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32)

們的壓力果真就小了一些,雖然瞧上去只是杯水車薪,但有些時候,卻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尤其是對邪闕他們來說,片刻喘息的時間就是轉機。

天劫未曾落下一半,他們已經飛到了第七重天。

這沒什麽值得喜悅的。

越往上,越難走。

尤其是第九重天,境域內藏着一道彪悍神雷,它不像其他雷劫一樣會落下,只守株待兔,等待修士靠近。神雷不僅威力無窮,還是長了眼睛會拐彎的,只要被它盯上,一準兒追你到天涯海角,根本無法躲避,修士最終只能用身體抵擋。

但凡隕落的飛升者,大都死在那道神雷之下。

而仙界衆仙魔無法私自下界,也正是因此神雷之故,遇仙殺仙,遇魔滅魔,彪悍之極,故而風光絕美的第九重天,又被無數仙魔稱為神雷葬仙境。

展眼,第八重天……

“想不到夙冰的元嬰天劫,竟能分走如此多的雷劫。”鳳凰神火同辟雷珠有異曲同工之妙,但鳴鸾的翅膀依舊焦黑一片,自己回頭一瞅,尾巴上的翎羽更慘,“難怪你會叫我禿雞,我從前沒發現,沒了毛,還真像一只雞。”

“少侮辱雞了,拔了毛,你連只雞都不如。”

邪闕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軀體上四處都在冒煙,但還不忘嘲諷鳴鸾。頓了頓,他又說,“至于天劫,想必秦清止給了阿夙靈玉,她在下面結了一個引雷陣吧。?”

鳴鸾吃了一驚:“她能受的住麽?”

邪闕淡淡說:“應該可以,畢竟是辟雷之靈。最多折損個百十來年修為。”

“折損百十年修為?那不等于退回練氣期去了?!”一道天雷下來,鳴鸾沒顧上躲,被劈個正着,腦袋咝咝冒着煙,驚詫道,“你既早已知悉,為何不阻止她?!”

“為何要阻止?”

悠閑的從雷雲中穿過,邪闕玩味兒的勾起唇角,“她原本不就是師傅送來,助我飛升的麽?從前在人界混,那是沒辦法必須求着她,等闖過雷劫,她對我來說也就無用了。女人麽,多得是,千蘿不還一直在仙界等着老子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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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鸾已經從驚詫轉為震驚:“你被雷劈傻了吧?!”

“是你傻了吧?”

邪闕睨他一眼,“自小到大,你被我坑的可還少,還不了解我的性格麽?我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折手段,幻形珠、月上冰魄、冰蟬甲,哪一回你不是被我吭了,再幫我背黑鍋,怎就學不聰明?”

“是啊,你自小如此,只是我還以為,歷經了這麽多事,你會有所改變。”

情緒陡然低落,鳴鸾縮了縮脖子,無精打采起來。

邪闕扁扁嘴,譏諷道:“其實是你變了,從前你總是高傲的厲害,自老子見你第一面,老子就讨厭你全家!憑什麽你生來身懷神血,而老子就要一次次的在人間歷劫?所以當你堕凡之後,連續涅盤,飛升無望,你不知道老子心裏多爽!”

鳴鸾悶聲不響的抖抖毛。

雷聲轟轟,邪闕還在宣洩自己心頭壓抑多年的恨,如個怨婦一般喋喋不休。

而鳴鸾已經徹底蔫了,脖子完全縮了起來,明明渾身燃着火,心裏卻一陣陣的發寒。

邪闕罵的再難聽,他也聽不進去了,眼看快到沖上第九重天,他突然将腦袋伸了出來:“邪闕啊,上面就是神雷葬仙境了,我靈氣有些不足,需要調息片刻,你先上去幫我頂一頂,可好?”

“哼,沒用的東西!”

邪闕不屑的哼了一聲,仰着頭一鼓作氣飛高數丈,以真龍之氣抗衡天雷。

正抵抗着,身體忽然一僵,被一道火光結成的禁制困住。

“禿毛,你做什麽?!”

“你冷靜些,聽我說。”鳴鸾展翅追上,正面對着他,目光微微有些閃爍,“邪闕,從前師傅讓我照顧你,我承認那時我自負神裔,十分瞧不起你,我很抱歉。自我堕凡的這許多年,無論是看在師傅面上,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你數次不計前嫌施以援手,我鳴鸾,早以将你視為此生唯一摯友。”

“所以呢。”邪闕冷笑,“你報恩的機會來了?”

