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容暮禦馬
“阿暮現在就要走嗎?”
看着屋子裏的容暮正在收拾着包裹,?不知道該做些什麽的何朝在一旁手忙腳亂。
白日裏容暮還說不确定什麽時候就離開陵岐郡,到了晚間容暮開始收拾東西了。
這也太突然了,何朝有些承受不來。
但容暮收拾行李的手腳格外麻利,?将之前藏好的銀镯子,?還有那些小衣都仔細收整起來,?容暮唇邊的笑都有幾分尬意。
“事發突然。”
“那阿暮還回來麽?”
“……”
“阿暮你不回來了?”
先前就知道容暮從灏京裏出來,現在容暮又要回灏京去,?何朝只以為容暮要羊入虎口,?不免有些憂懼。
“暫時不清楚回不回來。”容暮疊着小衣的如玉骨節僵在半空中,?随後出言安慰何朝道,“但若你日後進京趕考,說不定我們還會相見。”
只要他還不曾被楚禦衡處置了的話,?那他就還可能有和何朝見面的機會。
可這樣的回複并不能讓何朝滿意。
原先還是小光頭的時候,何朝一煩擾起來就喜歡撓頭,但現在伸手就觸摸到微微紮手的發頂,何朝掌心一縮,?強硬地擠出一抹笑:“那說好了,?我們灏京再見。”
“好,那你在這邊也要記得好好讀書。”
“嗯。”何朝嘴上應這話,?頭發絲卻像快被薅斷了一樣。
容暮見此,心裏還在擔心。
何朝雖書念的好,但性子還軟了些。
再加上年紀也不算大,?過了年就十一歲了。
所以臨行前容暮抽空去了一趟書房。
他給何朝留了幾封信,除去給何朝的幾封信函,另外幾份都是讓何朝交給旁人的。
一份交由沈書墨的,信函裏容暮抱歉他答應沈書墨要新做出來的圖案,恐怕不能及時交到沈書墨手上了,?若有機會他定會讓人拆送給沈書墨,此外還拜托了沈書墨多照顧着些何朝。
而另外一份是給書肆的老爺子的。
之前答應下來要同老爺子一道下棋的邀約,但顯然也因為他要趕去灏京而被他毀了去,容暮給老爺子留下了自己在江南尋到的古舊文集,還把自己的批注附了上去一同送給老爺子。
人生短短不到三十載,容暮嫌少遇到能在詩書古籍上同他相投的人物。
可再怎麽不舍他也得趕回去。
最後出門時,容暮只簡單收拾出來了一個包裹。
他從灏京帶出來的東西都在,除卻了華老将軍贈與他的一把匕首,他用這把匕首刺傷了楚禦衡,而這把匕首卻不負蹤影。
他找遍了房子,各處都不曾尋見。
為着趕路,他只得叮囑何朝平時注意些,看看婆子清掃屋子時能否找出一把匕首來。
何朝也一一應下。
容暮颔首,便将身上的大氅披在身上了,包裹也親自背着。
那是自己的私物,給誰他都不放心。
而他出門時,何朝卻強忍着不舍沒有送容暮離開。
就好像不曾相送,他們就不曾分開一樣,下次見面之間也不會隔着許久的光景。
容暮哭笑不得,便随他去了,最後自己一個人去了小門處。
天色還沒暗了下來,大半個太陽挂在屋檐處,偶爾有冬日之鳥,成群飛過。
這是他在灏京不曾看過的冬日景象。
而他急着趕路,而暗二已經去張羅車馬去了。
但等容暮看着暗二牽來的是兩匹馬,而非馬車時,眉梢微揚。
他許久不曾騎馬了。
在心中快速估量着自己身子已經養得差不多了,容暮躊躇片刻沒有再多提坐馬車的要求。
馬車遠不如趕馬來得快。
容暮上馬的姿勢不是很熟練,還險些沒抓住缰繩而被甩到馬下,最後腿腳的力道不夠,半途又從馬上下來了。
暗二見此,心中一驚。
她忘了容暮不過尋常人,身子骨還弱。
“屬下去換馬車來!”
