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第十一章 (1)

小九去了柳長月那裏一趟,發現柳長月也沒什麽特別的事要找他,只是把他右手上的編帶解開後看了一看,見卯星灑的解毒粉有用,小九流的血不是黑色,而是鮮紅之後,就又包紮了起來。

小九覺得無事便要離開柳長月身邊,可這時柳長月的臉色遂變得有些陰沉。

小九解釋道:「我怕這兩天要亂了,得去和牟大哥商量商量,一會兒就回來了,你乖乖等我啊!」

柳長月冷着張睑說:「乖乖等你?」

小九說:「你一直在這裏,我轉個頭就能看見你,這樣我才安心。」

雖然柳長月曾經是叱咤一方的霸主,從來沒人敢對他說要保護他這等話,可是當這般的言語從小九嘴裏說出時,便似最好的情話,讓柳長月一聽,那冷臉就慢慢收了起來。

他看了小九一眼,說道:「先過來,你頭發亂了。」

小九摸摸頭發,想起早上起來也沒梳頭,便「噢」了聲,把束發的銀穗子給解了,重新要用手扒。

柳長月則是把他拉到自己身邊,用着和上次一樣的姿勢,拿雙腿把他給夾在中間,讓他動也不能動後,将他的銀穗子像丢髒東西一樣丢到旁邊去,而後接過蘇笛奉上的梳子,一縷一縷地将小九那頭亂發給梳齊了。

最後,柳長月從懷裏拿出一條紫色絞金線的帶子,将小九的頭發給紮緊了。

梳子扔給蘇笛後,柳長月把小九轉了過來,又替小九整整衣服,深深看了小九幾眼,這才放開小九。

小九眨也不眨眼地看着柳長月的表情,但待兩人視線一交會,小九立刻把臉轉開,抓了抓臉頰說道:「那……沒什麽……臉有些癢……我去忙了……」

「行了,去吧!」柳長月心情已經好了。

「好……」小九只說了一個字,就連忙跑開。

但柳長月眼睛卻利得在那剎那之間,便捕捉到小九臉上微微泛起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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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月笑了。也許小九現下還不明白情愛之事,但他不急。因為他曉得自己已經在小九心裏紮下了根,就等種子破土,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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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時候,小九回來探了柳長月一會兒,他身上的白衣髒得不象話,頭發上還沾着土,但是當他笑盈盈地拿着幾個大包子和一壺清茶來給柳長月,柳長月也沒再調戲他,很輕易便放他走了。

蘇笛看着小九的背影,低聲對柳長月說:「主上……他們莫不是……」

柳長月吃了一口包子,看小九跑到對面和卯星說了幾句話後,立即與牟瀚海共同離開,接着便将包子丢到一旁。而那壺茶,主仆倆也沒用,蘇笛從懷中掏出了個瓷瓶,裏頭裝着清水,讓柳長月喝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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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明顯起了風,天寒地凍的,還夾帶着霜降之氣。

華五和小九剛回來休息,大廳外的火堆生得正旺,圍在火堆旁的人見他們兩個回來,便立即讓出了位置給他們。

「挖得如何了?」有人問。

「應該差不多,說不定明晚地道就能通了。」華五說。

小九覺得口渴,随手抓了一壇酒就喝,那狂飲的模樣看得連華五都說:「喝慢點、喝慢點,這是烈酒可不是茶,等等醉死你!」

小九放下那壇酒後吐了一口氣,笑道:「這是什麽酒,怎麽黏黏膩膩的!」

「地窖裏擡出來的二十年女兒紅。」說話的人嘆了口氣:「聽說這酒原本是林家大小姐出閣時要開封的,但連林夫人都被剁成了那樣,明日搞不好懸在匾額下的就是林大小姐了。這酒,算便宜了咱們。」

