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第十八章 (1)

小闕傷後第六日,占地為王的清明閣衆人終于準備離開此處。

這日是個晴朗的好天,上午陽光普照,曬得人暖洋洋的,冬天的冰冷氣息似乎遠走,藍天下僅剩和煦的光芒。

馬車準備好了,還是柳長月來時搭的那一輛。只是馬換成了一匹毛色滑亮、高大神駿的白駒。蘇笛整理好路上該用的瑣碎行禮,一走出天壁山莊的大門,便瞧見小闕正拿着松子糖給那匹大馬吃。

白色駿馬打了個響鼻,吃了松子糖之後嘴巴腦袋就直往小闕手上磨蹭,一點都沒有它該有的神駿模樣。小闕則是笑了起來,蘇笛聽小闕說道:「我沒有糖了,都被你吃光了,你再蹭我也沒用啊!」

那抹白色的身影,身着勁裝,收攏的衣袖與下擺繡着銀白色的烈火紋飾。青年的身形被包裹在那看似尋常的布料,其實織法奢華精巧的以上底下。

陽光下的白色衣衫有一點一點的光芒在閃爍跳躍着,青年欣長卻不顯瘦弱,一雙腿筆直修長卻有力,面容若玉,五官精致姣好,尤其臉上那抹笑顏,甚至比東陽還溫暖美好,直叫看多了沒人的蘇笛也被吸引住了目光,整個人竟捧着包行禮就呆愣在門口 ,久久無法回神。

小闕喂完了馬,拍了拍手,走到蘇笛面前,用帶着赤焰劍扣環的手在蘇笛面前揮了揮,喊了聲:「小笛子你怎麽了,晃神啦!」

蘇笛猛地回過神來,臉上燒燒一紅,立刻怒嗆回道:「晃你個大頭鬼,你才晃神,你全家都晃神!」他不會說出自己是因為看小區看到入迷,才直定定地立在門口好一陣子。

小闕早就習慣蘇笛這般利齒,随手就拍拍蘇笛的腦袋,道:「都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我就去叫柳大哥他們。」

