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九每天晚上都有一段時辰用來練武。

他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自身的功夫,但心裏就是有個聲音告訴他,不得懈怠。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就算他什麽也不記得了,但一身武藝卻不得抛下,否則會對不起誰。小九心想,該是教他武功的師父。

卯星睡後,小九便在院子裏打坐。他先運轉體內真氣,修習內功。而後,舉劍練習武功。

雖然劍招總是淩亂,手裏的劍用起來也覺得不契合,但小九很執着,就是不停地練,每夜都練。劍式忘了也沒關系,最主要是在揮劍時力道與體內真氣流暢配合,将兩樣東西融為一體。

幾日的摸索,小九覺得自己應該是劍走剛強,招數勝在劈、斬、砍時,真氣橫行無忌,更可斷山斬石。

然而手中之劍卻是把軟劍。劍身過窄、力道太柔,得将過強的內力收起一半,以巧勁将內力注入軟劍當中,才使得這把劍。

剛柔本就相克,是以小九怎麽練都不順手,十幾招下來已經是大汗淋漓,掌握得并不太好。

小九其實曾經懷疑過這柄劍不是自己的,否則使來怎會這麽費力。但醒來時這柄劍就在自己身上了,不是自己的,又會是誰的呢?

後來他又練了好一會兒,想不出能讓劍法與內力更加相合的方法,遂将劍給收了起來。

小九盤腿坐在地上,雙臂環胸,歪頭沉思。

他想武學之道毫無止境,又想到或許過剛易折,這劍在他身上是有涵義的。

胡亂想了好久,正想起身之際,驀地,忽然看到一雙黑靴在眼前。

小九擡頭往上看,發覺竟是今日借宿的客人。

小九嘴咧了開來,仰頭朝對方燦爛一笑。

柳長月原本正低頭看着他,沒料到小九擡起頭便朝他大大一笑,那笑容清澈得毫無雜質,彎彎的眼睛裏沉澱着美麗的月光。

小九嘴動了動,柳長月見他的嘴型又要喊出「大叔」那兩個字,開口道:「說過什麽你不記得啦?我姓越。」那聲調中帶着雖然已收斂但仍感覺得出來的霸氣,句子命令般地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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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嘴裏方要出口的話就因這樣的柳長月而梗在喉間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他的臉突然間慢慢漲紅,過了片刻才爆出一陣猛烈的咳嗽,待咳嗽平息,才紅着臉開口道:「越、越大哥……」

不知怎麽的,柳長月見小九這樣,臉色就沒那麽冷了。以前他也遇過幾個類似的,但最中意的一個被人給搶回去了,事隔那麽久再遇上這樣一個孩子,他想,心又有那麽一點癢了。

柳長月臉上露出淡淡笑容,那讓他本身戾氣退去許多,雖然只是故意裝出的和藹,但也讓小九感覺不像先前那般不可親近。

柳長月問道:「方才看你使劍,那劍呢?」

行走江湖,窺人練武、問人招式兵器乃為大忌,但柳長月行事從無顧忌。

好在小九也不是會介意這些的人。他搔搔頭站起來,甚至沒拍拍屁股上那沾着泥土痕跡的衣衫,就大而化之地将左袖挽起,露出套在左手腕處,寬度不足半寸、軟鋼打造的紅色鐵環來。

「這就是你的劍?」柳長月訝異。不需細看,就憑一把三尺劍能彎得軟薄扣成手環,使起來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便知道這劍不簡單。

就他所知,天下名器百劍譜裏并沒有記載這樣一把劍,但他方才瞧小九使劍的模樣便知道這劍非比尋常,所以這劍不簡單、眼前這個名叫小九的失憶青年,背景定然更不簡單。

柳長月心又癢了。他看人不看皮相,只看皮相底下的東西。他第一眼看到就覺得想要得到這個謎一樣的青年。直覺最準,因倘若這人不收起來,日後成了自己的敵人,殺他時會覺得簡直是暴殄天物。

小九沒察覺柳長月轉來轉去的心思,只是點頭看着劍道:「應該是我的劍沒錯,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劍細軟,用起來始終不順手。」