「別說了,說那些有什麽用,牟大哥他們那隊人還在拼命掘土呢,這時候是救一個多一個。」華五道。

小九點頭,他拿起樹枝撥着火堆,說道:「是啊,救一個多一個。救多是賺的,救少可賠了。」

圍着火堆的幾人因小九最後一句話而笑了出來。

這時廚房那頭晚膳弄好了,兩兩成雙的仆人端着大蒸籠,蒸籠裏放着剛蒸好的各式包子,一一端進廳裏給衆人食用。

小九他們這邊也有籠包子端了過來,可端包子的只一個人,小九心裏還在想這人力氣怎麽這麽大,其它人都是兩人一隊的,這人卻一人就擡起一大籠包子了。

包子分啊分,分到小九這裏就剩兩顆。

小九端着女兒紅本想再來上一口,但端包子的仆人開口說道:「九公子請先用膳吧,不然包子冷了,可不好吃了。」

小九聞言一把抓起了兩顆包子,但卻猛地想起,這仆人說話的聲調怎麽好生熟悉。他腦袋一擡,見到的是一雙修長的狐貍眼,那眼睛陰森森的,閃着綠色的光芒,而且雖然朝着他笑,卻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小九連忙往後一退,喝道:「你是什麽人!」

華五聽小九這麽一喊,立刻就拔出劍要制止那名接近小九的仆人。

誰知對方陰陰地笑了一聲,聲音凄涼陰慘,身形則如同從山野間的鬼魅魍魉一樣,幽忽地往後緩緩飄去。「想知道我是誰,就去問那甘願發妻死,也不願交出藏寶圖來的天璧山莊莊主吧!」

小九站起來想追,卻沒料到拿着包子的右手感覺麻麻的。

他今早原本傷了手掌,可挖掘地道時弄松了卯星纏在上頭的白布條,是以傷口有大半部分皆露了出來。

這時他把手掌舉起來,映着火光看。

這一看整個不得了,身旁的華五也被驚得連想叫都叫不出來了。

小九見着手上的漸漸轉為深紅的顏色後,立即朝大廳裏頭喊:「哥哥、哥哥,我又中毒了!」

大廳裏一陣騷動,而後許淩與許荷立刻奔了出來。

小九頭昏得厲害,在暈厥過去之前,他聽見自己最後喊道:「是「萬紫千紅」啊!」

聽見小九喊的那聲「萬紫千紅」,整個廳裏的人一下子炸開了鍋。

卯星吓得渾身冰冷,立刻派許淩和許荷沖了出去,但許淩才接住昏倒的小九,正要朝他嘴裏塞辟毒丹,卻聽見一聲斥喊:「別胡亂給他塞藥!」

跟着一個身影跑了過來,拍開許淩手中丹藥,又從許淩手裏把昏迷不省人事的小九給搶過來,拿出一顆紫色的藥丸,再取下腰間系着的羊皮袋子,往他嘴裏把水和藥一起灌了下去。

頓時小九被嗆得咳了好幾聲,眼睛張開來慢慢地掃了四周一下,最後目光定在蘇笛身上,而後再度閉上眼,頭一歪,昏死在蘇笛懷裏。

風一起,頓時酒香四溢。原來方才蘇笛給小九喝的竟然不是水,而是酒。

「多謝閣節救了九公子,煩請閣下将九公子交還。」許荷伸出手,朝蘇笛說。

「「萬紫千紅」除了清明閣的人以外,沒有解藥,這我之前就說過了,而現下,也只是堪堪保住他的命而已。」蘇笛冷淡道。

許荷和許淩互和一眼,許荷再說:「既然如此,還是請閣下将九公子交還與我倆,我家主子定會酬謝閣下。」

蘇笛瞥了許荷一眼,冷冷道:「我把他交給你,不出一個時辰,他就會死在你家主子面前,你信或不信?」蘇笛向來最讨厭和外人啰唆,要不是看在這兩個人後頭那人來歷大,他早就一把毒粉把人放倒了。