「都準備好了。」蘇笛點點頭,而後猛地回過神來。「慢着,你剛剛用哪只手喂馬?」

小闕道:「左手啊!」

「那你用哪只手拍我的頭?」蘇笛咬牙問。

小闕無辜地說:「左手啊!」

「你竟然用沾了馬口水的手拍我的頭,混蛋,你不想活了嗎?髒死了!」蘇笛擡起袖子,袖裏突然射出了幾枚銀針。

小闕又笑又跳地被銀針追着跑,嘴裏喊着:「別惱了,別惱了,我那帕子幫你擦擦嘛!你的銀針有沒有沾毒啊,再毒我一下我可就沒救了!別鬧啦別鬧啦!」

Advertisement

+++++

柳長月和天癡從裏頭出來時,看到的便是小闕被蘇笛追着直繞圈的模樣,雖然銀針飕飕飕地直射,可因為小闕輕功高,蘇笛也沒下狠手,所以銀針頂多都是從小闕申報射過。

這模樣就像兩只小崽子鬧着玩,天癡摸了摸下巴說道:「蘇笛再你面前乖巧伶俐的,怎同你兒子一起就想潑猴似的。」

柳長月但笑不語。這些日子他刻意對蘇笛嚴苛,而小闕總是替蘇笛求情。興許再磨磨,蘇笛就能放到小闕身邊了。無論是當成玩伴或是死士,對小闕而言都好。

「呃,」小闕見到柳長月出來了,連忙止步,喊了一聲:「柳大哥。」

蘇笛沒想到小闕突然停住,泡在後頭的他就這麽撞上去,袖子嘞的銀針也來不及收勢,竟連着擊發紮到了小闕的屁股上。

「嗷——」小闕痛得嚎了一聲跳了起來,他回頭,淚眼汪汪地看着蘇笛,來了個無聲的控訴。

蘇笛連忙往後一跳,在發現主子出來後,裝着銀針的修扣就甩啊甩啊地,低着頭不發一語。

「過來讓我看看。」柳長月将笑聲壓在喉間,但仍聽得出他說話裏的笑意。

小闕一拐一拐地走到柳長月面前,然後轉身将屁股面對柳長月。

柳長月悶笑着摸了摸小闕傷了的地方,銀針入的不深,他輕而易舉地将三根銀針拔了出來。

小闕又嚎了一聲,仿佛屁股是他的死穴一般,一丁點痛都能放大成十倍。

「好了,拔出來就成,一會兒便不痛了,我幫你揉揉。」柳長月拔出針後一手就捧着小闕的屁股,然後就這兒掐掐那兒掐掐,左邊掐玩換右邊,那姿态猥瑣得一點都不想衆人眼中高傲不可侵犯的清明閣閣主。

天癡假裝喉嚨癢,咳了咳。

柳長月不理會他,繼續掐,還把小闕往馬車方向帶。

天癡跟在後頭,再咳了咳。

柳長月推着小闕進了馬車,然後馬車車廂裏就是一陣騷動。

小闕的聲音從車簾後傳出來。「不要再捏了啦……」

「那我替你上藥。」柳長月的聲音淡淡地。

「……」小闕說道:「上藥為什麽要脫褲子?」

「不脫褲子怎麽上藥?」

「也對……」過了一會兒小闕又說:「那為什麽還要脫衣服。」

「你胸口的傷我順便幫你上一下。」

聽着越來越猥亵的某人聲音,天癡最後連咳也不咳了。那可是他家閣主,就算自己咳到喉嚨爛掉,對方不想放手,就不會放手的。

天癡無奈,只得和蘇笛一起坐在前頭駕馬車。箱內偶爾還會有些聲音傳來,諸如:

「我脫褲子你也脫褲子幹嘛?」

「我身上還有別的傷口嗎?你一整罐藥都快塗完了耶!」

「柳大哥你心跳的好快莫非是要走火入魔了?不對啊你一點內力也沒有!」

「額……什麽東西硬硬的一直戳我?」

亂七八糟的柳長月,他還兩個屬下在外頭,竟然這麽明目張膽猥亵那個小家夥。

在外駕車的天癡很郁悶,一同駕車的蘇笛也很郁悶。

他倆雖然一點都不想聽車廂裏傳出的動靜,但誰叫自己是手下,裏頭的是自己的老大,于是萬般無奈,只得黑着臉,一路聽,一路聽……

+++++

回程的路不是來時的那一條。幾天之後,他們入了一個小城鎮。蘇笛找了鎮上最好的客棧,先安置好他家主上,再吩咐好酒樓廂房後,便守在柳長月申報看着他們吃東西。

桌上為首的是柳長月,接着坐着的是小闕和天癡,當一桌豐盛的菜肴上桌時小闕才拿起筷子,便發現蘇笛又是那副眼觀鼻鼻觀心的乖巧模樣,靜靜立在柳長月身後。

「蘇笛怎麽站着?快坐下一起吃啊!」小闕覺得奇怪說道。

天癡用筷子插了一顆紅燒魚丸子塞進嘴裏。他邊嚼邊出聲:「別理他,咱們當中他輩分最小,他吃飯時候喜歡當侍童侍奉他家老爺子,你就讓他站去。」

柳長月沒說話,眼眉當中靜靜的,雖有種不怒而威之感,然比起遇上小闕之前那種殺伐之氣,神色已溫和太多。

小闕扒了幾口飯就不吃了,他心裏也明白蘇笛的身份就是柳長月的下人,要他和柳長月同一桌吃飯那是折煞他,可在這之前為了趕路,他們已經連吃了三天的幹糧,看着蘇笛瘦瘦小小一直站在柳長月後頭的感覺,小闕覺得有些不好受。