柳長月又露出比方才更合宜的笑容。小九見着他的笑,腦海裏就浮現出一句「如沐什麽風」,冬風還是秋風來着,反正覺得這個人就是好看,笑得讓人心曠神怡。

但這時若是卯星來看,只會感覺是蛇盯上青蛙了。

柳長月對小九說:「可否借我一看?」

小九點頭,也沒多想,就解開劍的扣環。當下「當」的一聲,軟劍展開來,因為沒注入內力的關系,軟劍前端垂下,劍身卷曲若蛇。

小九将劍遞給柳長月,柳長月過目後說:「這是把新鑄之劍,你瞧這裏……」柳長月摩挲了一下劍柄,将上面沾上的泥推掉。「此劍刻有印記,乃為現任鐵劍門門主所鑄。鐵劍門主生性高傲,從不輕易為人鑄劍,這柄劍或許是個線索,你拿着它去找鐵劍門主,對方應該能給出個答案。」

說罷,欲将劍還給小九,卻見小九一雙眼睛燦燦望着天,神情一副便是「你好厲害、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只差嘴裏沒說出「我着實敬仰佩服你了!」

柳長月打心底覺得好笑,見小九如此讨人喜愛,便又說了幾句:「如果這柄劍是那人鑄與你的,加上你的武功路數,或許是因你內力剛猛且強,而這等年紀經脈未寬卻有過深的功力有關。」

「怎麽說?」小九不明白。

「就如同一條涓涓小溪,因山上積雪融化,雪水沖刷而下,河道暴漲,雪水淹沒兩岸周圍。」

柳長月只說了一些便不再說了,小九看了柳長月一會兒,低頭沉思片刻,才說:「大叔是說……」

瞧柳長月聽到大叔二字又開始眼睛眯了眯,小九感覺對方露出危險的氣息,小九瞬間噎了一下,立即改稱謂道:「越大哥你是說,我的經脈就像小河一樣,平時還好,但若碰上生死相搏之刻,內力頓發,就會像暴漲的河流一樣……」

小九說不出接下來會怎麽樣,柳長月覺得小九對于武學悟性頗高,遂道:「經脈無法容下那些真氣,便會在體內爆開,輕則走火入魔,重則性命不保。」

小九聽到竟會這樣,不禁張大了嘴,吓着了。

柳長月覺得小九這模樣頗為好笑,正想揉揉他的頭,但手擡起來時五指握了一下,又将手放了下來。

自己怎麽一下子就對這初見的孩子如此上心……實在……太過不妥……

然就當柳長月略微皺眉想着怎會如此時,就聽小九一個人在那裏喃喃自語說:「那給我這把劍的人真是對我好的喽,因為這劍,我只能使出一半內力,所以也就不會走火入魔,也不會死了。」

小九笑了笑,接過柳長月手裏的劍,只見他一甩一扣,「喀」的一聲,劍又回到了自己的左手腕上。

接着小九擡頭看着柳長月說道:「高人大哥,今日你一席話點醒了我,我真是不勝感激。但我身無旁物,也沒辦法報答你什麽,這樣吧,你傍晚只吃了一些糕點而已肯定肚子餓了,你等我一下,我去弄些好吃的來給你吃吃!」

小九這人做事風風火火地,說完後也不等柳長月應聲,一轉眼就往外頭跑去,而且跑了個無影無蹤。

柳長月負手立于原地,片刻後才朝燈火已熄但窗口仍半敞着的屋子裏看去。

明明就是另一個美貌多些,雖然清冷,但馴服下來絕對更有一番風味。然他的目光怎麽老朝着方才跑出門那個性子跳脫的繞,而且繞來繞去不但不覺得那張臉礙眼,反而因為對方幾句話,幾個清澈眼神,而更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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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跑到蓮田旁的水渠裏摸了一陣子,跟着便屁颠颠地跑了回來,大眼睛裏帶着笑,将衣衫下擺一抖,抖出了十幾只被他敲暈的田雞來。

