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二章

一刻?小九低頭,神情似乎在猶豫。

卯星以為他知道怕了,才要說話,小九便又擡起頭來,認真說道:「我中毒那會兒,哥哥讓許淩許荷來救我,又說等會兒許淩許荷能帶我們出去,所以哥哥身上鐵定有什麽丹藥能解毒,或是控制清明閣下的毒吧!」

卯星閉起眼、單手搗着額頭。說來說去,他這個呆弟弟就是不肯放棄!

「哥哥……」小九又搖了搖卯星的腿,聲音軟軟地說道:「幫幫大家吧!認識一場總算是種緣分,我不想他們死啊……」

卯星轉過頭不理他。

小九又說:「哥哥,就像你摔進坑裏一樣,那時候如果沒人救你,你又該怎麽辦呢?現下所有人都中了軟筋散無法動彈,只能任人魚肉,可我還可以拼一拼。哥哥,能救一條命是一條命啊!我已經忘記家裏還有什麽人了,可是他們還有人在等着他們回家,若等到的是一具屍體,那有多悲涼啊……」

小九不停喊着,磨着卯星的耐性。「哥哥……哥哥……救人啊……哥哥……」

卯星真是怕了小九這種性格,最後咬牙道:「好了好了,別再叫哥了,真不知你是怎麽長大的,這麽好事,要多幾次,幾條命都不夠你死!」

小九頓時笑得比朵花還燦爛,他說:「可如果不好事,又怎麽會碰見哥哥呢!」

小九這話讓卯星苦笑。說的也是。若非這人的性子如此之好,自己當下落入獵戶陷講又無人搭救,早就死在那深坑之中了,又哪能活到現在。

卯星從懷裏拿出一個荷包,再從裏頭倒出一顆赤紅色的丹藥。那顆丹藥脫離荷包落入卯星手掌之中,立刻彌漫出一股溫和的藥香之氣。

許淩見着卯星拿出那顆丹藥臉色随即大變,立刻制止道:「主子三思,那可是您的護命丹藥,怎可随使給旁人。」

小九擡頭望了許淩一眼,只見許淩眼神淩厲地瞪着他,他「啊」了一聲詢問,卻在下一刻聞到濃郁的藥味,卯星已經将藥丸塞入他的嘴中。

「嚼碎了,吞下。」卯星說道。

「噢。」小九依言将丹藥嚼碎,頓時只感覺到藥丸化成了柔滑的液體,和着唾液流進了他的咽喉,被他吞進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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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許淩震驚道。

卯星淡淡地瞥了許淩一眼,道:「你也知道我是你主子嗎?就算你是父親欽點的繼任長老,只要我是你主子的一天,你就少過問我的私事。」

許淩一聽卯星的話,嘴抿得死白。他怒目瞧向小九,似乎想将小九身上盯出兩個窟窿來。

小九看看許淩,又看看卯星。

「不用理會他。」卯星說:「你盤腿坐好,我替你疏通經脈。」

小九點頭,順從地坐在卯星身旁,卯星将手掌放在小九頭頂百彙穴上,緩緩将真氣輸入。

他先以真氣在小九體內運行了一個周天之後,才慢慢将真氣彙集于小九丹田,一邊将小九被封住的真氣絲絲引導出來,一邊帶着那些真氣回到周身經脈中。

小九本身修行的功法便是十分霸道的武功,卯星的內力雖然也不弱,但是一碰上小九的真氣,便被纏上擊潰,兩人內力相襲的情況越來越激烈。

不過片刻,卯星立即滿頭大汗,而小九也是一身冷汗,加上中的毒随着被疏通的經脈流竄,使得他整個人抖得像篩子一樣,臉上微微有衰敗之色。

但下一刻,小九背後又傳來了一陣剛強卻溫和的內力,他好奇地睜開眼,轉頭看了看,發現竟是致遠大師。

致遠大師說道:「把頭轉回去,靜下心來。歸和丸能護你心脈,不用怕。」

原本疲累的卯星這時睜開雙眼,說道:「大師也知道歸和丸?」

致遠道:「只是曾經聽聞上任住持說過,沒想到能在此地見到,托施主之福。」 之後三人都不說話了。

又一會兒,致遠拿出一套金針,紮入小九身上幾個大穴,小九頓時冷汗冒得幾乎将身上衣服全數浸濕,而許淩與許荷兩人專注護法,在三人四周圍了個圓,不許任何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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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袖兒的哀號聲由原先的凄厲慢慢徒剩無力的痛苦,她不懂她的父親為何不願救她,難道那張藏寶圖比她這個被寵愛了二十年的女兒還重要嗎?