“你最清楚咱們的情況,就算是中元那日,也不敢保證安穩無恙的通過葬仙境,更何況如今?”鳴鸾仰首望向九重天外那道光柱,目光灼灼,“天界之門即将關閉,你我總要活下來一個,去侍奉主人吧?我是你師兄,便由我去将神雷引開,再贈你鳳凰真元護體,你一定可以平安渡劫的。”

“鳳凰真元?你不要命了?”

“所以你一定要成功,去完成我二人的夢想。”

鳴鸾淡淡一笑,倏忽化為人形,手掌置于腹部,一顆火紅滾燙的內丹随着掌力漸漸上升。可嘆的是,內丹即将從口中吐出之時,陡然被一道靈氣扼住脖子,他錯愕之下,天靈蓋陡然一陣刺痛,內丹又被生生拍了回去!

鳴鸾驚詫萬分,轉過頭,只見邪闕正笑吟吟的站在他背後。

“你怎麽……!!!”

結界內分明還有一條龍體,鳴鸾腦子懵了片刻之後,瞬間清醒,“你用了分|身術!”

“是啊。”

“不可能!你何時用的?為何我毫無知覺?!”

“就在老子連聲抱怨,而你對老子心生失望,縮頭當鴕鳥的時候啊!”

“你……!”鳴鸾氣憤的張了張口,他已經完全動不了了,便用內力罵道:“你陰我……!”

“陰你怎麽了?”

鄙視的睨他一眼,邪闕肅目,撣了撣袖子上的火星子,“我能看透夙冰,又豈會看不透你?莫忘記我本心魔化獸,你們任何情緒波動,我只要願意,都能感受出來。你一直催我飛升之時,我就已經猜到你想幹什麽了。”

鳴鸾頹然道:“邪闕,你別這樣,我還可以涅盤,但你會魂飛魄散的。”

“就你這五勞七傷的神體,就你還涅盤?”

邪闕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來。笑着笑着,他神色漸漸冷峻起來,同鳴鸾之前的動作相差無二,漸漸從體內逼出一顆流光溢彩的內丹,雙手結印,毫不猶豫的将內丹緩緩化開。

每化去一層,他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最後那些銀色的液體盈盈流動,凝為一道結界,将鳴鸾包裹在內。

事已至此,鳴鸾再無回天之力,只剩下滿目痛色:“你、你就不怕夙冰傷心麽?”

“所以你少啰嗦!早一分将你送上仙界,老子就能早一分趕回去救她!”

“……!!”鳴鸾死死瞪住他。

“你是非得逼我說些大義凜然的話麽?但我死到臨頭心裏難受,說不出來啊!”

邪闕怆然地笑着,笑着笑着,眼淚就落了下來,“我可是心魔,我自私,我貪婪,我怕死怕的厲害,這條賤命,我比誰都愛!你看,我家那塊兒木頭疙瘩終于開了靈竅,發現我的好了,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向我表白。你看,我和她認識了幾十萬年,卻從來不曾好好相處過一天,我還不曾帶她去瞧南疆那棵結橘子的桃樹,我還沒有孩兒承歡膝下,我、我真不想那麽早魂飛魄散啊!但我過不了自己這關,我沒得選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完全是在自言自語,“我真恨我自己,為什麽是心魔,為什麽能夠感受你們的情緒……既然身為滿腔怨氣的心魔,又為什麽不能再狠心一些?”

“我的女人在下界為我分擔天劫,而我的兄弟則打算為我碎掉內丹。我不知道也就罷了,可我知道了,還裝作不知道的讓你們為我犧牲,那我得是有多混賬啊……”

“得友如你,得妻如她,我究竟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可終究,還是會有遺憾的吧……”

“怎麽,當初就沒想起來帶她去南疆四處逛一逛呢……”

他微微阖了阖目,再度化身為龍。

龍首高昂,尾尖一甩,勾住将鳴鸾困住的內丹結界,向神雷葬仙境沖去!厚重的雷雲已經蓄勢待發,濃郁的黑色遮天蓋地,那藏在第九重天內的神雷也在蠢蠢欲動,随時會從某處鑽出來大肆吞殺!