柳長月看着小九忙碌,看他跑來跑去劈柴生火,而後把田雞剝皮洗淨,串到樹枝上,架在火上烤。

沒多久,烤田雞香氣四溢,小九笑臉盈盈地看着肥美滴油的田雞,待熟得差不多了,才将一串遞給柳長月,接着拿起另外一串啃了起來。

田雞才離火片刻,燙着呢!小九卻吃得歡,舌頭簡直不像是肉做的一樣。

「不怕燙?」柳長月問。

「不怕。」小九說着,手還直接伸進柴火中翻了翻,讓火候均勻地烤着剩下的田雞。

小九跟着說:「越大哥還吃得習慣嗎?哥哥就不喜歡這種吃食了,他說一看到翻肚的田雞就沒胃口。」

柳長月說道:「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自然不會委屈自己吃這種東西。」他撕着田雞肉一點一點往嘴裏放。

「你怎麽知道哥哥是公子哥兒?那你不是公子哥兒嗎?」小九随口問。

「你覺得我是?」柳長月道。

小九雙眼往上看,用力點頭道:「看你吃的那些花啊鹹甜盒子的,有人伺候還穿得很體面,自然是公子哥兒啰。」

「你又忘了我方才說的話。真正的公子哥兒是不吃田雞的!」柳長月說。

「那你到底是什麽?」小九疑惑地問。

柳長月微微一笑,嘴角一勾,在火光掩映下,神色透出一股邪魅出來。他道:「我是個嗜殺成性的大魔頭。」

小九楞了一下,眨了眨眼,最後笑了出來。「那大魔頭不殺我啊?」

「因為你正在替大魔頭烤田雞?」

小九看着柳長月慢條斯理地将烤好的田雞肉放入口中,這模樣讓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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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兩人邊吃邊聊。忘了屋子裏還有別人的存在,幕天席地,仿佛這世間只剩下他二人了。

柳長月說了幾句話,小九聞言搖了搖頭:「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因為我們得等何伯回來。何伯拿哥哥的輪椅去鎮上修了,修好了哥哥才能坐輪椅走路,這些天他老是被我背來背去的,他說我不煩他都煩了。」

「若我強行帶你走,或者我連你哥哥也一起帶走?」柳長月不以為然地說道。

小九又是搖頭。「你帶不走哥哥的,哥哥有事要做,在他的親人回來前我得保護他。而且他也不喜歡你,你要帶他走他會不高興的。」

「哦?」柳長月聽了道:「他不喜歡我,所以不跟我走。那你呢,你可喜歡我?」

小九低下頭嘿嘿一笑。

柳長月突然有股沖動,想用手指抵着小九垂下的下巴,将他的臉擡起來看看,看看此時的他是何表情。只可惜自己的手上全是田雞油,倘若真的用沾滿油脂的手去調戲對方,怕只會壞了情調。

小九說道:「你指點我劍術,所以我烤田雞給你吃啊!何伯救了我們,哥哥讓我去幫他挖蓮根時就跟我說了:「來而不往,非禮也!」,所以這是禮尚往來。」

「真只是禮尚往來?」柳長月笑着問道。

「真的啦!」小九說。

「所以你不是不想跟我走,而是你哥哥不讓你跟我走?」

小九意識到柳長月說這話時語氣有些不一樣,他擡起頭,見對面那人笑得似乎平靜,但眼裏嘴角捎着一抹陰寒,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小九不懂柳長月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但他清楚知道哥哥防備這人是有原因的。

因為好人不會這麽看着對方,只有壞人會。

但就算眼前的人的确十個嗜殺成性的大魔頭,小九也不感覺害怕。

小九露出無奈的表情對大魔頭說道:「相逢一場,你指點我武功,我烤田雞給你吃,這樣不是很好嗎?一個人在很多人……唔……茫茫人海中碰到另一個人,是很特別的事情。看,我不是碰上了張三李四,而是遇着了你。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壞了這得之不易的緣分呢?」