“不用。”
容暮緊了緊手,剛剛的缰繩的牽扯把他的掌心都勒紅了,等手上的痛感略微消散了些,容暮重新單腳踩地,借力起身。
這次他很快就控制好了馬繩,上馬的姿勢他在腦海裏演練過了許多遍,完整看來,雖有些磕絆,但還算從容。
前年秋季他在北疆的時候,華老将軍就曾邀請他上馬,那時候他的身子還不算這般敗壞,也曾同華老将軍策馬行于雪林間。
不過只騎行過兩三回。
其中滋味,讓容暮甚為懷念。
如今有機會再摸到馬兒的缰繩,容暮落坐在馬背上罕見地有幾分欣喜之情,但他還同時仔細着不讓自己多吹風,将自己的大氅系得更緊些。
見人安全上了馬,暗二跳在嗓子眼裏的心慢慢回落。
利落上馬,暗二微讪:“屬下考慮不周,那大人我們就速度稍慢些。”
“好,多謝了。”
這話落到暗二的耳朵裏,卻引得她心口一熱。
還不曾有人這般同她道謝。
但系好大氅的容暮不曾擡頭,他還在低頭感受着手中缰繩的觸感。
那頭陵岐郡的騎客剛剛上馬,這頭楚禦衡先行一步的車馬已經到了陵岐郡同綏南郡的交界處。
午前楚禦衡的人就已經駕着馬車趕路,馬車中間停了半個時辰,楚禦衡沿路用了些吃食,換了小腹傷口的藥,又重新上了馬車繼續趕路。
一路尚且通暢,但到了暮色開始昏沉的時候,前頭的官道碎石子突然變得頗多起來。
馬車左搖右晃之間,楚禦衡小腹的刀傷重新被震裂開來。
伸手就能摸着掌心紅潤的血,別無他法,忍了一路痛楚的楚禦衡只得喚聲停下。
前行的車馬就将将停在陵岐郡和綏南郡交接處的驿站,今晚整批人馬都休息一晚,明早一早再起來繼續趕路。
而驿站裏頗為簡樸。
一張桌子,一張床榻,此外就是一壺茶水。
但天還沒完全暗下去,楚禦衡就點了燭火。
就着刺啦作響的燭火,楚禦衡為小腹的傷抹了藥。
藥是提前準備的,他這傷口本不該反複裂開,但他趕路來地匆忙,也沒別的辦法。
等忙好這傷勢,楚禦衡喘着粗氣,整個人宛若剛從水裏撈出來,額前的發絲都已經濕了個透。
但一空閑下來他就會想起容暮,他走了也不知容暮如何做想。
他是因為華诤之事才回京的,容暮切莫以為自己為了聞栗才回來。
心裏藏着事,楚禦衡摸出懷裏的一把匕首。
這把匕首雕紋古樸,不過巴掌大的長度,年歲看上去倒挺久遠。
但就是這把匕首,是他那日酒後誤闖容暮屋子時,容暮用來自戕的。
若他晚了一步,容暮可否就會……
楚禦衡不敢繼續想。
他得知華峥已經從北疆趕路回京的消息時,不是不曾想過要帶容暮一起回京,強硬的法子那麽多,總歸有不傷到容暮,又能帶容暮回去的。
可楚禦衡最後還是不願。
他那麽做即便可以不傷到容暮的身子,也會讓容暮同他之間的隔閡愈發深遠。
他只得給容暮身邊留了他的人。
最後由得自己私心,楚禦衡考慮了更為穩妥的暗二。
畢竟暗一是男子。
指尖從鋒利的刀刃劃過,原本不該傷到指腹,現在卻因楚禦衡的出神而在其指尖劃過清淺一道傷口。
看着指腹上冒出的血珠,楚禦衡眸色愈發暗沉。
用衣擺擦幹淨并沒落下多少污血的匕首,楚禦衡萬分鄭重地将刀刃放回了腰邊,這才覺察到一陣又一陣的寒風順着窗戶往裏鑽。
可還不等楚禦衡阖上還在漏風的窗戶,他就聽聞“噠噠”的馬蹄聲順着陵岐郡方向吹來的冬日寒風穿透在他耳際。
而從上往下看的完整情形更讓他心悸——
他那柔弱且多病的阿暮此刻身騎一匹黑馬,昏沉中,速度之快以至于其身後還揚起了長長一道的灰沙。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