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妄垂憐?玩一局?
賀時鳴沉沉吸了一口煙,随即擡手,身後有人立刻上前接走他手上的不過燃了一半的煙,替他滅掉。
嗆澀的煙霧彌漫眼前,熏的她那雙帶淚的桃花眼更紅了三分。
她的下巴被他用食指挑起,力道很輕,不足以迫使她擡起頭。
所以她擡頭看他,是自願的。
兩人的距離第一次這麽近,近到可以感受彼此呼吸的溫度。
他的眼尾挑着一絲散漫的恣睢,從過分精致的皮相到過分貴重的身份,很難不給人一種天生上位者的優越感。
喬曦咽了咽嗓,喉間被撒了一把幹沙,汲幹了所有的水份。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所謂的英雄救美,那都是小說裏精心美化過的謊言,殘酷的鬥獸場裏只有等價交換。
她知道,她得拿出他看的上的籌碼。
“七爺呢....看得上曦曦嗎?”
她巍巍顫顫道出這句話來,輕聲軟語,她的嗓子才被淚浸過,有些含糊不清的啞。
是落在江南水鄉裏的煙霭紛紛。
微雲,衰草,總之能令人無端傷情。
賀時鳴低低一笑,他承認,此刻被她挑起了興致,一如既往地被她挑起興致。
只是眼下的情況,他清楚得很。
她并非自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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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小姐難道都沒有打聽過嗎?”他頓了頓,眼風掃遍喬曦的全身,女孩從頭到腳每一寸都被他用眼神把玩了一遍。
“賀某的口味......不是喬小姐這種。”他用手指輕輕撫弄着她的臉頰。
她是個不自願的獵物,他決定再給她一次逃走的機會。
喬曦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臉色慘白,呼吸也亂了節拍。
她已經壓下了她全部的籌碼,原來在他眼裏只是一文不值罷了。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大概是兵敗如山倒。
頹然,又或是難堪。
她以為他對她是感興趣的。
第一次見到他後,她曾鬼使神差的去網上查了他。
跟過他的女人不少,和他傳過緋聞的女人更多。從三線小花到一線當紅女星,無一例外皆是美豔撩人的人間富貴花。
可喬曦絕稱不上美豔。她有一張極純的臉,淡煙流水,漠漠輕寒。
眉宇間毫無豔色,唯一帶着媚态的是那雙含情目,似喜非喜,不招紅塵。
她豔在神韻,而非皮囊。
賀時鳴的拇指摩挲着她瑩潤的下巴,男人的手指帶着些粗粝,她的皮膚微燙卻柔嫩,燒出潮紅。
看着她那雙極美的眼睛,賀時鳴心頭難掩動容。在情場上,從不勉強,大概是他這輩子最有風度的地方。
他會救她,舉手之勞而已。犯不着她付出這種難為情的代價。
“不好意思,喬小姐。”說完,他起身,難得紳士的朝她微微欠身。
喬曦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孤注一擲的沖着那背影說了最後一句。
可能就是不甘心。
“.....七爺!我、我可以學...”
言下之意是,她可以學他喜歡的那種口味...
話剛落,她如潰堤,任由自己哭出聲來。
賀時鳴的背影一頓,腳步被她那句話硬生生拽在原地。
他遇過太多次投懷送抱的戲碼,這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哭着說她可以學。
多麽天真的愚昧。
她把他當一根救命稻草而已,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
算不上是矛盾的心理,他快速做了決定,只因那背後傳來崩潰的哭聲讓他太過煩躁不安,身體已經越過了所有的意識,轉身回到原地,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把她橫抱在了懷裏。
“....你怎麽...”
喬曦被他抱在懷裏,呼吸間全是他的襯衫上的香氣,一絲幹邑白蘭地的酒香,帶着零陵香豆與琥珀的甜。
冰冷的、溫暖的、沉烈的強勢。
“我剛剛給過你機會了。”賀時鳴低眼去瞧懷裏縮成一團的女人,他清楚的感受到來自她身上的顫栗感。
是什麽心态?垂憐?玩一局?亦或其他?
說不清。
她懵然地看着他,心跳被他攪的半生半死,“我....”
“喬曦,是你招的我,別後悔。”他的嗓音低沉,一寸一寸侵入她的身體。
此刻她突然覺悟,或許她錯了。
因為對她來說,他才是最危險的。
賀時鳴抱着喬曦,擡眸掃過一旁大氣不敢出的程澤。
程澤腿上一軟,只覺得今天是造了什麽孽,攤上這種事,他瞧上喬曦無非是見她背景幹淨,就算是玩大了,也不會扯出什麽麻煩。
可眼下的情況,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脫身。
圈子裏有句話,惹誰都別惹賀家的。
他點頭哈腰的,一張喪臉快埋進地裏了,“七爺....您放心,您放心,我剛剛只是跟喬小姐開個玩笑,都是朋友而已...”
賀時鳴冷笑,連一個眼神也懶得給他,“怎麽?程少什麽時候也配得上和我的人做朋友了?”