蘇笛接着将小九扶起來。因為小九比他沉了一些,他把人一扛就悶哼了聲,差點沒被小九這家夥給壓垮。

蘇笛将小九帶走時,華五一群人心裏着急想跟着去,畢竟小九這些日子可是幫了他們許多,大家互看對眼了,早就當彼此是兄弟,如今兄弟有難,絕不能不管的。只是當華五見到許淩和許荷兩人互相交換眼色時,這幾個老江湖擡起要追去的腳也都止了。

那兩人說着不能與蘇笛硬碰硬,又看了蘇笛那穿着紫袍的主子一眼,便飛快退回自己主子身旁。

卯星目光清亮地看着柳長月,看着蘇笛将小九放到柳長月懷裏,看着柳長月又拿着蘇笛的羊皮袋子一口一口地把裏頭的酒喂到小九嘴裏。

「主子……」許荷面有愧色地喊了聲。

「不要緊。」卯星臉色雖然不太好,卻是說:「那個人一樣緊張小九,不會讓小九有事,更何況我們帶來的辟毒丹的确解不了毒,既然對方出手,那就讓他們救小九。只要小九沒事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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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睡睡醒醒,意識渾沌,但卻感覺到有人把他牢牢摟在懷裏,緩緩地喂他喝酒。

他本來頭暈腦脹,萬般不舒服,但那酒喝了之後,不适竟就逐漸消退了。

一個時辰後,小九掙紮着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他一張開眼便見着柳長月那雙黑得不見底的眼睛。像是什麽都沒有,連一點光也不存在的冰冷水潭。

小九伸手想摸柳長月那雙眼,柳長月也不阻止他。後來就在還略微有些顫抖的手指即将觸及柳長月眼睛時,小九突然會意過來自己的手指這樣戳下去,很可能把柳長月的眼睛給戳瞎,才換了個角度,碰了碰柳長月的臉頰。

柳長月又拿起羊皮水袋,喂了小九幾口酒。

「是什麽啊……好香……」小九顫顫地縮回手,感覺全身無力,似乎所有的真氣都被從四肢百骸中抽光,回流鎖在丹田裏。

他試着想運轉真氣,卻聽見柳長月低斥了一聲:「想死嗎!?」

「不想!」小九立即說道。

也許是小九的神情太過緊張,導致一直冷着臉的柳長月被逗笑了。柳長月一笑,身上的戾氣忽然間便消失得無影無縱,陰鸷的眼眉化得英挺俊朗了起來,抿緊的唇帶了一點笑意,說有多好看,便有多好看。

小九的鼻子像小狗一樣嗅了嗅,稍稍擡起頭,瞧見柳長月手中溢出濃濃酒香味的羊皮袋子,吞了一口唾沫說:「好香,你剛剛喂我的就是那個嗎?是什麽酒?比我聞過的所有酒都還要香!我還可以喝幾口嗎?」

柳長月摸摸小九的臉,讓他在自己懷裏坐好了,才說:「這種酒叫秋冽香,與藥混合,可以壓制百毒,但釀制不易,我出門時只帶了一些。你身上「萬紫千紅」的毒性已經讓這東西暫時壓制住了,記住這幾天別亂動真氣,免得毒性反噬。」

「噢。」小九的眼睛還是看着那壺秋冽香。壓根沒想到柳長月只說毒性只是被壓制住,而後續該如何解毒之事卻一點也沒提。

「我還能再喝一口嗎?」饞蟲小九眼睛亮得吓人,直盯着秋冽香不放。

柳長月把秋冽香往左移,小九的眼睛就跟着往左移,柳長月再把秋冽香往右移,小九的眼睛跟着往右移,柳長月把秋冽香高高舉起,小九就伸長脖子,死死盯着秋冽香不放。

旁邊有人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小九轉頭看了看蘇笛,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接着又回頭去盯柳長月的秋冽香。只是這回兩只手都用上了,巴住柳長月的手臂不放,且不止雙眼放光,連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秋冽香後勁大,你方才喝了不少,再喝要醉了。」柳長月說。

