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京劇名角與廢物少爺(3)(已修)
吃過飯,秋陽正盛。
封野問道,“你回去嗎?我送你。”
顧曉寒有些驚訝,“你可是第一個吃完飯就要送我回去的。”
封野解釋道,“我下午要去學校報道,剛從英國回來,老爺子催了好久,讓我快些入學。”
“大學生。”
顧曉寒清冷的眉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嘴上卻打趣。
“什麽學堂?”
“華商大學。”
顧曉寒挑眉,有些驚訝,心道,這金玉其外的小少爺竟還金玉其中。
他誇道:“果真優秀。”說完他又覺得這幾個字似乎不夠,道,“沒想到封家公子學識這麽好,說自己被國文老師罵,也是謙虛之詞。”
封野笑了,燕都城內說他纨绔不堪的人多,念他學業優異的人倒是沒幾個,分明只是個加塞進去的少爺,十分不上進。
他無奈道,“不是謙虛之詞,是确有其事。不過我讀的金融專業,不考國文,只考英文和數學。”
封野轉移話題道:“你回周家園?”
顧曉寒:“嗯。”
顧曉寒:“你果真是請我而吃飯的。”
“不然呢?”封野下意識道。
顧曉寒只對着他笑。
封野立刻閉嘴,與顧曉寒對視良久,過了一會兒也跟着笑了。他低下頭,腦中還想着那雙桃花眼,清冷中有些勾人。
這顧曉寒還真是奇奇怪怪。
兩人起身,走出飯店。
門口已經停了一輛汽車,駕駛室走下來一個人,正是封家的司機。
司機走到兩人面前,恭恭敬敬道,“封先生,家具已經搬進芙園。”
封野應了一聲,看了眼旁邊的青年。
顧曉寒搖了搖頭,只道,“周家園不遠,我走回去便是。”
封野道,“那我陪你走回去。”
顧曉寒笑着沒說話。
“初秋景色正好。”顧曉寒走在路邊,盯着路旁一排進口梧桐,那葉子已經黃透,還牢牢地挂在枝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掉光。
封野順着看過去,這一排并列整齊,倒是頗有幾分氣勢。
“不過也沒有多好。”顧曉寒道,他偏過頭問,“你見過江南初春的柳樹嗎?”
封野搖頭:“沒有。”
顧曉寒道:“賀知章說的沒錯,真是‘綠絲縧’,軟若青絲,二月的風一吹就蕩起來了,一根根上結着嫩綠的尖芽,十分生機勃勃。”
封野想象了一會兒,道,“或許是很棒的美景。”
“是很美。”
顧曉寒忽然湊近封野,他比封野高出一點,那只淡粉色的唇剛好逗留在封野目光之中,近得有些頭暈目眩。封野見顧曉寒擡起手,在他頭上一觸,摘下一只碎了一半的梧桐葉子,他用手指捏着,在封野面前晃了晃。
圓潤玉色的指尖夾着那片橙黃豔麗的葉片,對比旖旎,似乎空氣中多了幾分挑逗的味道。
“頭上有髒東西。”
顧曉寒禮貌地退回最初的位置,一米之外。
若不是忽然降低的好感值,封野差點以為剛才都是幻覺。
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分明是他主動的,為什麽好感度不增反減?
