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皇都煙柳之盛,甲于天下。真個是:地當尺五天邊,處處歌臺舞榭,人在大千隊裏,時時醉月評花。說不盡的繁華,描不盡的情态。然而杜思盟此刻腦海中始終想着心事,可憐花了一千兩銀票包下來的新花魁見他心不在焉,不由面上現出不忿之色。
杜思盟一面與她虛與委蛇,一面倚窗持觞,眼光向窗外一蕩,只見一個青衣少年正站在對面攤前賞玩折扇。立刻跨出門去,在鸨母驚疑的目光中把一錠白銀在她眼前一晃而過:“有勞媽媽,将那邊那位小兄弟請上來。”
秦錦書跟在龜奴身後上樓。杜思盟聽着旁人議論:“怪不得包了琴官姑娘卻只是飲酒,原來是個……”“不過這位小公子生得比琴官還要……啧啧……”心裏竟有一絲欣喜。
杜思盟心下暗喜,面上卻裝作什麽事都不知道的模樣:“玉郎,想不到你竟出來游玩。看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他攬過秦錦書的肩膀,屏退旁人,對委委屈屈的花魁道:“你去看着門,別讓旁人打擾我和他敘舊。”
秦錦書在別人暧昧的眼光中莫名其妙:“杜兄怎麽會來這裏?”杜思盟搖頭苦笑:“唉,沒法子。裕王叔帶着母夜叉進宮面聖去了,躲她呗。思來想去,只有這裏最安全。長寧一個女兒家千金之軀,總不至于闖進來。”
“可是杜兄之前提過的青梅竹馬?我雖然不知道世間的情愛為何物,不過聽人說起來,倒是一件極甘美極快活的事情。”
杜思盟道:“錯了,錯了。來這裏的男子才為了做極甘美極快活的事。要問世間情為何物,叫人一寸一寸愁斷腸。”
秦錦書似懂非懂道:“為什麽愁斷腸?隔壁琴官不是杜兄有情有緣卻無份的人嗎?”
“胡說,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她。”
秦錦書的表情似乎輕松了些:“我帶杜兄去一個絕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他一手掐了一訣,原本熱熱鬧鬧的大街上一下子冷冷清清空無一人。他推開房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杜思盟這才發現青樓裏也是無人模樣,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們兩人。杜思盟對他笑了一笑,毫不猶豫地邁出去。兩人信步而游,不知不覺間竟來到皇都郊野。杜思盟走得暈頭轉向,只覺周遭景色并無差別。古木叢茂,長松彌山,忽折向北,忽折向西,忽折向南,山重水複。只有被錦書牽着的手是實實在在的。
時鳥喧樹間,聲幽而細,入耳不厭。愈走愈是荒僻,風景卻愈見清幽。穿過一座山石橋洞,眼前景色豁然開朗。只見殿宇幾所兀然出立,恍若神宮仙宇。宮門上懸一匾額,上書“神霞洞府”。
杜思盟仰頭矯視,長嘆一口氣道:“看來前幾日講的白狐精的故事并非我杜撰。”
秦錦書淺淺一笑:“即使是天狐一族,純白色毛皮的狐貍也是世所罕見。我見過的族人裏,只有大哥和母親。”
杜思盟攬過他肩膀,“你當真是狐貍變的?你是什麽顏色?”秦錦書并不答話,過了一會,轟然變成一只小紅狐,從寬大的衣裳裏擡起濕潤的眼眸。
杜思盟只覺心中有一根弦被撥動了一下,铿得一聲脆響。他抱起小狐貍,不由得撫弄他的尾巴背脊,又忍不住撓了撓他的肚皮。
Advertisement
小狐貍突然輕咬了他的手指一口,跳到草地上,滋溜一聲鑽進衣袍裏躲了起來。他被摸肚皮了,他有點憂郁。
杜思盟蹲下身用手指輕戳青裳裏隆起的小包,軟軟的手感十分誘人。“玉郎,在下向你賠禮道歉。在下不該毛手毛腳,唐突佳人……呸,唐突玉郎你……”
毛團動了動。頃刻間,杜思盟驚覺手底下已不再是軟茸茸的狐貍毛皮,而是一具溫軟滑膩的少年身體。
秦錦書甫一變回人形,衣衫不整青絲淩亂。杜思盟在旁呆滞得恰到好處,毛手正搭在他腰側。秦錦書也不惱,唇角兀自勾起一抹笑,目光粼粼,不知在沉吟什麽。忽而攀住杜思盟肩膀,沒頭沒腦地将唇湊上來。
荒林野地,神宮殿前。
杜思盟想左右不是凡塵俗地,總算可以說不能說的話,做不敢做的事。正思忖間,一條軟滑的小舍鑽進口中。他心下一橫,索性拿手擋在秦錦書腦後,将他壓在草地上深深吻過。
半晌唇分,秦錦書躺在草上笑得像吃了蜜糖的孩子。他舔舔嘴唇道:“原來讓凡人趨之若鹜的味道竟是這樣。我終于知道兄長為什麽心甘情願跟着那個凡間女子走了。”
杜思盟摟住他囑咐:“這種滋味跟我試過便可,千萬別再去找其他人試。口蜜腹劍聽說過沒有?凡人用心險惡者甚多,說不定在嘴裏抹毒藥,或是腹中藏刀劍,害了你這個不知世事的。”
秦錦書的笑容裏,此刻方有些狐貍精的狡黠:“受教受教,我一定不找旁人試。”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