小九猛點頭,也不知有沒有把柳長月的話聽進去。

柳長月笑嘆了聲,玩夠了小九,最後終于大發慈悲,把羊皮袋子給了小九。

小九高興地接過秋冽香,先深深聞了幾口它的香氣,然後一股腦兒地朝嘴裏灌去。

「喝慢點!」柳長月斥道。

小九縮了一下肩膀,咳了兩聲,嘴裏抽空應了聲好,而後才慢慢嘗起酒來。

秋冽香是在秋天釀制,主要以藥材與烏果所制,烏果是種珍奇的果子,生長在冰冷的北方,十年開一次花,花開十年後才結一次果,果實又歷經十年才得成熟,所以等花開到果落,共得三十年光陰。

烏果有延年益壽的功效,雖然只能解尋常小毒,一碰上刁鑽的奇毒便沒什麽用處,但勝在能壓制毒性,而除這點以外,以烏果釀出的秋冽香酒香醇厚、芬芳百裏、一喝上瘾,世間幾乎沒有比它更香醇的酒了。

小九一點一點地喝着,每喝一口,就滿足地眯起眼睛,待酒在口中巡了一回後,才緩緩咽下,之後伸出舌頭舔舔嘴角,身上中毒什麽的都忘記了,滿腦海裏只剩這種喝起來飄飄然,連魂都不知道要飛到哪裏去的秋冽香。

「等明日你就知道了。」柳長月食指彈了小九的額頭一下。他方才已經講過,秋冽香後勁大,可這小子卻聽不懂人話。

小九喝酒喝得雙頰酡紅,連擔心他的華五一群人從他不遠處走過,他都沒見着對方憂心的眸子,只是抱着羊皮水袋,呵呵地朝他們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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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段距離,卯星淡淡地看着那兩人。他不明白才幾天時間而已,為何小九就被騙走了。

見着小九在柳長月懷中嘀咕着什麽,看着柳長月撥出心神仔細聽着,小九一笑,那人也跟着淡淡微笑,兩人之間的氣氛融洽,柳長月放在小九腰上的手有意無意在宣示懷中之人為他所有,他的手指梳理着小九淩亂的發絲,又撫着小九紅通通的臉頰,那些調情的表現已經惹人側目,但柳長月不管這些,小九也沒反抗,兩人親密的動作讓卯星看着,神色無奈地搖了頭。

「主子。」許荷跟在卯星身邊已久,她只稍一望,便能明白卯星心思。她說:「讓屬下過去将九公子帶回來。」

卯星道:「越先生才替小九解了毒,你這麽過去讨人不恰當。」之後他也不說了,直接閉目養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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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晩因為小九的中毒,所有人先是緊張了一陣子。但兩個時辰過去了,沒再有誰出事,牟瀚海為首的那幾人才稍稍放下心來。

大廳裏彌漫着一股臭味,那是血腥味和屍臭味交雜而成。

林逾方抱着只能算是屍塊的妻子,呆呆坐在高處的那把天璧山莊主人椅上,嘴裏一會兒念着妻子的名字,一會兒念着女兒的名字。

林袖兒下落不明,但大家心裏頭都通透着,接下來要出事的,恐怕就是這位莊主的寶貝女兒了。

牟瀚海一臉疲憊,他抹了一把臉後,朝林逾方走去,說道:「林莊主,還是不打算交出藏寶圖嗎?林夫人已死,但交出對方所要之物,至少還能保存你女兒一條性命……」

牟瀚海話還沒說完,林逾方轉過頭來便怒吼道:「你懂什麽,你什麽也不懂!那些人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的,就算交出藏寶圖,最後也沒有一個人能活着走出這裏。那個瘋子是來報仇的,柳長月是來報仇的!」

說到最後,神情瘋癫,林逾方目光空洞,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嘴裏念着誰也聽不懂的話。「我的好侄兒……我的好侄兒……我怎麽會那麽傻……以為他已死……」