第七個男人上來時,她嚎啕大哭了。一個清白的女兒家,原本在這場百花宴中預計覓得一個如意郎君,而後會帶着奢華的嫁妝出嫁的她如今竟在一群男人面前被做了如此不堪入目的事情。

她哭、她喊、她恨。昏過去了,會被搧巴掌到醒過來,痛苦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她死死望着遠處被護在後方的父親,心中的怨恨與不堪讓她痛恨他。

就在她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折磨至死之時,那些個所謂正派人士,卻沒有一個對她伸出援手的人群當中,躍出了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的出現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那個人身穿着一襲粹白色的衣衫,站在朦胧的月色底下,幹淨得如同天上明月一般。

那個人的眼睛漆黑而純粹,凝視着自己,沒有悲哀與憐憫,只有一抹柔和從他眼底閃過。

「當——」地一聲,那人左手手腕上圈着的鐵環彈至半空中,而後整個伸展開來。

那是一柄細劍,有着黑色劍柄,與白色的劍身。但随着內力的灌入,劍身慢慢變成了淡紅色,而那人的左臉上也浮現了淡淡的紅色火焰紋。

周遭有人喊着:「九少俠!」

那人才邁出步伐,她覺得身上壓着的重物不見了,緩緩轉頭,才發現方才趴在她身上的兩個男人已經被對方踹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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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将林袖兒抱了起來,輕輕往後一送,将她推到了華五懷裏。

華五和牟瀚海中間是一直被拉着的林逾方,或者,叫他柳天璇比較正确。

柳天璇眼裏帶着苦楚,伸手想碰觸女兒的臉頰,卻叫林袖兒一把将其手臂抓了過來,張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血從林袖兒的嘴裏溢了出來,她幾乎是往死裏咬,身旁幾個人連忙将這對父女分開,柳天璇紅着的眼裏含着淚,林袖兒血紅的眸子裏帶着恨,她活生生地把自己父親手臂上的肉咬了下來,而後「啐」了一聲将肉塊吐到地上,話也不說,只是怨恨地盯着她父親。

華五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來,披在林袖兒身上。

一群人方才沒少聽兒林袖兒的慘叫聲,對着這樣的場面,心裏多少不忍。

林袖兒恨恨地道:「為什麽不救我……那該死的藏寶圖,有你女兒的性命重要嗎?」

柳天璇抱起愛妻的屍首,搖晃着腦袋說道:「袖兒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藏寶圖裏藏着活死人肉白骨的靈藥。等爹解了藏寶圖之謎,爹就能取得那藥,讓你娘好起來。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衆人有些愕然,聽柳天璇這話,再看柳天璇的神情,這才發現這人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或者是妻子屍首被吊于堂前之時,就已是瘋了。

「娘已經死了!」林袖兒大喊。

柳天璇聽見這話,突然發起怒來,朝着林袖兒臉上就是一巴掌。「誰說你娘死了!妘兒并沒有死!藏寶圖的靈藥能活死人肉白骨,它能讓你娘完全好起來。你這丫頭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懂!」

柳天璇張着幾乎要裂開的眼睛赤目說道:「活死人肉白骨、活死人肉白骨!你娘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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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聽着後頭的鬧劇,心裏挺不舒服的。但他還是直挺挺地站在壁壘分明的兩方中間,手中細劍指地,不許任何一個清明閣人越雷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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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少俠……是嗎?」那名老者朝着小九笑,笑得陰森慘淡。「桀桀桀——中了我閣內「萬紫千紅」,還有命活下來就算命大了,怎麽,現下連命也不要,想替叛徒柳天璇出頭嗎?」

小九皺眉,轉頭向致遠大師問道:「大師,那句話是怎麽講的,我忘了。」

致遠大師與小九似乎心有靈犀,明白小九想的是哪句,遂雙手合十,作揖道:「一人做事一人當。」

「對,」小九轉過頭來,對着老者認真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當初做錯事的是林莊主與他妻子,那你們殺了他妻子,他現下也發瘋,而且你們又……那什麽他女兒了,這事就不能這樣算了嗎?」