小闕放下筷子朝柳長月說道:「柳大哥,我到街上晃晃買點東西,你能不能讓我帶蘇笛一起去?」

蘇笛瞟了他一眼,那帶點媚色的眸子在小闕眼裏看來很漂亮、很精神。

柳長月應了一聲。「別跑太遠了,要銀子的話,蘇笛身上有。」

小闕開心地點了一下頭,跟着便站起來抓住蘇笛的手往樓下跑。

蘇笛為柳長月傳的是二樓靠欄杆的位置,從這位置往下看,恰巧能看到這個小城最繁華的街景。

柳長月見小闕和蘇笛從客棧門口離開後,就在附近晃來晃去,偶爾看到賣小吃的攤子,小闕就會買兩份,自己一份、蘇笛一份,然後兩個人逛起街來。

看着他們兩人在人群中鑽過來鑽過去,小闕臉上都是笑,有時蘇笛遲到好吃的小東西也會睜大眼睛,稍微笑一下。

柳長月放下筷子,就在頂上看着兩個小家夥朝着一攤攤小吃撲過來又撲過去。

天癡這些日子是跟着柳長月還有小闕一起過來的,回想這幾日的情景,再見如今柳長月望着小闕那萬般寵溺的神情,靜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道:

「明明就是親父子,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柳長月沒理會天癡。

天癡拿着酒瓶就口,猛灌了一大口,「砰」一聲把瓶子放在桌上,結果瓶子裂了開來,酒水灑了一地,桌子也壞了一角。

天癡眼神有些悠遠,回憶起初見小闕的那次,緩緩說道:

「我記得那時接到你的死訊,沖回清明閣時,就見一個陌生的孩子跪在你的棺木前大哭。墨虹說他已經哭了七天七夜,還說他是宴浮華生的,是你的兒子。

宴浮華藏得好,我們都不曉得你有兒子,聽說是韓寒用碧璃珠換了宴浮華吃醋來與你相見,你才趁機把人給騙回清明閣的。

那時你沒了氣息,當下不知情的人包含我在內就想把他當成下任閣主供養起來。那時候他還沒這麽瘦,一張臉跟包子似的,我就覺得,這麽一個水靈靈嫩不拉幾的小孩将來怎麽扛得起整個清明閣。

後來宴浮華派人來把他押了回去,接着墨虹收拾了一切,我才知道原來你沒死,一切都是在耍詐,要詐出柳天璇這只老烏龜。

可當你們再相遇,明明就是血脈相連的父子,就算他為救人失去記憶,就算他臉上戴了人皮面具,但這麽親近你也應該發現他是你兒子了不是?」

柳長月看着小闕和蘇笛拿着一包炸麻花你一根我一根吃的開心,他臉上也随着挂起淡淡的笑容。

小闕意識到酒樓樓上有人正看着他,擡首見到是柳長月,便咧了個大大的笑給他,貝齒在陽光下白的發亮,眯着眼睛,可愛非常。

柳長月看着小闕,頭也不回地道:「你這該去問老天爺,為什麽讓我遇見他時他忘了一切、為什麽他帶着人皮面具讓我不曉得他是我的孩子。」

天癡翻白眼。「那也得等我死了才能去問吧!」他又說:「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恢複記憶怎麽辦,如果他曉得你明知道自己是他爹,還對他做哪些事他會怎麽想?如果他要離開你……到時……你又該如何?」

柳長月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慢慢敲着。一聲一聲,「叩——叩——叩——」

當下氣氛一下子冷凝起來,屬于柳長月那種迫人威壓再次出現,天癡屏住氣息。

「血緣算什麽?」柳長月一字一句,說的緩慢「父子又如何?」

「主上!」

「以前,我從不曾強求過任何事。」柳長月面容平靜。「誰要來便來,不喜歡了就去。但如果他想離開,除非死,否則我不會放任他離去。」

天癡愣了一下,想開口,卻又聽見柳長月說:「不,也許就算他死了,我也不會放開他。我會把他燒成灰,然後放進酒裏,一口一口地喝下肚去。」

「……」天癡聞言怔愣不已,好一會兒才得開口道:「你這瘋子……」

「清淵死時,你不也是個瘋子?」柳長月淡淡一笑。樓下那個孩子不知買了什麽,又在對他招手了,還一跳一招手,跳得開心。

+++++

小闕和蘇笛從大街中央的酒樓開始往左邊吃,吃完之後又往右邊吃,兩個人的肚子都鼓起來後蘇笛留了個心眼,提醒小闕主上喜歡甜食,小闕這才又同一條街從頭逛到尾,買了幾樣看起來樸實,吃起來卻頗有地方風味的小點心,準備帶回去給柳長月嘗嘗。

