭:“學堂不過才辦了一年,才收納陵岐郡不到一成的孩童,況且我先前走訪了不少的私塾,裏面啓蒙的書冊老舊,好些的字跡都模糊不清了,靠新的書冊還能吸引多些人。”

“可這一下子要拿的錢也太多了,光是書冊就要花上這麽多的錢。”

書冊還是貴的,否則何朝也不會這般為難了。

“不用那麽多,這批新出的啓蒙書冊是有書肆免費的。”

何朝聽了這話,眼睛瞪得像兩個圓月亮:“怎麽可能?!”

“……”

容暮暗嘆一口氣,細細解釋着:“我之前所編纂的啓蒙書冊被文琦書肆收用了,所以以後我們學堂的書冊都是他們免費提供的。”

“那可是文琦書肆!”

何朝也算個讀書人,自然知曉文琦書肆在江南各處的地位了。

若說沈氏布莊子籠了江南各個陵岐郡的布料大頭,那麽文琦書肆則獨壟了江南各郡郡的所有書冊。

彼時書冊還需手抄,費用極高,抄錄一冊也頗為麻煩,也就是文琦書肆這般老店才能做到這麽一步。

這也難怪何朝聽聞容暮搭上了文琦書肆這條線後會這般驚訝。

何朝勉強吞咽下此刻的震駭,千言萬語只變成連連點頭的茫然:“我都不知這些,還是阿暮你厲害,連這般門路都聯系上。”

容暮嗯了一聲。

不是他門路多,只是他運氣好罷了。

自古遺籍珍藏不可随地俱有,他偏愛淘書,半年前他去了文琦書肆淘書時候,剛巧遇到了外頭曬日頭的老太爺,老太爺年近古稀,看過的書冊比得容暮還多些,三言兩語之間,二人一見如故。

後來容暮才知那老爺子在書肆的地位。

他最初的啓蒙書冊就是在老爺子的書肆買的,除了商務往來以外,二人忘年之交,漸漸還多了幾分心心相惜之感,年輕時候并不曾科考過的文老太爺看着他,格外信任他,甚至還把自己的重孫子送到他的學堂裏啓蒙。

而他整理的書冊文老爺子也過目了,提點了幾處後主動提及幫他補上了學堂的私用,開了近百年的書肆自然底蘊頗深,文琦書肆雇傭專門抄書的書傭頗多。

日後學堂用的書都從文琦書肆采用,而他的書冊,文琦書肆也可代為擺賣,不過在收個中間費用罷了。

一同協商下來,雙方也算雙贏。

當下容暮想起什麽一般,起身站定在博古架那處:“你過來,我有事同你說。”

何朝從椅子上一蹿而下,踮着腳順着容暮的視線看過去:“什麽啊?”

容暮抽出博古架上的幾本書冊,露出裏面的暗格,他指給何朝看:“上頭的這些書冊你且仔細看看,更重要的還在這裏頭的小暗格裏面,裏頭藏着的東西只有你能看,鑰匙在博古架第三格的第四冊 書裏面夾着。”

容暮突然和他說這些,何朝心裏有些不舒服,同時敏銳地察覺到了容暮的用意:“阿暮……你這是要走了?”

“我暫時也不清楚,只是先同你說好罷了,省得日後你接手後鬧得不習慣。”

何朝撚着頭發絲不說話。

而容暮卻将書冊摞了起來,見何朝落寞神色,容暮便朝着何朝含笑:“你也不必擔心學堂日後如何,我給文琦書肆的老爺子留了話,若你學堂方面的事不解就去尋他,不過等今年這批新啓蒙的孩子出來了,人口相傳,學堂的聲望定然會不減反漲,你放心,學堂不會是個爛攤子的。”

何朝揪着頭發,沮喪之情溢于言表:“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阿暮你能不走嗎?”

“我說了,不一定會走的。”

“可……如果你走了,你要去哪兒?”

看着何朝眼巴巴的神似了,容暮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黑發,又将他散亂在脖頸處的發帶順了回去。

等容暮收回了手,笑意變得淺薄:“可能還是回灏京吧。”

畢竟楚禦衡不像會輕易放過他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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