封野帶着疑惑,送了顧曉寒後,叫了黃包車去學校,忙着申請手續和芙園搬家的事務,忙了很有幾日。
等到《玉堂春》第二場開演的時候,才抽出空又找柏煦興要了一張場票。
說實話,封野直到現在都沒弄清楚顧曉寒的好感度變化規律,只能靠長期刷臉,先讓對方适應自己的存在。
顧曉寒當日亮相過後,各大日報沸沸揚揚宣傳,第二場的票出箱便售罄,這燕都城內所有人都在念叨這位角兒。更有人評論,說他是繼周蘭竺先生之後,最優秀的青衣。
封野沒坐那二樓的包房,讓劇院老板安排了第一排中間的好位置。
沒料到,剛坐下就遇見了熟人——說是熟人,其實就是封野的狐朋狗友,燕都顧家的二少爺顧崇禮,大名鼎鼎的敗家廢物,同封野一起橫行燕都各大聲色場所。
顧崇禮長相比較賊眉鼠眼,身上的定制西服都被穿出了一種漢奸的風韻,封野倒不是真的喜歡同顧崇禮鬼混,只不過在顧崇禮真·廢物的掩蓋之下,封野顯得沒那麽面目可憎。他還是給自己留了後路的。
兩人見面,封野虛僞地寒暄了幾句,順便約好了下次一起喝酒的日子。
封野心裏有了盤算,顧崇禮不就是顧曉寒那位鳳凰男父親的兒子嗎?這樣算來他還是顧曉寒同父異母的兄弟。
據封野這幾日的了解,顧繼德在燕都城娶妻發家後,缺德事幹多了子嗣不順,納了好幾房姨太太,原先是生了三個兒子四個女兒,現在除了顧崇禮和他另一個哥哥顧崇晟之外,都紛紛夭折了,每個都沒活過十歲。
所以即便這顧崇禮平日欺男霸女,只要不闖出什麽大禍,顧繼德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寵溺十分。
前幾個戲目都是周家園出來的,生旦淨末醜,姿态與唱腔都好,卻始終缺了感覺,能做京劇,卻做不了角兒。難怪周蘭竺先生慧眼識珠,這些年只收顧曉寒這一個徒弟,連自個兒親兒子都沒這麽上心。
壓臺便只是顧曉寒。
是《玉堂春》的第二折 《廟會》。
顧曉寒剛出場,就見到臺下相談甚歡的兩位熟人,眼神中劃過一絲不可見的暗光,在鑼鼓聲中,挑目流轉了一圈,開嗓。
一出短劇,二十來分鐘結束。
封野聽罷便想見顧曉寒,告辭了顧崇禮,匆匆跑到後臺,準備刷臉。服務員認得他,一見是封家的公子,沒有阻攔。
封野眼見着顧曉寒進去,撩開簾子卻空無一人。
又見衣架上挂着熟悉的衣衫,猶豫了一會兒,他把衣服取下來,拎在手裏往裏走。
後臺很大,前面是一大面洋制玻璃鏡,鏡前擺滿瓶罐,是供人化妝用的,再後就是用屏風隔開的幾小間更衣室,分男女使用。
封野想了一會兒,直徑向更衣室走去,果真見一間掩上了門。
他小聲道:“顧曉寒?”
無人應答。
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門被緩緩推開,裏面正是還帶着妝的顧小角兒。
顧曉寒:“你在這裏做什麽?”
封野:“你又在這裏做什麽?”
顧曉寒沒等他問完,手臂一攬,把他拉了進去。這更衣室空間狹小,地面上堆滿了戲服,一個人換衣都嫌擠,兩個大男人進來便更加顯得狹窄了。
顧曉寒食指靠在唇角,做了噤聲的表情,眉眼彎曲,湊到封野耳邊道,“別讓周先生發現。”
封野只覺得耳朵一癢,連帶着半邊臉都要燒起來了。
封野道:“什麽不能讓周先生發現?”