可還沒走到酒樓,柳長月自己一個人便尋來了。小闕見到柳長月獨自一人時有些吃驚,連忙問道:「你怎麽來了?天癡呢?他麽陪着你?」

柳長月笑着說道:「他有事先走了,我閑着無聊便過來陪你。」他又道:「一路走來見這些攤販賣得也不過是些平淡無奇的東西,怎麽你還能和蘇笛逛上兩回?」

蘇笛拿手肘撞了小闕,小闕期限有些疑惑地看着蘇笛,然後蘇笛看着他手上大包小包的東西,他這才會意過來,連忙把懷裏的東西全往柳長月身上丢。

小闕說道:「我買了很多吃食,柳大哥吃吧!我試過,都很甜的,你不喜歡雞鴨魚肉白米飯,所以我就買了一堆甜的,這樣肚子才會飽。」

聽到小闕這麽說,柳長月又笑了。他笑得眼眉深深,看起來心裏是真的高興,可小闕塞了這麽一大堆過來,讓他連手都沒地方放,這時蘇笛馬上接受柳長月懷裏的東西,然後小闕眼利手快馬上跳出來一包紙袋裝着的麻花卷,拿了一個出來,說道:「最好吃的就是這個了,柳梢城王記的炸麻花!聽說出了這裏,就再也沒有這麽好吃的麻花了。」

小小的一個麻花辮子,只半個手指大,面粉揉過後用油炸了,趁熱淋上糖漿後吹涼,反複三、四次淋糖,小闕吃的時候覺得甜的牙齒都快掉了,但因為蘇笛說越甜的柳長月越愛,所以他肯定柳長月喜歡這味,便立刻挑了出來。

柳長月手也不動,就張開了嘴,小闕當下也沒想,遂将麻花卷塞進了柳長月嘴裏,然後一臉期待地看着柳長月眯着眼嚼了嚼。

柳長月「嗯」了聲,點頭。

小闕高興地又從紙袋裏拿了個糖裹的麻花卷遞給柳長月吃,兩個人就這麽邊走便喂,直到這條長街被小闕逛了四次,其中還多買了兩包糖麻花,蘇笛抱着一堆吃食走得腳都累了,太陽西下,他們才緩緩回到客棧裏。

+++++

這晚,小闕和柳長月一間廂房。

桌上堆了一堆的東西,都是小闕賣給柳長月的。

流程那個有和小闕分別沐浴完,他看着幹幹淨淨的小闕整為裏衣綁着帶子,于是就将人打了過來,親了親額頭,吻了吻嘴角,而後伸手拿過幹淨的巾子替小闕 将仍濕着的烏發慢慢擦幹。

小闕穿好裏衣,擡起頭來,微笑地看着柳長月。

他對柳長月的好并無所求,但也就是這份單純的好,讓柳長月放入了心裏。

柳長月覺得當小闕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自己好像就不再是那個自私自利,冷血無情的清明閣閣主。他覺得自己這副應該腐朽的軀體仿佛有了溫度,也第一次感覺血液裏似乎有東西在流動。然跟着 一切起了變化的,是一個叫小闕的孩子,而這孩子給予他的這種感情,名叫愛情。