「一百多條人命,就算老者想說算,我教弟子也不會輕易做罷!」那名老者說道:「我身後的毎個人,都與柳天璇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等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了,若非之前清明閣出了差錯,閣主将計就計發出死訊,這厮哪會松懈心防、在江湖上露面。這是天意、天意啊!天叫我們報仇,這仇,如何能不報!」

老者語調沙啞陰森地說:「他想嫁女兒,我閣便要讓他的寶貝女兒做殘花敗柳,一生一世都嫁不出去;他想要天璧山莊在江湖上占一席之地,我閣便叫這些人與他陪葬,讓天璧山莊臭名遠播。清明閣不做賠本生意,一百多條人命用一百多條來賠,才方好打平而已、方好打平而已啊……」

老者說罷,單手一揮,身後十來人立刻抽出兵器朝小九奔去。

情勢突變,身後衆人驚叫小心,然一直屏氣凝神的小九手中的劍遂在此時動了起來。

清明閣殺手每次出招,都是最狠的殺着,既快又狠,只稍被其兵器掃到,不死也殘。

但小九一雙眼睛靈動,打了個酒嗝後,橫空揮劍,腳尖輕輕離地,軟劍灌入真氣懸空一轉,匡啷啷地就将那十幾人的刀劍戟棍都給削斷一半,當下不僅清明閣的殺手們愣了,連小九身後那些和他相處了多日的俠士們也愣了。

「這打的哪招!」老者啞聲大喊:「都中毒了還敢這麽驅動真氣,不想活了嗎?」

那些個人又湧了上來。幾人想朝小九後方沖去,卻被小九滴水不漏的劍招給擋下。另幾人對着小九猛攻,小九臉上的紅紋深了起來,将那麽一大群人都給圍在劍氣當中。

想闖出來的,兵器從二分之一被削到剩下三分之一,再拼命向前的剩四分之一,打到最後,武器全給毀了,至多只剩個柄而已。

那些人不要命地攻過來,但小九知道現下所有人中有能耐應敵的只有他,而且他也沒多少時間能和對方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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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歸和丸雖能護你心脈,又有貧僧以金針助你壓制毒性,但小施主你習武已至一個關卡,體內真氣過于霸道,若稍不注意,便有走火入魔之危。

當下只有半個時辰,盼你速戰速決,若能制住那些魔人倒好,但倘若超過半個時 辰,切勿戀戰,定得聽你兄長之言,速速離開天璧山莊。

人在江湖,生死自有天命,小施主乃善心之人,勿把自己的性命也賠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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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耳邊響起方才致遠大師為他施針時所說的話,但致遠大師說歸說,可後頭的人,他一個也放不下,所以,這仗他非贏不可。

十二人接連不斷的攻擊,就算失了兵器,還有暗器,甚或肉身搏鬥。

小九的劍在那十二人當中狂舞着,然而卻因為軟劍過柔,用起來不稱手的關系,足足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将那些人全個打趴下。

淡紅的劍身沒有染上半點血跡,只有劍尖微滴下一滴血,那陣舞得讓人眼花撩亂的劍式間,小九沒有斬殺任何一人,所有倒下的人受的都是皮外傷,所有昏厥過去的人皆是被點了穴道。

