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橋哇——

晉忘川還沒從“痛失愛橋”的震驚走出來,岸邊的鬼怪便一陣騷動。

原來是一個餓死鬼把廁鬼給吞了。

然後餓死鬼嫌棄廁鬼又臭又髒,幹嘔一聲,又給人家吐出來了。

忘川:“……”

能讓餓死鬼把到嘴的食物吐出來,這廁鬼也是厲害。

廁鬼覺得餓死鬼冒犯了自己的“鬼格”,沖上去就和餓死鬼扭打起來。

餓死鬼一個沒忍住,又給人吞進去了。

忘川:“……”

她收了看熱鬧的目光,揣着白嫩的手臂,嚴肅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看向忘川河。

忘川河上的赤色長明燈星星點點,閃着忽暗忽明的火光,從看不見的地方飄過來,又往看不見的地方飄過去。

沒鬼知道那些長明燈會飄向何方。

只知道這些長明燈寄托着陽間人對過世的家人朋友的思念。

一盞明燈似乎是被後面的長明燈撞了一下,偏離原本的方向晃晃悠悠朝岸邊飄過來。

長明燈:“……”

寧禮貌嗎?

到冥界做了燈還彎道超車?

Advertisement

長明燈顫顫巍巍,吸引了岸邊的一個小女鬼的注意。

小女鬼五六歲模樣,除了臉色有些慘白以外沒什麽吓人的地方。

看來是夭折,而不是出了什麽意外而死。

平靜的河面泛起漣漪。

小女孩蹲下身子,伸出雙手想要抱起那盞似乎是紙質的燈籠。

突然一個頭頂腐爛水草的水鬼從水下“嘩啦”一聲竄出,一把扼住小女鬼的脖子就要把她拖下水——

他的雙臂就被砍了下來。

水鬼吃痛,正想無能狂怒,卻直直對上一雙充滿殺氣的赤色眸子。

他平白無故從心底竄上一股直沖腦門兒的涼氣,整只鬼的靈魂都開始顫悚。

直覺告訴他,對方他惹不起。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翳和不甘,撈了自己的斷臂往水裏紮了個猛子往回游。

這次虧大了!沒成功不說,他回去還得把自己的手再接上!

河裏的鬼魚閃着磷光,在冰冷的河水裏靈活地游來游去,留下一道道發光的線。

岸邊的小女鬼依然驚魂未定,噙着淚光猛咳。

“姐姐起來吧,已經沒事啦~”忘川崽拖着她的包袱,站在小女鬼面前伸出軟乎乎的手。

小女鬼像是還沒從驚吓中回過神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搭上忘川崽的手,聲音纖細又孱弱:“剛剛是你救的我嗎?”

忘川崽動了動頭上兩只小角,就差把嘚瑟兩個字寫臉上了:“是噠!我是不是超級厲害!”

小女鬼點點頭:“超厲害!”

“其實河邊很危險的。”忘川崽眨着那雙紅楓葉般的眸子,收起張揚的神色,用細軟的奶音說道,“像這種大河,一般都有落水鬼的存在。”

說着忘川崽就做出一副超兇的樣子:“對那種壞鬼絕對不能手下留情!”

見小女鬼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明明自己還是個小崽崽的忘川崽一本正經地說道:“因為那種鬼可壞了,自己在水裏出不去,只能拉別的鬼下去替他們,他們就能出來了。”

“被拉下去的鬼就成了,成了新的水鬼,要想出來,也得拉一個,別的鬼來替自己。”

一口氣說這麽長的句子,忘川崽腦子跟不上,稍微有點點結巴。

小女鬼嘴巴都張成了o型:“你懂得真多!”

忘川崽些許不好意思:“謝謝。”

小女鬼:“……”

“你好像比我還小,我是病死的,那你是怎麽死的呀?”小孩兒的忘性總是大的,這才過了一會兒她似乎就将剛剛的驚魂抛在腦後,開始抓着忘川崽問起來。

“我……”忘川還沒來得及回應,眼前就籠罩了一片巨大的陰影。

熟悉的壓迫感如數落下,讓忘川崽心裏無故升起一陣慌亂。

她毫不猶豫張開小肉翅就向上飛:“……我有事我先走了——”

小女孩:“……”

忘川崽小小的黑色翅膀承受了太多,一邊飛一邊低着頭往下看對方在哪兒。

但對方似乎并不想給忘川逃跑的機會,一個瞬移到忘川的位置,兩根指頭就輕松撚住了鬼王崽使出吃奶勁兒撲扇的翅膀。

忘川:“……”

弱小,可憐,且無助。

她慢慢轉頭,沖對方揚起一個無辜且心虛的笑容:“閻、閻爺爺,這是個誤會……”

來人一臉絡腮胡,頭戴玄色冕冠,因為飛在半空中,冕冠上挂着的垂旒搖搖晃晃,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響。

那人回她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翅膀還在對方手裏的忘川抖了一下。

閻爺爺的笑容太可怕了啊——

“是不是誤會,還是等回去再說吧。”閻王非常冷酷地說道。

忘川崽:“……”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忘川崽就這麽以“猛禽被擒”的姿勢安靜如雞待在閻王手裏,“我是來、體、體察民情的……”

說到最後她自己都心虛到沒了聲音。

閻王:“……”

還體察民情,這小崽子是跟誰學的這麽正經的詞彙。

對上閻王那雙有着刀子一般鋒利眼神的眼睛,鬼王崽崽更心虛了,但她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因為我體察民情,所以、所以我發現忘川河上的奈何橋……”

