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遠離阿暮

容暮不信他。

這還是楚禦衡人生近三十載頭一回這般窘迫。

剖出的真心被人肆意踐踏,?楚禦衡心裏知曉容暮心中定有不痛快是一回事,但當下容暮将自己的不痛快都抛到明面上,又是一回事。楚禦衡寧願容暮動怒和他吵一架,?也不想容暮這麽雲淡風輕地同他說話。

就好像自己同他的過往就像缥缈的浮雲一般,?捉不住,?也摸不透,一旦被風吹散過去了就再也不複存在了。

楚禦衡頭疼欲裂。

可他是一國之君,?萬民之主,?若想做什麽,?試問這天下還有誰能阻他。

即便是求而不得的容暮——

也不行。

況且楚禦衡不信容暮當真沒在心中給他留下絲毫的位置,這麽多年的親密相伴,二人近乎相互扶持着一路走到如今,?現在怎可以分道揚镳四個字草草了結。

容暮不會不愛他,只是容暮太過倔強了些。

軟的不行,就用硬的,阿暮終究會回到他身邊。

靠着雕漆紅柱,?楚禦衡浮起的躁動漸漸平緩了下來,?恍惚之色淡去。

視線絲毫不離眼前的容暮,楚禦衡眸色灼然,?悄然又回到了方才的話題:“阿暮你不信朕就罷了,朕現在別無二願,只希望你身子可以養好了……”

楚禦衡說話時面色沉重,?語氣也壓得極低,這般裹挾着商讨意味的一句話出口,讓容暮不由得挑起眉梢凝然。

許是見多了楚禦衡同他好生商讨的模樣,容暮當下也不覺得稀奇了。

人同人都一樣,除了楚禦衡有帝王的身份加身,?其餘各處二人別無二次。

楚禦衡之前會冷着面對他,當下也可賣着可憐同他說話。

嚴肅久了個人的突然溫柔才最為致命和誘人。

但吃了那麽多的虧,他還哪敢輕易回頭。

信與不信之間搖曳輾轉,容暮終究移開了視線。

琉璃目忽就一瞥,翩然落在楚禦衡腹部的白巾上。

昨夜還纏得幹淨利落的巾子,今日就重新隐着血色,看着那一團模糊的血痕,縱使知道眼前人是在刻意以生哄他放下幾分忌憚,容暮依舊無法放任自己對楚禦衡的傷勢視而不見。

他和楚禦衡的恩怨屬私事,尚且落不到公處。

楚禦衡是帝王,他的身子關乎國之社稷……

容暮抿抿唇,姑且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大夫昨日夜間說了,陛下的傷今早起來要換藥,這事耽誤不得,陛下還是早些用膳換藥去,我現在就去後廚看看陛下的藥有沒有在熬制了。”

語畢,容暮微退幾步,借着去後頭監管煎藥的由子離開了楚禦衡身邊。

斑駁光影打在容暮身上,穿梭林枝間的日光使得容暮雪白的冬袍被染了更多的烏黑。

楚禦衡勸不住人,只得眼巴巴地瞧着容暮轉身離開。

白衣男子緩步行于樹下時,衣角還帶着爐灰,就好似下澈的日光在白紙上提筆正作着墨畫,一張一翕間在這人身上暈染出最美的水墨畫卷。

直至這人的挺俊背影消失在拱門外,這場冬日暖陽提筆所做的畫作才流轉而散。

爐裏的火光漸漸黯淡了下來,原本翻滾不息的茶汁也恢複了平靜,被叮囑着用膳用藥的楚禦衡镆讕山┰谠洞Α

容暮已經離開許久了,而楚禦衡頸骨裏的無力和絞痛之感尚存。

而一刻鐘後,剛好同容暮談完事項的沈書墨從大廳踱步而出,就見這位君王目光如炬,神色昂揚。

哪怕身後并無二三侍衛作陪,獨自一人也頗具威懾感。

擡着眼皮子,沈書墨輕笑一聲,拱門外遠遠地行禮:“陛下,草民退下了。”

沈書墨意欲離開,锉懷禦衡出聲攔下。

“你過來。”

沈書墨步履緩了下來,斂下目中惑然,還算恭敬地颔首過去。

“陛下有何事?”

楚禦衡看着沈書墨,不懂為何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有人敢惦記着容暮。

但愁煞不顯,楚禦衡開門見山:“你離阿暮遠一點。”

沈書墨挑眉,也不應下。

沈書墨自有幾分底氣,方才容暮同他碰面的短短小半盞茶時間裏,他就清楚了容暮的想法。

容暮既然寧願死都不願和這位回去,他當下又豈能有怯。

于是沈書墨驀然笑了,帶着商人的敏銳,試探着推婉回去:“陛下這話可要同他說,草民還指望着能積攢些家財,怎能主動斷了同他的這條人脈。”

“你若再含糊其辭,你背後的沈家……不一定就能保得住。”

若看不慣一個人,那麽無論他說什麽,楚禦衡都如梗在喉。

所以楚禦衡不介意用沈書墨來威脅容暮。

只要最後這個法子有用就夠了。

但沈書墨微愣,這般明晃晃的要挾着實耀武揚威:“陛下是在借此要挾草民?”

楚禦衡單手捂着暗地裏隐隐作痛的小腹,幹燥唇畔失了幾分血色,此刻锔∑鹨凰抗钜斓男θ荩骸霸跏且挾,只是朕相信沈氏能在江南獨大并非幹幹淨淨罷了。”

“……”沈書墨冷笑一聲,“陛下如此威脅恐吓我,就不怕容暮知道後對陛下所行不悅也不喜。”

“這就不是你能管的事了,朕只要你離容暮遠遠的,他不是你能夠肖想的人。”

沈書墨嗤笑,這下他完全懂了。

他懂了容暮方才為何叮囑他切不可多和這人言語。

為君者如何手段不重要,眼前這人只要坐穩了這江山,那萬民就應當主動臣服;主動臣服便好,若不主動,打斷腿骨,挑斷筋脈的也不算少數。

楚禦衡的話意在告訴他,若自己不同容暮分開,那他背後的整個沈家都會用作他的陪葬。

楚禦衡現在如此吓他,不過就仗着自己天裏獨一份的尊貴地位罷了。

可這樣的尊位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

這般想着,本就不喜本家的沈書墨原本不平的心湖逐漸沉寂了下來:“陛下這話別光同草民說,若是容暮願意同草民保持距離,那草民便順了他,可他将草民看作知交好友,他不言分開在先,草民斷然做不出背棄好友的不良行徑來。”

“他會同你保持距離的,而朕只命令你不可主動糾纏朕的阿暮。”

畢竟容暮是什麽樣的人,楚禦衡心裏清楚。

容暮善良,溫和,最重情義。

即便是路上的乞丐也會心生憐憫之心。

更何況現下這人還是沈書墨,以沈書墨在容暮心中的地位,容暮也不會容忍沈書墨因為自己而被牽連。

楚禦衡鷹目幽深淩然,裏頭還汪着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水。

所以,他自始至終都知曉容暮的命門在何處。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還有,我去碼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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