……

此番震蕩太大,莫說仙界,便是神界都有所感應。

司命神君手中的棋子“啪”的掉在棋盤上,驚的對面打瞌睡的天極老翁一個激靈。

“神君,何事如此驚慌?”

“異數啊!”司命神君掐指一算,“天道穩固了幾百萬年,竟又出現了一個異數!”

“什麽異數?”天極老翁臉色變了變,也掐指算了算,“哦,我當是什麽,原是羽琰那老鬼的小徒弟飛升嘛!咦,渡的竟還是死劫,怪不得那老鬼近來心情欠佳,陰着個臉,瞧見八尾神君都不嘲笑了。”

“不!”

司命神君豁然起身,拿出天命盤,指尖紅光一點,幾行金光閃閃的小字便由天命盤中逸出。天極老翁放眼一望,喃喃念道:“怨念飄零散,慧根破命出,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果然如此。”司命神君釋然一笑,重新落座。

“羽琰老鬼那小徒弟是只心魔獸,此番渡死劫,自是怨念散盡。但這慧根破命……莫非又有凡人即将悟道封神了麽?”天極老翁皺着兩道白眉,頗為不解,“還有,這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又是什麽意思?”

“這就不是我這司命能管的事情了。”

“啊?”

“下棋。”

……

第九重天……

神雷一直潛伏不出,邪闕并沒有趁機向天界大門處飛,而是在雷雲之中鑽進鑽出,連連翻了好幾個滾,故意逸出陣陣煞氣,引得天雷怒吼連連,卻又奈何不得他。

直到,天界大門有關閉的跡象。

邪闕立時氣場全開,直奔光柱而去,“轟”的一聲,神雷光團也終于現身!

邪闕非但沒有躲避,反而在它沖出的一瞬迎面直擊,做出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一口将光團吞入腹中!

與此同時,龍尾尖端一甩,鳴鸾就被他打飛出去!

鳴鸾渾身僵硬着,不斷運氣,五官生生逼出血來,卻怎樣都沖不開這周身禁制。

最後,他放棄了……

神雷光團顯然是天道的執法者,也是所有天雷的母體,邪闕吞了神雷光團之後,反向下游直降。第九重天內的雷雲漸漸散去,而所有的雷劫,全都落在邪闕身上。

他渾身燃着火,直直向下墜落。

“什麽東西掉下來了?!”

“太陽?!”

地面上的修士紛紛揚頭,瞠目結舌。

黑蛟端看了半響,面上大驚:“……!”

而儒聖則張狂的大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夙冰正納悶,明明最厲害的幾道雷劫還沒落下,怎麽就風平浪靜了?因為識海受了傷,她幾乎是最後才發現不對勁兒,擡起頭,她終于看到那團火,仔細一辨,臉色就是一片死灰……

最終,還是失敗了麽……

她再也支撐不住,連連吐出幾口血,捂住胸口,頹然摔坐在地上。

火龍墜落的速度極快,眼看就要砸在夙冰頭上時,忽然又拐了個彎,直奔躲在一旁的儒聖飛去。沒人看到他是怎麽出手的,總之儒聖就被他卷進了火團之中。

火龍打了個彎,又向上空飛去。

“你這是何意?”

“老子死的不甘心,火大,得拉個陪葬的呀!”

儒聖驚愕之後嘲笑道:“你想殺我?你不知道我這只是一縷分|身?”

邪闕懶洋洋地道:“分|身了不起喲?你不知神雷可以僅憑一絲氣息,追蹤你真身麽?”

儒聖愣了半刻,待明白他話中深意後,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小子,神雷在第九重天啊!你覺得以你現在的情況,能将我帶到葬仙境去?你連三重天都到不了,就會魂飛魄散了吧?”

“哼哼,你就笑吧你,待會兒有你哭的。”

實在沒氣力飛了,邪闕停住。

他在空中打了個滾,向下望了一望,幽幽一聲嘆息過罷,緩緩阖上眼。身體蜷成一團,這個姿勢令他覺得很安全,似乎最初開靈識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吧?