天上星光點點,地上篝火映照,星光落入了小九的眼裏,顯得異常燦爛;秋夜風起,吹來寒涼,然生起的篝火熱度停留在小九臉上,照着他那張臉紅撲撲的。

天真,卻不是不懂世事;良善,卻知何不得為之。

就算天地皆暗,仍有這人璀璨。

這讓自幼生長在不見天日地宮裏的柳長月,興起了将此人納為己有的念頭。

他的心,從來空蕩,他的性命,自殺虐中得來。

小九的出現仿佛一顆綻放于夜空中的煙火,驅逐了寒冷灰暗。

柳長月覺得如果能擁有此人,也許,他沒有過任何人能停駐的內心,将會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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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聊到很晚,今天早上小九起來時先将卯星伺候好了,才到廳裏等柳長月和蘇笛主仆倆出來用早膳。哪知到了快中午,也不見兩人出來。

小九進到他們房裏,卻在桌子上看到一錠黃澄澄的金元寶和一個雕工精致的玉佩。

金元寶有夠大,玉佩是塊好玉,但小九找了找,卻怎麽也找不着那兩人。跑到外頭探了探,發覺馬車早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駕離了。

小九有些洩氣地回到房裏,他看了看玉佩和金元寶,想了想,将系着紅繩的玉挂在自己的腰帶上,然後把金元寶遞給卯星。

「怎麽了?」卯星先問的是小九為何垂頭喪氣。「這是幹嘛?」再問的才是那錠金子。

「他們留下這兩個東西,然後走了。玉佩應該是給我的,所以我收了。金子是給何伯的,那時住宿的夜宿金。」小九接着用力搔了搔腦袋上已經很亂的頭發說道:「要不是我睡得太熟,也不會連他們駕馬離開都不知道。」

聽聞柳長月走後,卯星的神情不再那麽緊繃。

他輕輕歪着頭,容顏如花,問着:「何伯是今天回來吧?」

「嗯,如果沒有耽誤到的話,是今天沒錯。」小九說。

「等何伯回來,我們也該離開了。」卯星說:「我那件事耽擱不得,辦好之後,我會想法子醫好你的病,在這同時,也找找你的家人。」

「好。」小九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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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後,何伯回來了,老牛拉着的木板車上還載着卯星那輪椅。

他們二人同何伯告別後,留下金子,拿着輪椅走了。

卯星指了方向,要小九朝那邊去。

小九背着卯星,一手則拿着輪椅,他天生力氣大,就這樣半走半跑地也不覺得累,為了卯星嘴裏的要緊事,往西南方而去。

路上,卯星怕小九無聊,于是講了一些事給小九聽。

卯星說:「西南邊陲有個叫天璧山莊的地方,我這次便是要去天璧山莊赴個約。」

「什麽約?」小九問。

「天璧山莊給江湖上各門各派發了張帖子,帖子上說擺了個百花宴,邀請武林群雄賞花。可是下頭又寫共有一百零八種稀世珍寶敬邀觀賞,所以道上個個都在懷疑,所謂的百花,其實是天璧山莊莊主收藏的一百零八種珍藏,外加他那正值雙十,貌美如花的女兒。」

小九疑惑道:「為什麽他要把漂亮的女兒當成花讓人欣賞?」

「相親啰!」卯星難得地笑了出來:「百花宴的帖子可是挑人的,受邀者年紀皆在二十至三十多,且為江湖上有名氣的俠士之流。」

「噢,原來是相親啊!」小九問道:「那你也是要去同那朵花相親啰!」

「不是!」卯星笑:「美人和奇珍異寶,自然是奇珍異寶重要。」

「是什麽樣的奇珍異寶?」

「小孩子別問那麽多。」卯星說。

「诶,我又不是小孩子!」

「昨夜是誰把咱們的事一骨碌全講給外人聽啊?」卯星說:「嘴巴關不緊的都是小孩子。」

小九咯咯笑道:「我就覺得和他很聊得來嘛!」

「你這性子啊……」好奇有餘,防心不足。卯星嘆了口氣說道:「總之以後碰上那樣的人,離得越遠越好。否則小心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嗯嗯嗯嗯嗯!」小九連忙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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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璧山莊十分偏遠,幾乎不在中原範疇,而天璧山莊這個名字在這小半年間傳聞開來是因為山莊莊主出面解決了黃山和昆侖兩派之間長久的宿怨,又救了飛雪山莊莊主之子一命,俠義之舉短時間內傳遍江湖,也讓這個半年前幾乎沒人聽過的名字,一舉天下皆知。