完了整天而且傷還未痊愈的小闕覺得累了,他一沾床就昏昏欲睡。

柳長月熄了燭火後,讓小闕躺在自己胸膛上,他環着小闕的腰,兩人相擁而眠。

這一晚,很安靜。柳長月沒對小闕做什麽,只是在睡意尚未來臨前抓着小闕的手,親了親他的手背。

其間小闕再他懷裏拱來拱去,尋找着好睡的姿勢。

柳長月也不覺得煩,只是等着小闕慢慢消停下來。

客棧後頭種的幾棵樹上傳來寒蟬細細的叫聲,他閉着眼,懷裏摟着給了心的人,縱使是個冷到樹梢都結出冰渣的夜裏,也不覺得寒冷。

+++++

隔日大清早柳長月就把小闕叫醒了,外頭的天還很暗,小闕揉着眼睛問道:「什麽時辰了?」

柳長月取來衣衫一件一件地替小闕穿好。「寅時。」

「寅時?」小闕伸了一下懶腰。「今日怎麽這麽早?」

住在他們隔壁的蘇笛老早就醒了。他打了熱水過來,柳長月便就這那盆水擰濕巾子替小闕把臉擦幹淨,等自己将小闕整個的打理好之後,才換蘇笛服飾柳長月拭臉更衣。

小闕揉了揉眼睛,帶了半晌情形了之後見到蘇笛和柳長月的模樣,忍不住笑着說:「為什麽是柳大哥幫我擦臉吸收換衣服,然後小笛子幫柳大哥洗臉更衣?這樣感覺好奇怪。」

蘇笛答道:「有什麽奇怪的。主上喜歡一切幫小公子來,屬下自然管不着,但屬下是主上的貼身侍童,自然得幫主上打理一切。」

蘇笛接着又快速地将兩人的東西收拾好,而後流程那個有走在前頭,小闕站在他身側,蘇笛微落在後,三人一起離開了客棧。

小闕途中想起了一件事,轉頭問蘇笛道:「為什麽要叫我小公子?」

蘇笛低頭順眉,說道:「主上吩咐的。」

小闕立即往前踏了一步,揪住柳長月的袖子、擡頭說道:「柳大哥,叫小公子挺奇怪的。為什麽不叫我宴公子,還是宴少俠?」說到最後那個少俠,小闕自己都笑了。

柳長月摸摸小闕的腦袋,也沒解釋,三人便一起下樓用過早膳,然後上了馬車繼續前行。

+++++

馬吃力一包一包的全是小闕昨日哎街上給柳長月買的甜食。

蘇笛再前頭駕馬車,車廂內只剩柳長月和小闕兩人。

可來時原本覺得煩悶的旅程有了個心裏合意的伴,不論是一路黃沙滾滾的煞人風景,還是遍地草樹凋零的無聊場景,都不讓人覺得厭煩。

車廂裏小闕就挑着幾樣不錯的吃食一口一口地喂柳長月。

兩個人說說閑話,偶爾喝口茶水,柳長月被服侍得挺舒服,小闕也眼眉眯眯地嘴角往上揚,痛柳長月話得開心。

但就在這愉快的氣氛中,小闕突然感受到了一絲淺淺的殺氣。柳長月沒有內力察覺不到,但小闕和蘇笛都察覺到了。

蘇笛停下馬車,小闕立刻從車廂內跳了出來。

道路兩旁是高聳入雲的樹林,小闕眉眼一斂,左手赤焰劍「當」地一聲彈開,他右手一握黑色劍柄,真氣自然灌入劍身之中,頓時一柄化作赤紅色的劍便在他手中,然而他白衣飄飄,面如冠玉,盡管神兵利器在手,卻如仙人之姿,毫無戾氣。