程澤額上冒出一茬一茬的冷汗,“是我說錯了話...該打...七爺別往心裏去,我這喝多了,說話沒個輕重。”
邊說邊去扇自己耳光。每一計都下了狠手。清脆的聲音,很響。
“既然程少愛喝酒,齊歷,去找幾個酒量好的陪陪,記我帳上,務必得把程少喝高興了。”賀時鳴淡淡地吩咐一旁的屬下。
蜷在他懷裏的喬曦感受到了他話語中不顯山露水的血腥氣,有些怕,往他懷裏又縮了縮。
陳澤好歹也是陵城有頭有臉的權貴公子,但在他面前就連做小伏低也不夠格。這是喬曦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他這個名字的份量,怕是遠遠不止她想的那麽簡單。
“七爺,您放心。”齊厲同情的看了眼程澤,自家老板的手段在圈子裏是出名的狠,那喝高興三個字聽着輕飄飄,卻全是殺伐。
直到出了會所,賀時鳴依舊抱着她,她很輕,抱在懷裏沒什麽重量,絲毫不秤手。一路上他沒說話,她耳邊回響的全是他有力的心跳聲。
那臺深紫色的Rolls-Royceghost早早候在會所大門。
喬曦看着這車,覺得這也許就是宿命。
見賀時鳴出來,下屬上前拉開車門,他俯身把喬曦放在後座,動作算不上溫柔。
“七爺...”喬曦見他要走,下意識伸手胡亂一抓。
賀時鳴眯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她攥在手裏,喬曦這才發現這個舉動太過逾越了,倏然一下松開手掌,垂着頭,“對不起...”
“倒沒看出來,你還挺纏人的。”他話裏全是淡淡的戲谑,聽得出心情不錯。
喬曦的大腦早就亂了,如何抵的過男人游刃有餘的玩笑,只是讷讷的看着他。
賀時鳴突然發現她有點像賀時筝新養的那只布偶貓,看上去像小仙女,實則呆傻的很。
等賀時鳴上了車,喬曦覺得後排的空間陡然變的逼仄起來。其實這車後排空間很大,把腿撐直也綽綽有餘。
車內放着懷舊的粵語歌單,如泣如訴的女嗓,如夢如幻的迷茫,喬曦的心随着那一上一下的旋律起伏不定,也聽不進去唱的是什麽。
只依稀分辨出一句歌詞,“終須都歸還,無畏多貪”
“先喝點水緩緩。”賀時鳴從儲物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過瓶蓋遞了過去,喬曦接過後,他又對副駕駛的下屬吩咐了句,說打電話給張姨,讓她做碗醒酒湯備着。
喬曦喝了水,冰涼的液體滾過喉嚨,絲毫帶不走燥熱,太熱了,她整個人要被燒起來了。
車內的空氣凝固,暖氣開的很足,更讓她覺得悶。
“....我可以開窗戶嗎?”她側頭看着賀時鳴,猶豫的說出這句話。
說完又後悔了,她這舉動實在是太矯情了。
“我會吃了你嗎?”他笑着看她。
那眼神仿佛在說,這小女孩剛剛那麽大膽子往他身上撞,現在卻連開個窗戶都要經過他允許。
喬曦抿嘴,不答話,窗戶開一半,風漏了進來,吹起她早已缭亂的長發,窗外的風景不斷往後退去,車速很快,街道兩旁的路燈連成一條模糊的光影。
整個世界都是不具象的,屬虛妄。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她不知道車是要開去哪,但也沒問,她不是可以決定方向的那個人。
心下那種不安感早已被風吹散了,此刻只剩下絕對的靜。
不合時宜的冷靜。
無論這車開去哪,對她來說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人既然選擇一頭紮進了霧裏,還管什麽方向亦或前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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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車在一道雕花鐵門前停下。喬曦看着鐵門緩緩打開,才放緩的心又高高懸起。
這是一棟隐秘在樹林裏的別墅,全現代化的玻璃屋風格,地段也好,是陵城寸土寸金的富人區。
賀時鳴替喬曦拉開車門,她剛踏出一只腳,就停了動作,看着四周環境,優雅而靜谧,別墅內燈火通明,像落在人間的一顆星,美好的不真實。
有些猶豫,更多的是惶恐,她本能的對這些過于童話的,夢幻的東西,有種抗拒。
直覺那不是她該碰的。
“怎麽?下車也得我抱啊?”賀時鳴懶懶地把一只手搭在車門上,明目張膽的調戲她。
他背對着玻璃屋,溶溶星光從身後而來,于他身前投下一寸陰影。
而她恰好就被圈在那一方窄小的陰影當中。
喬曦覺得為什麽這樣浮浪的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卻絲毫不讓她反感。
“我、我自己走就好。”她趕緊從車上下來,站在離他兩米開外的地方。
絕對的安全距離。
賀時鳴笑着看了她一眼,也沒管她,只是低低說了一句跟着我,就自顧自的往前走。
喬曦乖巧的跟着在他身後,進了門後,她問要不要換鞋。
賀時鳴指了指旁邊的櫃子,“自己拿。”
喬曦打開櫃子,裏頭擺着幾雙居家拖鞋,樣式都是一致,只是分了兩種色系。一種深藍一種薄荷綠色。
很明顯,薄荷綠的是女款。
她拿起一雙全新未拆的,問:“七爺,我能不能穿這雙新的。”
賀時鳴眉心一蹙,只覺得她來來回回問的問題都是雷人,從能不能開窗戶到能不能穿雙新拖鞋。
都是些什麽破玩意還用得着來過問他?
喬曦見他不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自己太事多,悻悻放下那雙新的。她直覺那雙拆過封的女鞋有別的女人穿過,莫名其妙的産生抵觸心理。
想了幾秒,還是妥協,洩氣的去探那雙被人穿過的,指尖還未觸到鞋面,手腕忽然就被人扣住了。
賀時鳴扳過她的身子,輕柔地捏她的臉,用哄小孩的語氣對她說:“喬曦,随意點好嗎?你能不能別這麽緊張,我難道真會吃了你不成?”
說完,他又覺得這話說的不對,想了兩秒,頑劣的勾了下她下巴,笑着湊近她:
“不過....那也說不準....”
喬曦愣愣地看他,只覺得心髒的負荷在今晚已被他探到了阈值。
大抵這麽下去就是往藥石無醫的路上積重難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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