擺平了那些人,小九擡起頭,盯着那名老者看。

老者被小九因這場仗而漸漸興起的血腥之眸吓得顫抖。他朝着另一旁的白色高牆吼道:「鬼子,蹲在那裏幹嘛,還不趕快下來救我!」

小九朝老者喊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朦眬的身影蹲在牆上,白衣白發被風吹得飄然。

那瞬間,對方手一動,灑了一片白色粉末過來。

小九被灑了滿頭滿臉,而後覺得鼻子癢,「哈啾」了聲,揉揉鼻子,還是站得直挺挺的。

那被喚做鬼子的朦胧身影聲音幽忽忽地說:「我只會使毒而已,這小子「萬紫千紅」都不怕了,叫我出手有個屁用。」而後影子一個晃眼,竟消失不見了。

老者氣得直跺腳:「你個混蛋,不講義氣的家夥,竟然敢逃跑!」

「嘎嘎嘎——」鬼子的笑聲漸漸遠去。

小九歪着頭看着老者,揪着老者的臉瞧,又仔細看了他的身形,而後淡紅色的劍指向對方,瞬間便來到對方面前,劍尖抵住了老者喉嚨。

老者放聲尖叫,這回開口的聲響竟和方才沙啞陰郁的聲音完全不同,是個少年人的聲音。

「主上、主上救命!」與那張臉完全不搭辄的少年噪音從老者的喉間硬擠了出來。尖叫聲響亮得不得了。

小九心裏猜測了番,後才明白,眼前這家夥,竟是戴着人皮面具裝老的。

就在小九的細劍往前分毫之刻,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人兵器一劈,就将小九的細劍打歪了過去。而他深沉的內力更将小九擊退了好幾步,令得小九原本就不穩的真氣突然間亂竄騷動。

小九站直後連忙以劍抵地撐住身子不至于倒下去,可接着卻嘔出了一大口鮮血來。

「小九!」後頭傳來卯星倉皇的聲音。

「我沒事!」小九頭也不回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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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被來人擁進懷裏,在前來救急的男人一招打退了小九後,老者才顫悠悠地擡起頭來看着對方。

男子年約三十來歲,生得高大非常,因為長期在外頭奔波,以致膚色曬得如同麥色,而且臉部線條棱棱角角,有種懾人之氣。

男人手中握着一柄刻着九爪金龍放血溝槽的大刀,那刀殺過無數人,受陰寒之氣籠罩,然而拿着這樣的兵器,本該是一身戾氣的男人卻因為臉上帶着揶揄的笑,而使得戾氣消退不少。

「天癡,你怎麽這麽晚才到!」少年的聲音從老人的容貌底下冒出來。「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差點就沒命了!鬼子那個沒良心的,竟然抛下我就跑掉!還嘎嘎嘎地那樣笑,簡直就是在嘲笑我!」

被喚做天癡的男子喉間隐隐傳來笑聲:「不是誇口說要攬下這次的任務,成功後讓主子賞你百花堂堂主的位置?小笨蛋,以為這麽簡單便能成嗎?嘲笑你是應該的,你死了則是活該!」

那老者仿佛炸了毛的貓一樣,怒喊着:「你才小笨蛋,你全家都是小笨蛋!」

「哦?」天癡眉毛挑了挑。「我全家?你還記得我全家包括了誰?」

老者一下子噎了,知道自己講錯了話,表情忽變得如喪考妣一般,只差沒哭出來而已。

「你閃邊去!」天癡将懷中的人推到一旁,一雙銅鈴大的眼目光爍爍,盯着小九看。「讓我來會會這個家夥!」

天癡朝小九說道:「報上姓名來,老子不殺無名無姓的家夥!」

小九呸呸呸了好幾聲,将嘴裏的血全呸幹淨了,才歪着頭對天癡道:「我叫小九,你又叫什麽?老子我也不殺無名無姓的家夥!」接着還打了個酒嗝。

天癡先是一頓,心裏想着對面的小子名字怎麽好像很熟似的。而後一愣,道:「小九?你叫小九?」

「我哥哥取的,怎樣!」小九甩着細劍道。

天癡突然大咧咧地一笑,說道:「不,不怎樣,就是很久沒聽見這名字了。小九是吧,」天癡話還沒說完,手中九龍刀挾帶着力拔千鈞之勢,朝着小九便砍了過去。「老子叫柳天癡,記住了!」

小九沒想到對方會突然發難,連忙用劍擋住天癡那一式。他的細劍橫在面前,天癡的大刀劈在劍上,催動內力,朝着小九狠狠地壓了下來。

「卑鄙!」

「小人!」

後頭看着的幾名俠士罵道:「暗地偷襲算什麽英雄好漢!」

「清明閣出身的都是殺手,你聽過殺手出手,會光明正大地喊「我要殺人,你快準備」的嗎?」天癡大笑幾聲,接着眼神發狠,看着小九,發出全部內力,想要在這一擊之間便将小九打倒在地。

小九微微皺着眉頭,又打了個酒嗝。他心裏在想,怎麽辦呢,對方的武功好像比他高、內力也比他深,這回要怎麽打,才能擋住對方呢?