牟瀚海嘆了口氣,轉身從臺階上下來,腳上正要使力的時候,突然一軟,整個人力氣像被抽光了似地,竟然直接從上面倒了下來。

華五幾人吓了一跳,連忙在底下接住牟瀚海。

「牟老,怎麽了?」有人問道。

牟瀚海試着提氣,卻感覺渾身虛軟,一點氣力也沒有,忽然間,他想起方才小九中的毒,心裏猛地一驚,罵道身邊幾人:「你們試試運轉真氣,看看如何!?」

那些人照着做了。起先還有人開口說「沒事」,但離他們不遠處傳來了幾聲悶響,竟是有人走着走着便倒了下去,摔在別人身上,還有的從床褥上起身,但又渾身無力跌回原處。

牟瀚海等幾人臉色變了變,華五又試了一下,這回感覺到原先還充沛的真氣像是被瞬間抽走了般,沒半晌,連站着的氣力也失了,整個人搖搖欲墜的。

「着道了!」牟瀚海說。

「晚上那頓飯有問題!」華五臉色整個都變了。

「莫非我們都和小九那小子一樣中了「萬紫千紅」?」有人驚慌地道。

「不!」華五說:「小九是中了「萬紫千紅」沒錯,我們中的應該是軟筋散!」 大廳裏一個接着一個的俠士軟癱在地,像牟瀚海、華五這些武功上乘者幾乎無法動彈,只有一些功夫較淺的世家子弟或者年輕俠士還稍微能走動幾步。

這時大廳裏開始騷動,原本鎮定下來的衆人又開始鼓噪,而一口一口喝着酒的小九也感覺到了什麽,他放下羊皮袋子才想站起來,卻又無力地跌回柳長月懷裏。

「要出事了……」小九撲騰了幾下,卻是徒勞無功。

柳長月也沒理會小九,只是臉上自顧挂着笑,然而那笑與方才寵溺地看着小九時的笑容又不同,帶起了一抹陰寒。

軟筋散的藥效一一浮現,功力越高者,越是被治得無法動彈。

大廳裏亂烘烘的一團亂,這頭喊着:「我還不想死!」那頭就有人拖着劍朝林逾方緩步過去。

「林逾方,交出藏寶圖!」

「你憑什麽讓所有人陪葬!」

「如果能逃過這劫,老子肯定會把天璧山莊的牌匾拆下來當柴燒,你這生兒子沒屁眼的混帳,罔顧江湖道義,竟然要這麽多人陪你一個老頭一起死!」

知道今晚肯定逃不掉了,一堆人卯足了勁破口大罵,将林逾方祖宗十八代輪流問候了幾遍,然而林逾方卻始終挂着一抹慘淡詭異的笑,緊抱着妻子的屍首不放。

「全都給我靜下來!」

突然,大廳內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蕩開,聲音之大,讓所有人耳朵都痛了。

牟瀚海喘着氣用刀支着身軀勉強站起來,他臉上帶着怒意,吼道:「在場都是各大門派數一數二的首席弟子,自亂陣腳像什麽話!」

牟瀚海方才那聲怒吼,讓小九頭暈了好一下,但卻也讓他在暈過之後,意識稍微清醒了些。

小九搖搖晃晃地從柳長月懷裏坐起來,因為中了「萬紫千紅」後就倒了,也沒像其它人一樣用了摻了軟筋散的晚膳與茶水,所以他深吸了幾口氣後看了柳長月一眼,朝柳長月笑了笑,再對蘇笛說:「照顧好越大哥和你自己。」便緩緩站起身來,朝牟瀚海那頭走過去。

