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杜思盟記得那少年最後對他說:“不過民間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煩請公子以後多告訴我些。”
額頭還腫着,他在床上坐看了一天書,等天暗下來了,找了一個宮人推說自己上回避雨時有重要東西落下。
廳堂裏沒有點燈,青衣少年靜靜跪坐在竹簟上,月光落在他身上。
青衣與他,正像是水和月。
少年聽見腳步聲擡頭。杜思盟猝不及防,又晃了晃神。有三千桃花灼灼要為他這一擡頭而落,然而他卻毫不知情。
少年道:“家兄仙去後,我常常一個人在這裏靜坐。我怕杜兄誤會什麽,我姓秦名錦書,珠霖正是家兄的字。玉郎是家兄給我起的小字,自從家兄去後,很久沒有人叫了。昨晚杜兄這樣叫我,我感覺十分親切。”
杜思盟點燈後道:“正是。我昨夜翻來覆去思量,秦太傅每年都要為令兄辦一回超度法會,即使魂魄還在,也早不知超度到哪裏去了。”
秦錦書道:“家父怕家兄徘徊不去,不願進輪回道,這才年年超度。”
杜思盟道:“其實關于令兄,民間還有一個傳說。玉郎昨晚不是說想聽嗎?只是不知妥不妥當。”
秦錦書以手撐颚,饒有興趣地看他。杜思盟于是續道:“珠霖兄據說愛上了一個北疆女子,是不是真的?”
秦錦書一怔,長嘆了一口氣道:“家兄确實戀慕一個北疆女子。她将自皇都回北疆時,家兄曾執意追随。後來遇上些事,因而作罷。然家兄心中,一直耿耿于懷。”
杜思盟道:“據說珠霖兄前世曾是一尾白狐,一次落入獵戶陷阱脫身不能,得那個女子相救。後來修煉千年化成人形,找那女子的轉世報恩還情。這一世珠霖兄落入獵手陷阱現出原身,是為了再找到那個女子。”杜思盟自己說着覺得離譜,便大笑了三聲,卻見錦書神色有異,“诶,玉郎你……是我不對,令兄明明已經安眠,我卻三番四次驚擾他老人家清夢。完蛋了,我這幾日可都不敢一個人走夜路了。玉郎送我回去罷。”
秦錦書擺擺手:“杜兄這話錯了。家兄辛苦一世,總算身在北疆,綠水同流,青山合眠,心上人所到之處,逍遙快活,不會再回皇都。”
杜思盟見他說得認真,心下不由好笑。因站起身道:“不管不管,玉郎今晚非送我回去不可。”
日子過得很快。
葉公子被接入皇宮了,葉公子的病情有起色了,杜思盟的額頭好了,葉公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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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思盟六色不識,卻偏要黏着秦錦書學畫扇面。從早到晚,寸步不離。秦小公子脾氣溫和,即使一句話要說三遍,也從來不氣不惱。這樣一來,不要臉的小肅北王更加得寸進尺,趁秦侍書失寵的空檔,幹脆荒廢寧皇安排給他的院子,每天跑去秦錦書房裏睡。兩人出則同乘把臂,入則同榻共眠。
這天宮人來報:“葉公子醒了,正要見王爺。”
杜思盟握着筆的手一哆嗦,濺了自己一身墨點。他自己渾不在意,跟秦錦書道了聲失陪,便匆匆跟着宮人離去。秦錦書靜靜旁觀他這副模樣,眼中醞釀着沉思。
杜思盟見到病榻上的葉子陌。奇怪,從前不論何時見到他總是覺得心情歡暢,通體舒泰,這次竟然覺得他的臉病恹恹的,不如從前好看。
也難怪葉子陌大病初醒,兩頰凹陷,面色蠟黃,身子埋在厚厚的錦被裏看不見,不過其形銷骨鎖之态大致可以想見。杜思盟幾步上前坐在榻邊,按住他掙紮着起身的動作,“葉兄,你還在病中,今日你最大,你想讓小王做什麽,小王都聽你的吩咐,只不過千萬不勞你親自動作。”
葉子陌輕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費力的笑容。他說:“思盟,我只想像從前一樣與你手戲。”
杜思盟皺眉道:“不行。這東西傷神傷身,你的病一天不好,就一天不要想。”他回頭吩咐門外的宮人把一副收藏在另一殿內的棋盤取來,放置在房中央的桌上,“看到沒有,只有好了才能碰,這幾日過過眼瘾也就是了。”
他想了想不放心,複又囑咐道:“假如皇上同意陪你手戲,你也不要理他。免得傷了兩個人的身子。禦駕和禦醫都人仰馬翻的,禦醫百八十個輪流守着倒還好,皇上一個人守的時間抵得上他們幾十個,剛累得趴下。”
葉子陌看着他,漆黑的眼珠嵌在清瘦的臉上,看來竟有些可憐。
杜思盟見他這般,嘆了口氣,拍拍他身上的被子哄他:“你好好躺着,我給你講白狐精的故事解悶。”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