天癡看着小九把心裏想的全都表現在臉上的模樣,便又是一陣大笑。「小子,你在想自己打不過老子怎麽辦是吧?」

小九聽見對方所說,一臉驚愕地說:「你怎麽知道!」

天癡猶于餘裕地朝着一旁的老者說:「小笨蛋,我終于找到比你還笨的笨蛋了!」

那名老者被氣得直跺腳,開口道:「你才是小笨蛋!你全家……呃……」想起這話一出,肯定又得加鞭子,他連忙閉起了嘴,只是狠狠地瞪着高頭大馬的天癡。

「這樣子不行……」

天癡耳邊傳來一陣細語。「什麽?」

愣了一下,他才發現原來是小九在自言自語。

「用劍打不贏你,」喝酒過度的小九身形有些搖晃,有些扛不住天癡刀下的威力。但戰中他卻突然腦袋放空,像在發愣,又似在想着事情,喃喃念道:「這把劍不是我稱手的兵器。」

「哦,那什麽才是你稱手的兵器?」沒遇過在生死關頭竟然還會分心的對手,天癡好笑地問着。

小九臉色一凝,忽爾一個下腰,原本筆直的軟劍忽然如紅蛇吐信般繞了一個圈,從天癡的頸子後頭甩過,劍尖如鞭子一般繞了天癡的脖子一圈,緊緊勒住。

天癡神色突變,九龍刀朝小九劈下,小九一個側身,讓那把大刀直直砍進了土裏。之後他更是用力扯住手中軟劍,令呼吸被扼住的天癡頓時臉色脹紅,無法喘過氣來。

脖子被奇怪的軟劍勒住,而且怎麽也解不開,天癡的刀砍進土裏後也拔不起來,他轉念,立即放棄拉開脖子上如鞭子一般纏死軟劍的動作,改而一把用力掐住小九纖細的喉嚨,直覺掐死這小子,脖子上的兇器松得還會比較快。

小九憋紅了臉,眼珠子轉了轉,突然目光朝後頭瞥去,吃力地從嘴裏吐出話語:「……刀……誰有刀……借我一把……」

衆人的生死都懸在小九身上,小九一問口,連忙就好幾人刷刷刷抽出自己的兵器來。

但牟瀚海卻吼了一聲:「那把是九龍寶刀,尋常刀劍扛不過,小九,接我這把師門崆峒刀!」說罷,一點餘力将那把魚鱗陰刻的崆峒刀扔了出去。

崆峒刀屬破風刀類,刀身狹窄,刀尖如削,刀刃鋒利,刀背薄有開刃,又屬兩刃刀,近似于劍。

崆峒刀已是百年名器,身有靈氣,小九一個反手接到刀柄,忽然周身一震,便覺刀身抖動不停,有嗡嗡之聲傳來。那把靈氣豐沛的崆峒刀仿佛感應到此刻氛圍,準備好要破陣殺敵一般。

小九接到刀的那剎那,腦子裏轟地一聲,随着刀刃嗡嗡作響。他有一種感覺,柔軟的細劍的确不适合他,此時此刻,唯有與他身上的真氣相符的剛猛刀劍才能為他所用,令他毫不保留地傾出所有,與眼前敵人酣戰一場。

松掉細劍劍柄,小九将崆峒刀換到原先握着劍的右手。

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如鞭子般的軟劍松開後,天癡立即拔起地上的九龍刀朝小九砍去,而小九更快地一個撗劈,天癡腳尖一踏立即閃躲,卻也不慎被刀氣所傷,腹部衣衫因此被劃出了一條橫線,血由其中滲了出來。

這回換天癡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個毛頭小夥子所傷。

小九此時覺得全身的血脈都在沸騰,原本封在丹田裏的真氣已散于四肢百骸,盈滿全身。

然在他繼續運起真氣灌入崆峒刀的剎那,渾身的骨血幾乎震顫起來,真氣運行越來越猛烈,怏速而激烈地沖擊着他尚未完全拓展開來的經脈。

他感覺丹田之內有股難以駕馭的真氣先是緩慢旋轉,而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瞬間爆裂開來。

由丹田為中,那道真氣轟地如雷如電撞擊周身經脈。

他年紀尚淺,經脈猶如小溪。而深厚的內力卻如同春季受到豔陽融化,磅礴彙集而下的雪水,一下子激湧而下,幾乎要令難以容納的經脈爆裂開來。

小九咬着牙,牙齒因劇烈的疼痛而咯咯作響,他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一幹二淨,握着崆峒刀的手也劇烈顫抖起來。

生死關頭,對面的天癡自然知道小九這情形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天癡冷笑一聲,方才被那像鞭子一樣的軟劍勒住脖子,現下整片脖子都火辣辣地疼,血流得濕了衣襟,肚子也着了一記,若不是閃得快,恐怕腸子都流出來了。

想他天癡可是清明閣內數一數二的高手,沒料被個毛頭小子傷了,這奇恥大辱絕對非讨回來不可!