小九背着卯星,拎着輪椅在黃沙漫漫的小道上跑了将近十日。

因為官道上都是要去天璧山莊赴約的人,那些人不是坐着馬車,就是縱馬奔馳,小九怕被從管道擠到田裏去,幹脆挑小徑走,省的摔着卯星。

最後跑了幾片林子,終于平安地帶卯星到達天璧山莊。

天璧山莊坐落在西南邊陲,黃沙遍布之處。因為地廣人稀,範圍大得令人乍舌。

以山莊為正中心,往外方圓十裏是運土掩蓋黃沙,悉心栽種起來的林園。門面氣派非常,而內部則是小樓亭閣林立,甚至還有小橋流水,仿佛就是荒漠中的綠洲,有着如同海市蜃樓般虛幻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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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天璧山莊時,小九一心興奮,猛地就從最近大門口的林子裏跳了出來。

他風塵仆仆一身是沙,本來算平凡的臉孔現下更是糟糕,簡直能用見鬼了來形容。

因為隔日便是百花宴,今日來客特別多。

一名看似管家的老伯正在門口吆喝着家丁收帖子,待他看好帖子的主人姓名為甚時,才動手招呼客人。

天璧山莊的帖子很奇怪,分做金銀銅三種,管家見着金帖的武林俠士,一張菊花般皺皺的臉便會綻開來,笑得幾近谄媚。

金帖乃身份最高的武林世家弟子,将來極有可能和莊裏的小姐成就一段美事,所以必須悉心招待。不論住的吃的,都特別有奴仆打點伺候。

而帶着銀帖和銅帖來的,若是英俊一些,管家還是會好好招呼,但若是不堪入目者,就讓下人随意打發了。

除了金帖者,這銀帖與銅帖,莊主說了,是邀來撐場面,順道将他們天璧山莊的闊大豪氣傳至江湖上的。

老管家剛剛綻着菊花燦爛的臉,招呼幾名遞上金帖且俊朗飒爽的華山派弟子到莊裏,再出來時便讓忽然從樹林裏跳出來的小九吓得差點噎氣。

已經七十歲的他心肝亂顫,眼一翻就往後倒去,還是身旁的家丁連忙将他扶住,拿出藥油推了推他的人,才讓他悠悠醒了過來。

小九把輪椅放到地上,先讓卯星坐好,這才走過去要看看老人家的情況,卻被兇惡的家丁揮手一推,怒喊着:「哪裏來的家夥,竟敢吓着我們家總管,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九伸長脖子看了那老人家的狀況,發覺對方醒了過來遂回答道:「想活、想活,只是不小心吓着你們家總管了,真是對不住!」

老總管悠顫顫地在家丁攙扶下站了起來,這時對上正要把卯星推進天璧山莊大門的小九,連聲喝道:「你、你、你們倆個野孩子究竟是打哪來的……竟然敢來天璧山莊胡鬧,差點沒把老夫吓死,沒、沒規矩的東西。」老管家看向旁邊的家丁,「來、來人……把這兩個家夥給我轟出去!」

老管家說到最後一句,臉色已經恢複平常,聲音也大了起來。

小九立刻說:「我們是有帖子的。」

老管家打量了他們一番,他可是很會看人呢的。瞧這二人衣着破爛暨灰頭土臉,必定實在江湖上打混的市井流氓。「銅帖是吧!莊主有交代過,銅帖者老夫可以作主,樣子太難看的,直接讓他們打道回府,省得污了夫人小姐與一幹貴客的眼睛!」

卯星默默聽着,待老管家說完,神情淡然地說:「原來,這就是天璧山莊的待客之道。我還以為這麽短時間便在江湖上奠定了良好聲譽的天璧山莊,是個和衆人口中所言,名實相符的地方。」

卯星的聲音帶着那麽點不屑,雖然聲音淡淡的,但就是紮耳非常。

「小子,我家主子名聲好那是确實。壞是壞在你自己,這模樣的,老頭子要把你放進山莊裏,你比上先前那些俠士們英俊挺拔的模樣,恐怕會慚愧到想一頭撞死。」老管家諷刺着卯星。