一束劍氣由林中暗處傳出,小闕長劍一揮,立刻當去那股劍氣。

緊接着又有五道劍氣同時朝交情而來,小闕赤焰劍一挽,回旋間将五道劍氣同時掃掉,其中還包括一枚帶毒的鐵蒺藜。

小闕大喝了一聲:「出來!」

他內力深厚,雖曾受傷,然至今已恢複八、九成,那醫生大喝猶如獅子吼,震得林深處飛鳥亂竄,同時也有六名黑衣刺客一齊從林中躍出。

「誰派你們來的?」小闕皺着眉頭問。

黑衣刺客沒說話,持着劍圍住小闕,下手狠戾,不要命似地朝小闕攻來。

他們每一招每一式都幾乎相同,且以黑布蒙面,劍上有蟠龍紋,看得出是受雇的殺手。

對方劍法很準,幾乎都是對着小闕的要害招呼,幾個人同時上,留下的一、兩個暗中使着暗器,可小闕自從那日與天癡大鬥玩後又為了吊命被輸入了清明閣兩大高手的真氣,此一時彼一時,這時的他已想起大半師門劍法,又加上體內豐沛真氣流轉,當下赤霄訣一使,才兩式而已,便将六名刺客打得一塌糊塗。甚者,六個人全都被掠倒只花了一刻多一些的時間。

小闕環伺了全趴在地上起不來的刺客一眼,點了點、挑了挑,最後選中在他與人對戰時老是偷放暗器的那個。

見對方還在地上爬動,想要逃跑。小闕一腳就榻上他的背,怒道:

「是誰派你們來的?你們是受雇的殺手對不對?誰違反了當日的誓言?那是所有人明明都發過誓,不許想任何人吐露一字半句的!到底是誰破了誓言,說出他的名字,我就放你們走!」

另外五個人趴在地上裝死,而悲傷被小闕踩住爬不開的殺手則哆哆嗦嗦地道:「大俠饒命,小的們不知道是誰要大俠的命。只是到買命錢是個姑娘付的,小的只看到這個,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小闕眉頭皺的很深,他将赤焰劍扣回手腕上,伸手點了那幾個殺手的穴,讓他們不得動彈。

之後他又東看看西看看,在林子裏晃了一圈出來之後才回到馬車裏。

而後前方的蘇笛似與他心有靈犀,待小闕坐穩,遂駕馬而去。

小闕坐在柔軟的獸皮墊子上,一臉不開心。

柳長月問道:「方才人都已經制住了,還跑到林子裏晃了大半圈幹什麽?」

小闕聞言擡起頭來,「噢」了聲,「我看天氣冷,怕是快下雪了,點住他們的穴道後他們有幾個時辰動彈不得,如果雪來了肯定會冷到,所以跑進林子裏想找找有沒有幹草什麽的想要讓他們蓋一下。」

柳長月聞言失笑:「你這小笨蛋,人家都來要你命了,你還怕人死掉!」

小闕靜了一下,聲音低低地道:「那些人也不是故意要來殺我們的,他們說是一個姑娘拿錢買我們的命。柳大哥,我這回真的給你添麻煩了。當時在天壁山莊我只想要保住朋友們的性命,他們發了誓,我信了的,可是今天卻有人派了殺手過來。如果我沒跟你一道走, 或者我的傷沒恢複的話,肯定會連累到你的……」

看着小闕洩氣的模樣,柳長月說道:「第一次信人就被背叛,滋味不好受?」

「……嗯。」小闕說:「我以為人在江湖就是要以信義為先。」

柳長月摸摸小闕的腦袋,笑道:「你還小,在既然不知道除了信義,還有面子這回事。」

「面子?這與面子何幹?」小闕不明白。

在外頭駕車的蘇笛插嘴道:「小公子不知道,那天被主上用計所囚的人中,不乏江湖新銳、門派長老,那些人不是心懷傲氣,就是以為自己有本事。可去了一趟天壁山莊卻差點連命都不保,這還不郁悶死。」

「所以因為郁悶就可以買兇殺人?」小闕側首,疑惑問道。

「是啊!」蘇笛道。仿佛他講的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

「……」小闕悶悶地道:「那也改光明正大自己來殺才是,也讓我們看看那個人到底是誰,以後遇見,我就不當他是兄弟了。」

柳長月笑道:「就這點破事,也讓你往心上放去?」

小闕嘟了嘟嘴,不說話了。

柳長月又道:「這些人應該不是你那些朋友買的。」

「啊?」小闕茫然看着柳長月。

之間柳長月一臉寵溺的笑,慢慢解釋道:「其中一人也說,買兇的是名女子。你說,那日我放過的除了你一大堆兄弟朋友之外,還有誰是女子?」

小闕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林……袖兒……」

柳長月點了點頭。

可小闕接着更悶了。他東想西想,想一個女孩兒家被你們這群壞人當衆毀了名節,人家現下要來報仇了,他怎麽能阻止人家報仇呢?可自己又說過要護眼前人的周全……這亂七八糟的,是什麽爛帳啊……