顧曉寒指了指自己,道:“若是被見到,就會讓我去應酬。”
正說着,外邊就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在走動。
“顧少爺。”那人喚道,“周先生找您。”
封野被迫挨着顧曉寒,隔着襯衫,貼在他脫了一半戲服的胸膛上,這活生生兩個大男人緊緊靠着,即便是秋天,也又熱又悶。
“你心跳得很快。”
顧曉寒低聲道,唇擦着封野的耳垂。封野耳邊一炸,酥麻感傳遍全身,幾乎都要跳起來,他猛地擡頭,卻正巧對上了顧曉寒的眼睛。
顧曉寒的妝還未卸掉,戲曲的粉黛配上清冷含笑的眼眸,竟生出詭異的美來。不是嬌柔,也不是豔媚,是一種清俊的美,這種美只能屬于一個男人。
而這個男人正凝視着他,眼中只有他的倒影。
封野推了顧曉寒一把,把他摁在牆角,從那雙微微驚訝的雙眸掃過,再從那只嫣紅的嘴唇掃過,探身吻了上去。
唇很軟。
“咚——”一聲巨響,有東西砸到腳邊。
心髒猛然縮緊。
雙唇一觸即離。
封野低下頭,發現竟是把挂在牆上的銅鑼碰倒了。
“什麽聲音?”外邊那人疑惑,腳步聲向這邊走來,“顧少爺,您在嗎?”
封野恍惚聽到一聲嘆息,一只手攬住他的腰,把他往前帶,他腳步不穩,跌坐到地上——确切的說,是顧曉寒的腿上。
顧曉寒撩起地上堆成山高的戲服,把二人蓋了個嚴實。
黑暗中,他捧着封野的頭,帶入自己懷中,低聲道,“別出聲。”
封野自然不會出聲,他鼻尖全是薄荷的味道,這種味道來自于顧曉寒。
他聽見了低低的笑聲,緊接着顧曉寒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道,“膽子挺大。”
封野臉頰發燙,剛想反駁,就聽見腳步聲停在了這裏,只得閉嘴。
那人撩開簾子,疑惑地望着空無一人的更衣室,和一堆亂七八糟的戲服,見地上的銅鑼,彎腰把鑼撿起來,又挂上牆。
“曉寒在這裏嗎?”
正巧這時,另一個聲音響起,蒼老卻昂揚,是周蘭竺。
封野抿嘴,若是被發現他倆在這兒,還是這副動作這副姿态,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顧曉寒感覺心中青年抖了一下,心中好笑,手指轉而撓了撓他的下颚。封野抖得更厲害了。
封野:“啊啊啊啊,他在幹什麽?”
001:“好感度數值增長到3了。”
封野:“我懂了,他是強制愛這一挂的。”
001:“不,宿主,根據系統監測數據來講,他不喜歡同性……”
封野:“上次窦将軍你也是這麽講的,事實證明,你的監測還沒有我的探1雷達好用。”
001:“……”
這邊,先前來的人離開更衣室,去回周先生的話。
封野忍着癢不敢動,隔着重重衣服隐約聽到一句“不在”,又聽見一句“渾小子”。
過了好久,顧曉寒在他腰後拍了拍。
“走了。”
封野疑惑地哼了哼。
顧曉寒捏了捏他耳垂,無奈道,“先生走了,你起來。”
封野腳一麻,差點起不來身,急忙扒開頭頂的戲服,低頭就見那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慌張地走出了更衣室。
“衣服。”
顧曉寒笑着指了指他手中還捏着的東西,封野急忙遞給他,解釋道,“我順手拿的。”
“我知道這是你的。我猜你在更衣室,就想直接拿給你。”
“若……若是你不在,我也會挂回去的。”
顧曉寒接過衣服,見他滿臉慌張,戲谑道,“小少爺,你真乖。”
“……”
《廟會》這場過後,封野連着幾日未去捧顧曉寒的場,老老實實待在芙園裏翻譯金融課業,心無旁骛,連想一想那日的事都十分難堪。
不過封野抵死不認,他把這叫做欲拒還迎。
……乖。
讓整個星際都聞風喪膽的封上校在他貧瘠的記憶中還第一次聽到這個形容。
就在封野要沉浸在學業,忘記這難堪之事時,顧曉寒寄來了一封信。
信書——
銜杯微動櫻桃顆,咳唾輕飄茉莉香。
曾見白家樊素口,瓠犀顆顆綴榴芳。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