卯星往後一躺,靠在椅背上,笑了一聲,問小九道:「你說,這人模人樣該如何形容?」

小九搜腸刮肚,才想出了一個詞來。「狗眼看人低?」

卯星回道才:「不,我說你這般說法還侮辱了狗呢!」

「無禮!」老管家怒道。

「放肆!」家丁吼道。

老管家挽了挽袖子招呼了幾個身形壯碩的護院過來,本想一拳就把這兩個死孩子打出十裏外的,哪知就在此時,卯星手指撚着什麽,一彈,指尖的東西瞬間飛了出去,直直擊中老管家的膝蓋。

「哎呦!」老管家撲倒在地上,整個人五體投地,恰恰好趴在卯星面前,做禮佛貌。

「哥哥,他只是個老人家,你下手重了些吧!」這回換小九皺眉頭了。

「活了這麽把年紀還看不透徹,只見人外表說話。我瞧這天璧山莊也不過如此,養個下人都能如此霸道,有欠教養。」不僅罵管家,連天璧山莊的主人也罵進去了,然而,卯星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小九無奈,只得走過去将管家扶了起來。

老管家摔得鼻涕眼淚全出來了,還因為臉直接着地的關系,灰頭土臉的,和他們差不多了。

小九拍拍他身上的衣服,看對方還站得穩,只是雙腿一直抖,就把方才卯星往這人身上彈得小金塊給撿起來,塞到老管家手中。

「哥哥給你養傷的。」小九說:「你以後別這樣說人了,這是碰上哥哥脾氣好,要是碰上壞人,你以後就不用走路了。」

小九接着将懷裏的金帖拿出來。「這是哥哥的帖子。」

老管家見着竟然是張金帖,又抖了一下。而當他将帖子翻開見着上面寫的字後,渾身上下便猛力地抖起來,像篩子一樣震個不停:

「蓬、蓬、蓬萊鎮、鎮主、卯、卯星公子到到到到——」講到最後,都口吃了。

小九見他這模樣覺得有趣,便轉身看向卯星。「蓬萊鎮鎮主在江湖上很有名氣、很厲害嗎?你的金子沒打死人,可名號要将人吓死了!」

卯星說:「還成吧!蓬萊鎮向來不管江湖事,該是這回我露了面,才讓那老頭子驚訝了。」

便在這時候,一輛不知何時停在稍遠處的馬車駕過來,裏面的簾子被掀開,俊美的小馬車夫先落了地,跟着接住主子的手,讓車廂內那名身穿紫綢的男子走下來。

「原來小兄弟乃是赫赫有名的蓬萊鎮鎮主,真是令在下驚訝。」

聽見熟悉的聲音,卯星與小九随即轉頭朝那處看去。只見一個英俊挺拔,紫衣華貴,嘴裏說着驚訝,卻面色平穩的男子站在馬車旁,凝視着他們。

卯星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握着輪椅手把的手也緊了一下。

小九見着竟是那日不辭而別之人,一時開心,朝着對方便喊了聲:

「大叔!」

跟在柳長月身後一步的蘇笛立即吼了回去:「無禮小子!再見你幾次都是這麽無禮!我家主子英俊潇灑、風流倜傥,哪點像大叔了!」

「呃……年紀啊……」

蘇笛一雙眼睛要冒火了,柳長月卻在這時喚了聲:「蘇笛。」

蘇笛立即收斂臉上神情,先走向前方向天璧山莊的管家遞了帖子,也是金色的。

原本已經鎮定下來的老管家翻開帖子再見到裏頭的名字,又猛烈地抖了起來:

「無、無、無垠軒、軒、軒主越藏到——」

接着姍姍來遲的幾名武林中人聽到無垠軒這三個字莫不竊竊私語起來。

聽說無垠軒軒主早在之前就因殺人放火搶人錢財,被歸義縣縣衙逮着後斬了。後來無垠軒易主,但無垠軒幹的是黑市買賣,軒裏的奇珍異寶絕對不比天璧山莊的少,這買下無垠軒的人若非富可敵國,是收不了無垠軒的。

這麽一個人聽說從未有人見過他,如今竟在天璧山莊外出現了,可真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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