天癡手握九龍刀,不由分說就朝小九斬去。

小九在剎那間一呼一吸,勻了氣息,眼神瞬間轉為平靜,當下立定不動,揮起崆峒刀就地應敵。

兩柄名器相交,互碰之聲震人耳膜,相同剛硬的內力大力碰撞,轟地一聲巨響,連四周的風也扭曲了形狀,卷曲了起來,直至吹到遠方,才砰然散開。

天癡一路向後,退了開來。方才那一招震得他虎口發麻。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的手掌心竟已裂開,鮮血正随着刀柄低落地面,滴滴答答地,染紅了泥地。

小九動也沒動,還是如同方才一招之前那般靜靜立着。

他背對群俠,所以無人察覺他有任何異狀,只是幾人連聲喝着:「好!」為小九深厚的武功底子喝采。

唯有站在小九對面的天癡明白看到小九的模樣。

一張蒼白的臉,臉色白得和他的那身衣服一樣,了無血色。

左邊從脖子以上,火焰紋路往上茲延,妖異的豔紅色詭異且古怪,比血還紅、比血還深。而他執着刀的右手也爬滿了那怪異如古代圖騰的血紅紋路。

持刀的手顫抖已停,然而原本靈動的雙眼卻化得血紅。

赤紅色的眼睛像是死了一樣,只剩本能地直視着天癡。

天癡則是賞了小九一個挑釁的笑,雙手握住刀。多久沒遇見這麽個好玩的對手了,自是不戰個你死我活不會罷休。

在小九後方被守護的的一群人中,唯有致遠大師察覺到了小九的不對勁。

致遠之前就曾與小九就他的武功切磋過。小九內力之剛厚乃前所未有,若是能以柔抑剛,順應天時,待年紀再長經脈寬拓,自能成為武林間數一數二的高手。

然而為了他們,一心仗義,不顧結果釋出全部內力,加上「萬紫千紅」在體內肆虐,這仗下來不論輸贏,小九的結果恐怕都不會太好了。

致速大師凝視着小九右手鮮紅色的血紋,而後雙手合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還是走火入魔了啊……我佛慈悲……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卯星聽着致遠喃喃的誦經聲,心裏則是萬分焦急。他想将小九帶回來,卻在此時被許淩與許荷兩人死死架住。

對這兩名侍衛而言,他們的主子,外人口中的蓬萊鎮主,才是他們的天、他們的地。待會若有任何不對,他二人便會立即送主子離開此地,半刻都不會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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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柳長月,從入了後花園起,隐藏于人群之中的他只是雙眼緊緊鎖着小九的身影。

他看着小九的一舉一動,想着小九那副不知從何而來的俠義心腸,原本只是個結束一切後要帶回去養的孩子,卻在這場陣仗中,露出了令他驚訝的一面。

梓白上染苦豔紅,純粹中帶着妖異鬼魅,單純天真與殺戮交織成一種神秘而誘人的模樣。

就算只是靜靜地、靜靜地站在那裏,柳長月也移不開眼。

視死如歸的神情,他的小九怎會有這樣的一面。

他想看。他想看他的小九還能如何。

是否能一舉擒下他清明閣內最骁勇善戰的第一殺手?

或者,就那樣被對方撕裂,失去性命,死在自己的眼前。

然而,還有些嫉妒。

嫉妒着這些自己連姓名都不願去記的人,竟讓小九有着守護他們的心思。

多年以前也是有那樣一個名字,護着他、守着他,而後離去時,讓他痛澈心扉。 他或許是認定了這個名字,抑或,也在這個青年的眼裏找到了當年那抹白色身影的純粹。

他的小九,今日一戰無論死活,他都會将他帶回去。

他要占有那個青年。

無論生死、一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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