牟瀚海坐在高兩階的臺階上,一雙猶如含着冷電般的利眼朝下環伺。

底下衆人都是有些經歷的,被牟瀚海那麽一喊、那麽一瞪,沒多久也就漸漸靜了下來,只剩少數用力喘息、仿佛溺水了的呼吸聲在大廳裏環繞。

小九走到牟瀚海面前站着,而後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身體還成嗎?」牟瀚海問道。

小九搖頭。「真氣随毒被封于丹田,打架不成。」

牟瀚海整張睑都皺了,華五則罵罵咧咧地道:「清明閣竟然來陰的,給咱們都下了軟筋散。八成是知道咱們的命換不出林逾方那張藏寶圖,打算一次将咱們全解決掉。真是混蛋。」

這時外頭有個人渾身是土,帶着一張髒兮兮的臉跑進大廳裏。那人見到廳裏的異樣先是一愣,而後加快腳步沖到牟瀚海面前,急急說道:「牟老,成了!」

牟瀚海眼中閃過光亮,身旁的華五一幹人也都來了精神。

牟瀚海環顧四周,發覺能站起來的也就幾個人而已。他看着眼前帶着酒氣,仍臉上仍留有幾分稚嫩的青年道:「小九,交給你了。你跟何悅領頭帶着他們走,我與華五殿後。」

何悅便是一臉塵土來報消息的男子。小九點點頭,又朝何悅點點頭。

兩人走到大廳中間時,後頭的牟瀚海開口道:

「各位同道,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關頭,清明閣想必不過多久便會攻入天璧山莊。兄弟幾人想了個法子興許能為大家開條活路,願意一試的人請跟着前頭兩個小兄弟走罷!」

小九和何悅沒有停留太久,小九的目光先在柳長月身上掃了一遍,又轉頭看了一下卯星,嘴巴開合無聲地道:「跟上我們啊!」接着便與何悅出了大廳。

小九中毒後又喝太多酒,腳步有些虛浮,走出門後踉跄了幾步,身旁的何悅連忙把他扶穩了。

落在後頭的柳長月見到這一幕時神情雖沒表現出什麽,然而那雙眼睛布滿寒冰,伺候一旁的蘇笛只偷偷瞧了一眼,便打了個寒顫,立刻低下頭去。

之後能走的摻着沒力的,一個接着一個,緩慢而無聲地随着前頭的那兩人走出主屋,遠離燈火,隐入黑夜裏。

牟瀚海與華五如他們所說,讓人扶着走在隊伍的最後方。

另外還有人押着天璧山莊莊主林逾方,拽着他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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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天璧山莊內起了濃霧,濃霧挾帶着冰寒之氣,讓一群人都不禁抖了抖。

月亮挂在枝頭,卻被烏雲籠罩了一半,只有片點光輝隐約可見。星子全藏在雲後,中了軟筋散的衆人在種滿碧竹的小徑上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路上除了腳步聲和呼吸聲,再無半點聲響。

寒風一吹來,竹葉沙沙作響,加上不知何時清明閣那些妖人會出現,壓抑的氣氛底下,令人感覺這夜不僅詭異,也恐怖非常。

穿過竹林,小九和何悅帶着所有人到了天璧山莊的後花園,在踏入花園的那一刻,小九先愣了,而後轉頭看向何悅。

小九說:「怎麽花都凋了?」

何悅瞧了腳邊的花圃,心裏有些驚恐,但還是強自壓了下來,他畢竟比小九長了幾歲,努力鎮定後逐說:「不管,趕緊帶所有人至地道口。」

小九點頭,兩個人又領着衆人往前行。

天璧山莊占地頗大,那後花園也是數一數二的遼闊,園內種植百花,不論春夏秋冬抑或白天晚上,皆有花朵綻放,然而在這地方出入了幾天的小九卻在方才一踏進園子裏,便感覺到不對勁。