+++++

果然接下來的日子都不得安生,幾乎沒兩天就有一波此刻來襲。

雖然沒回都讓小闕給打回去,可是小闕畢竟不是鐵打的,那些人又是白天來又是晚上來,又是還趁小闕去放風解手時跑過來。小闕原本的好脾氣被整的都怒了,蘇笛比他更怒,遇上些不知死活不往小闕那撞而往他身上或主上撞的,都直接被他的毒針毒粉賜死了。

這日晚間,方方生死一決完畢,小闕看着怒火沖天的蘇笛和一地的死屍,心裏頭也火大到了極點。

本來這些人不會死的,但不知是誰瞎了眼說坐在樹下烤着野山雞的蘇笛好欺負,就一窩蜂地朝最危險的蘇小笛子撲去,結果可想而知,還沒碰上蘇笛呢,就被毒的哥哥都翹了辮子。

小闕就算有意思想放人走,可人都死了,就也沒辦法了。

+++++

接下來,蘇笛還是烤着他的雞,柳長月半眯着眼靠着一顆老樹挺是閑适。

小闕把周圍收拾了一下,省的吃飯時還得看着七孔流血的殺手們,回來後才在篝火旁坐下,沒多久,林間的一陣騷動就然給他嘆了一口氣,又執劍站了起來。

小闕無奈又認真地轉身說道:「你們別再來了,再來我就真的殺你們了喔!」

柳長月被他的口吻逗得發笑了,可卻什麽也沒說,還是安靜地靠着樹。

樹林間這時冒出了一個白色的女子身影,不是小闕所想的穿黑衣的殺手。

而待他仔細一瞧,又大吃一驚,這穿着白衣白裙,手臂上別着麻紗的,不正就是天壁山莊的大小姐林袖兒嗎?

小闕轉頭看向柳長月。柳長月察覺小闕的視線,稍微看了一下來人,發現竟是林袖兒,漆黑的眼就越發深濃了起來。

「一路跟着我們也不累,我還在想你何時才會現身呢!」柳長月說。

小闕對林袖兒沒辦法下手,朝着蘇笛喊道:「小笛子,你來打,我不和女人打。」

蘇笛「呿」了聲道:「禀告小公子,屬下正在烤山雞給主上吃,沒空,小公子您自己打。」

林袖兒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漂亮的臉蛋上還有着一些細碎的傷痕,小闕才在想着那些傷肯定是當時在天璧山莊留下來的。心裏正在糾結,沒想到林袖兒舉起了劍便朝小闕刺了過來。