鬼王崽就着對方擒着她翅膀的動作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不那麽別扭,飛快而小聲地說出最後三個字:“不見了。”

閻王:“……”

身為十殿閻王之一的他當然知道奈何橋不見了。

投胎之魂須過忘川河,想過忘川河,必踏奈何橋。

也就是說,沒有橋,鬼魂過不去河,就投不了胎。

只能停滞在忘川河畔。

而忘川河畔的鬼怪已經積累到鬼疊着鬼了,他得是多不稱職才能發現不了。

所以這兩天他一直很忙,在收到忘川崽又跑路的消息之後,他本來能在一息之間把跑路崽抓回去的,但沒想到耽擱了,居然能讓對方跑這麽遠。

不過也正好順路去找孟婆了解一下情況。

她一直都在奈何橋邊,或許能知道點什麽東西。

“我真的是去體察民情的。”忘川崽一臉的【你不相信我能怎麽辦】,“我還救了一個小女鬼呢。”

觸及到剛剛的事實,她說話都漸漸理直氣壯起來。

閻王:“……”

你可真厲害。

孟婆所在的地方很好找,忘川河畔的鬼怪多的能疊起來,但孟婆所在的地方鬼怪自行遠離,形成一個空心的圓。

一臉慈祥的老婆婆眯着混沌的眸子,熬着一鍋咕嚕咕嚕的湯。

白色的長發隐在兜帽中,孟婆一只手執着一根槐木制成的權杖,一只手拿着一柄長柄玉勺,攪着那鍋散着鬼氣的濃湯。

濃湯的熱氣一縷一縷的飄上來,模糊了孟婆的面容。

但下一秒,孟婆卻做了一個令忘川崽和閻王都震驚的動作——

她舀了一勺湯,放到嘴邊嘗了一下。

一邊喝一邊咋嘛嘴:“好像有點鹹了。”

忘川崽:“?”

閻王:“……”

衆所周知孟婆湯是不能随便喝的,喝了便會忘卻前塵往事,哪怕一小口。

于是,孟婆皺起眉頭,喃喃自語:“我剛剛要幹啥來着?”

“對,孟婆湯要熬好了,試一試功效……”孟婆看着那鍋湯,自問自答,“等會兒那群生魂就要過來了,沒有湯可不行……”

她又把勺子放到嘴邊,喝了一口:“……好像有點鹹了。”

忘川崽:“……”

閻王:“……”

然後,一鬼一崽就瞪大着眼睛看孟婆第三次把勺子放到嘴邊:“好像有點鹹了……”[1]

閻王一拍自己的臉:“……”

沒救了!

忘川崽擔憂地看着孟婆,問一旁的閻王:“閻爺爺,孟婆奶奶喝這麽多湯,她會不會撐得慌呀?”

閻王:“……”

其實為了防止孟婆自己誤食孟婆湯,造成剛剛的那種局面,冥界還是有解決辦法的,就是麻煩了點。

沒啥好問的,該帶着不省心的崽回去。

閻王看了一眼跑路崽,對方不僅沒半點愧疚,還悄悄對他做了個鬼臉。

很好。

回去就讓她抄三遍《鬼王的自我修養》。

冥界的天空很暗,零星的光嵌在黑色的背景布裏,和忘川河水的色調很像。

也像忘川崽現在的心情——

她不想抄書QAQ!

忘川崽整只崽低氣壓了一小會會兒,又重新擡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閻爺爺,你能不能別用抓小雞崽的方法抓我呀。”

說着她動了動身子,閉上眼睛仿佛上刑一般決絕地又說了一句:“我雖然還是個鬼崽崽,但我也是有尊嚴噠!”

閻王:“……”

他松開提溜着忘川崽翅膀的手。

忘川崽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像是看準一個極好的機會,嗖的一下飛沒了影兒,帶着的小包袱“啪”的一下子打上閻王的臉,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真·打臉。

閻王:“……”

小崽子皮又癢了!

兩秒鐘後——

剛剛還得意洋洋的崽窩在閻王的手裏,蔫成了一個小鹌鹑。

忘川崽被閻王帶着飛過忘川河畔,飛過望鄉臺,飛過三生石。

她睜着一雙杏核大的狐貍眼,看着鬼道上的鬼熙熙攘攘,在經過轉生池的時候,忘川崽一頓:“閻爺爺,我好像……感受到奈何橋的氣息了。”

***

“我們盡力了。”

“咚——”晉奈何盤着的石核桃墜到地板上,骨碌碌滾了好幾圈。

他的耳內一片哀鳴,似乎除了醫生的那句話再沒有其他東西。

而幾乎是同一秒,任金雲便沖進急救室,趴在女兒尚有餘溫的遺體上嚎啕大哭起來。

“夫人,請您冷靜——”

任金雲被拉開的時候還在哭,晉奈何雖然看起來冷靜些,但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走到病床前,看着妹妹瘦小的身體,紅了眼眶。

但突然,就在晉奈何醞釀悲傷情緒的時候,他對上了一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眸子——

剛剛被下了死亡通知的晉忘川,居然就這麽睜開了眼睛!

晉忘川的眼睛稍顯倦怠,帶着點剛醒過來的迷茫。

“卧——槽!”離病床最近的一個年輕醫生沒忍住爆了粗口。

在場的人就眼見着那個剛剛病危的小女孩兒,在看到晉奈何後猛然瞪大了眼睛,蒼白的手指指着對方:“橋……橋……橋哇——”

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發力跳進晉奈何懷裏,雙手抱住對方的頭。

混亂的現場陡然安靜。

一切都發生在一兩息之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晉奈何被沖擊得踉跄兩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