那句輕描淡寫的「怎麽花都凋了」,說的不是幾朵花的凋落,而是整個園子裏的花花草草全都枯萎成一團,連遠方的幾棵常青樹也都僅剩枯枝,沒有半片葉子在上頭。

何悅加快腳步,小九落下了一點,但依然緊跟着。

小九這時才發現自己喝太多了,前頭何悅的身影變成了疊影,他的左腳還踏到右腳,一個不穩,要往前頭栽去的時候,許荷忽地出現在他身旁,抓住他的手臂,免得他跌了個狗吃屎。

小九見到是許荷,笑着說了一聲謝,許荷卻是什麽話也沒回他,她是主子看小九身形不穩,被派到小九身邊來的。

走過那條将整座後花園剖成兩邊的花圃小徑,盡頭,是一道白泥抹成的牆。

然而那道牆的前方突兀地出現了一座假山,假山前方呆立着三名勁裝打扮的青年男子,男子面向他們,只有眼睛能動,一眨一眨地,努力朝他們示意。

何悅意識到那幾人被點了穴,立刻向前為他們解了穴。

解完穴後,何悅急急問道:「怎麽回事?哪來的假山巨石把地道堵住了?我走前明明還沒有這東西!」

三人立刻回頭,見到那座和人同高的假山也是詫異。

一人心驚說道:「我們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情,只覺得一陣風吹過來,就被點住了穴道,無法動彈,然後又聽見後頭碰的一聲,沒想到竟然是座石頭山。」

小九走向前去,想推開那座假山,但是渾身沒有力氣,推了老半天氣喘籲籲,也沒讓假山移動半分。

「費了這麽多天,好不容易才把地道挖通,現下居然被人給堵住了,這樣我們怎麽出去啊!」小九舉起拳頭用力捶了捶,又用腳踢了踢,再狠狠地瞪着假山,但也對它沒辦法。

小九怒道:「如果沒中毒,這塊石頭哪是我的對手!」

雖說假山只有一人高,然要輕易搬動也非易事。衆人只當小九在說逞能之語,也沒人真的将他的話聽進耳裏。

假山旁堆着幾坯土,假山下頭沙礫的顏色也和別處的不同,顯得深些。

許淩推着卯星的輪椅過來時,卯星便知道這幾日小九他們在忙什麽了。

「……」卯星沉吟半晌,道:「挖的地道又被堵上,除了這個,你們還有其它應變之道嗎?」

何悅臉色不太好看地搖了頭,待後頭的人都聚到了一起,牟瀚海和華五在別人的攙扶下到了原先挖掘的通道前,一群為首的人臉色都陰了下來。

喝醉酒的小九還在用力瞪着假山,仿佛想将它瞪到裂開成兩半為止。

卯星推着輪椅過去扯了扯小九的袖子,小九轉頭看到卯星,立刻露出一臉委屈的模樣,蹲在卯星身旁說道:「哥哥,牟大哥好不容易想到挖地道通到林子外面,然後我們幾個人不眠不休挖了好幾天的,到底是誰那麽壞,竟然就把它堵起來了。」

卯星摸摸小九的腦袋,才剛想安慰幾句,卻突然覺得周圍似乎有些異樣。

陰冷的寒風吹來,霧氣越來越重。原本只是淡淡的薄霧,卻在風一陣一陣地吹時,緩緩凝成了濃霧。

牟瀚海喊了聲:「小心四周!」

華五也道:「大家趕緊聚到我們身後來!」

小九站了起來,往衆人的目光方向望去,只見濃濃的霧氣之後,出現了幾個黑影。

「桀桀桀——」有陣蒼老沙啞的笑聲從霧中穿透出來,像沙礫刮着路面,帶着尖銳,刺痛衆人耳朵。

那行人站在濃霧中間,小九好一會兒才看清楚那些人的模樣。對方約有十來人,一字排開。每個人都穿着黑衣,手臂上系着白紗,模樣就像出喪時穿着喪衣一樣。

為首之人消瘦修長,佝偻的身形看來有些矮小。笑聲便是出自他口,照聲音聽起來,年紀應該很大了。

那老者說道:「主上說得對,拿正派人士的性命威脅你根本就無用,還是利妘的屍首有用些,至少叫你心痛了一點點。可都道這般田地了,柳天璇,你竟還是不交還當年從主上身上剝下來的藏寶圖嗎?」