「喂……」小闕皺着眉邊閃邊跳。「我不想打你啊,你別過來成不成?」

沒想到小闕的話想刺激到了林袖兒,林袖兒發狠般揮劍就朝小闕亂刺。

那沒章法又不要命的劍法讓小闕躲的狼狽。

而就當一直處于守勢的小闕被林袖兒不深不淺地劃了兩劍,血染紅了上號的白色衣衫時,蘇笛「噌」地一聲站了起來,手裏捏着沾有劇毒的毒針就往林袖兒射去。

小闕吓了一跳,連忙一劍挽花,将蘇笛的毒針全擋了下來。

蘇笛站了起來,單手叉着腰怒道:「小公子,我這是在救你。」

小闕嘆了一聲,搔了搔頭,說道:「我下不了手,你也別跟着亂了。」

蘇笛眼睛瞪大了起來,怒氣沖沖地看着小闕。

小闕轉身對林袖兒道:「你走吧,我都讓你劃了兩劍了,要再繼續這樣下去,只守不攻,柳大哥會生氣的!」

林袖兒眼裏盡是怒意與淚水,他不但不領小闕的情,更捂起耳朵在林間放聲尖叫,那聲音簡直如魔音穿腦,聽得小闕和蘇笛耳朵都痛了起來。

當下,林中又跳出了七名殺手,然而當這七人一躍而出無聲落地時,蘇笛的神色就凝重起來,小闕亦皺起眉頭。

七名殺手持着相同的匕首,黑衣着身,黑布蒙面,他們一出現便迅速接近小闕,近身纏打。

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匕首若使得好,近身之後反而會讓對方的長兵器無法施展開來。

小闕初次遇到這樣的對手,連中三招後,蘇笛立刻加入了對仗之中。

蘇笛使針,對着對方的穴位猛紮,小闕使劍思索片刻後散了劍中霸氣,只留一絲真氣于赤焰劍中,當下讓赤焰劍軟了下來,拿着當鞭子使,一卷一挑,就将對方的短兵器甩飛出去。

小闕與蘇笛雖然第一次聯手,但就像天生心有靈犀一般默契十足。

失去武器的殺手會被蘇笛毒針所傷,随後不到一刻的時間,那幾個厲害的敵人便全數倒地。

就當解決了全部的人,小闕才想松口氣時,蘇笛的尖銳又叫小闕緊繃了起來。蘇笛驚恐地喊着:「主上!」

小闕一轉身,就瞧見那被他們所遺忘的林袖兒已經站在柳長月面前,與他靠得極近。

林袖兒開口,眼淚随着話語一起流了出來。「你……殺我父母……辱我清白……該……死……」林袖兒的劍橫舉在柳長月頸項邊,小闕和蘇笛看到這一幕吓得都快昏倒了,然而柳長月卻只是靜靜地朝林袖兒笑着。

「笑……什麽……」林袖兒聲音破碎,似乎太久沒開口,連講話都不順暢了。

「想殺我?」柳長月問。

「對……殺……了你……」林袖兒眼淚不停地流。

「你知道一般習武者對上殺手,敗給殺手的最大原因通常是什麽嗎?」柳長月不鹹不淡地問,仿佛架在他頸上的不是劍,絲毫沒有懼怕的神情。

「什……麽?」

林袖兒才一開口,電光火石之際小闕和蘇笛只看見柳長月右手指尖一動,而後林袖兒竟然就倒到地上,睜着不敢相信的雙眼嘴裏「喀、喀」出聲,而後身軀開始劇烈的痙攣,鑽心刺骨的痛讓他想要尖叫,但卻又叫不出來。

因為他的喉嚨被開了一個大口子,傷口的顏色鮮紅刺目,但卻不知如何血被封住并未流出,而他就在這痛苦積累到最高之刻,帶着恐懼之意,長大眼睛,死在三人面前。

「出手太慢,失去先機。」柳長月說。

他右手指尖夾着一片閃着暗藍熒光的柳葉刀。是那一小片的刀劃破了林袖兒的咽喉,更是那一小片刀上淬的劇毒,讓林袖兒痛苦地死去。

看着林袖兒瞪大雙眼氣絕身亡的模樣,柳長月慢慢彎起嘴角,如同嗜血的修羅般笑了,笑得讓人不寒而栗。

柳長月對着已死的林袖兒說:「你爹想盡辦法救你,你卻想盡辦法往我這裏來。當你的愚蠢讓你自己喪命,這也就怨不得誰了。」

小闕看不出來,但蘇笛卻知道這一刻,柳長月很高興。柳天璇一脈原本就是要完全絕了,才算報完仇。那日主子話中有話,放林袖兒一馬時蘇笛就明白了。

主子早肯定林袖兒會再回來殺他,而他只保林袖兒當日一命,沒保以後。

當林袖兒真的自投羅網,主子也親手了斷了柳天璇最後一滴血脈,自是開心。

+++++

小闕看着死的凄慘的林袖兒,又想起在天壁山莊那幾日,深深嘆了一口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