「剝?剝什麽?」小九呆呆地問道。

老者看了小九一眼,「桀桀」怪笑了兩聲,之後也不理會他,陰寒的目光就放在林逾方身上,說道:「你以為你不說話,躲在人後就沒事了?別忘了,你可還有個女兒呢!」

原本一直處在人群之後的林逾方猛地站了起來,怒道:「不許你們動我女兒,快放了她!」

「放了她?」老者仿佛聽見好笑的話語,開始大笑。

「桀桀桀,放了她?」他的笑聲詭異且尖銳,帶着內力的嘲諷,叫當場服了軟筋散無力抵抗的衆人忍不住搗住耳朵,想抗拒他所發出的恐怖笑聲。

老者紅着眼睛說道:「柳天璇啊柳天璇,當年你與利妘勾結反叛者屠殺清明閣整門時,可有想過放過任何一人?」

老者聲音凄厲說道:「你今日要我放過誰?我誰都不會放過!當年你怎麽對待閣內諸人,老叟今日便要你一一償還。」

林逾方突然失控吼道:「我不叫柳天璇、我不叫柳天璇!我乃是天璧山莊莊主林逾方,我不叫柳天璇!」

林逾方放下發妻屍首,拔起腰間的劍,便要朝那行人而去。

牟瀚海幾人連忙拉住林逾方,省得他去送死,而對面的黑衣老者則是又怪笑了幾聲,用凄楚的聲音喊道:「把那女的押出來!」

下一刻,嘴裏被塞着布的天璧山莊大小姐林袖兒讓人由後方推了出來。她跌倒在地上,驚恐地擡起頭。

她望向他的父親,頭上發絲散亂,臉上布滿淚痕。無法言語的她嗚嗚地悶喊着,期盼她的父親能夠救她。

老者開口:「我只再問一次,主上的藏寶圖呢?」

林逾方看了女兒一眼,一口牙幾乎咬崩,卻仍然不開口說出老者想要的答案。

老者陰陰笑道:「嘴巴這麽硬,還是不肯開口是嗎?」

林逾方看着自己的女兒,林袖兒眼裏存着偌大的希冀,期盼地凝視着自己的父親。然而,林逾方卻還是無所動作。

老者忽然嘆了一口氣,幽然說道:「柳家的閨女兒,這是命,你父親不救你,可怨不得老叟了。」

一名健壯的男子走出列,壓制住強力掙紮的林袖兒,撕裂了她的衣裳,讓上半身赤裸的她完全暴露在群俠目光底下。

林袖兒嗚嗚地直叫。

有人別過了臉不忍看,有人掙紮着想救人,卻被礙于中了軟筋散無法動彈而憤怒不已。

老者緩緩說道:

「柳天璇,想當年老閣主是多麽的寵信你,讓你登上百花堂堂主之位,成為四部之首,統管枯容、邺柳、采風三部。這是多大的恩寵、多大的恩惠。然而你卻為了私欲,與利妘教唆背叛者殺了老閣主,斷其四肢,更将衣不蔽體的老閣主扔在大堂那張高椅上,叫他死不瞑目;又讓底下人一次一次淩辱邺柳堂堂主,只為逼問藏寶圖下落。邺柳堂堂主不從,便被利妘斬下四肢與頭顱,吊挂在大堂入口。

你又佯裝好人,騙得主上信任,将年僅十歲主上背後的藏寶圖紋身活生生地撕下來。每個清明閣死士都發過毒誓,只要活着的一天,便要效忠主上。你破了誓言,屠殺清明閣一百多條人命,這債,今日也該償還了。」

林袖兒的衣衫全被撕裂,徒剩一點布料挂在身上。那名男子之後,又走來另一名男子,拉出了塞在林袖兒嘴裏的布,而後兩人開始解褲腰帶,林袖兒見狀驚恐地尖叫,不停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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