自來處來,往去處去。

自己得此惡果,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幾乎所有人都在仰着頭觀望,夙冰卻沒有,她只是坐在地上,雙手頹然的捂住臉。只聽上空“嘭!”的一聲巨響過罷,耳畔湧入一陣又一陣的驚呼,一片片龍麟輕飄飄的落在她頭上、肩上、手臂上……

肩膀開始有些發顫,最後顫如秋葉,鼻翼酸的厲害,但夙冰始終哭不出來。

明明胸腔壓抑的那般難受,為何就是哭不出來呢?

為什麽?

難道自己真的已經看透生死了麽?

……

與此同時,元寶房內也是一陣巨響。

元寶直接被這股力量沖出房去,等煙霧散去,他回來一看,榻上儒聖待的地方,竟然只剩一堆焦灰!

元寶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怎麽回事?”名揚聽見響動,急匆匆的趕來。

“這就是天威麽?”

透過窗子,元寶擡頭看了看碧洗藍天,頭一次生出一絲敬畏,心口悶悶的,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

而夙冰兀自坐在原地很久很久,也許是識海傷的太重,她的意識渙散的極為嚴重,似乎有幾個人來同她說話,她一個字也聽不見。仿佛掉落在一片混沌空間裏,周遭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這個時候若是有人來奪舍,恐怕不費吹灰之力。

“為何我就是哭不出來呢?”

“這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

突然有人回答她:“你是火靈,火畏水,怎麽可能會有眼淚啊?呆瓜!”

“是這樣?”

夙冰滞了滞,脊背突然一僵。

她一個激靈轉過頭,只見邪闕攏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會有什麽反應。

但夙冰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神色木木的,又席地坐下了:“看來我的識海果然傷的挺重,竟被困在臆想幻境之中了,不過我不需要什麽自我安慰,你還是速速散了吧。”

邪闕差點兒咬了舌頭,一把将她撩起來,無奈道:“你仔細瞧瞧老子。”

夙冰皺皺眉,打量他一眼。

“你傷的沒那麽重,臨走時我将昆侖鏡放在辟雷珠裏了。”邪闕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烏木珠子,“所以你所受的雷劫,一大半全都反噬在我身上,你并未傷及根本,只需休養一段日子就好了。”

夙冰詫異,試探着用神識探了探辟雷珠,果然!

她腦子一瞬間清醒了不少,放眼打量周遭,真不是幻境!

“你……你真沒被雷劈死啊!”夙冰張圓了嘴。

“這麽希望我死?”邪闕嘴角直抽抽,“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當寡婦了?”

“不是,可你明明死了……”

夙冰懵了,她指了指地上的散落的鱗片,“……啊?”

邪闕摸了摸下巴,似乎也很疑惑:“不知道,我也以為我死定了。我可是吞了第九重天內的神雷的呀,你知道那神雷的威力有多大?在我體內炸開那一瞬,軀體是先于神識消散的,那種靈肉分離痛苦我真不願意回想。”

夙冰讷讷的看着他。

邪闕思來想去,臉上透出痛苦之色,最後咦了一聲:“就是啊,我明明死了,莫非我現在是鬼?我明明有影子……呸呸呸,開什麽玩笑,魂飛魄散了怎麽可能變成鬼?那我……”

“行了。”夙冰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別瞎猜了,你原本就是個異類,生生死死的事兒遭了那麽多回,說不定你之前數錯了,你還有一次轉生的機會。”

“這樣?”

邪闕擰着眉,似乎是在盤算這事兒的可能性。

“大……大人……!!”

黑蛟原本是來瞧夙冰,一眼瞅見邪闕,饒他性子如何沉穩,也被吓的一哆嗦,“您……您……”

邪闕煩躁的瞪他:“行了!我怎麽沒死是吧,我說我不知道你信嗎?!”

“信!您說什麽屬下都信!”

黑蛟眼睛濕濕的,奮力點頭。

邪闕就嫌棄的撇撇嘴:“小黑子,你怎麽會是條蛟呢,你明明就該是條狗才對!多少年了你說說,一千多歲了吧?化神期了吧?還是一副狗腿樣兒,怎麽改都改不了。”

黑蛟臉上讪讪,一句也不敢頂嘴。

他心裏冤啊!

這明明是愛戴啊好不好?!

夙冰忍住笑,拱手問道:“蛟大人,不知道那邊情況如何?夙曦呢?”

“夫人,您千萬莫要稱我為大人,真是折煞屬下了!”黑蛟惶恐的向後退了兩句,畢恭畢敬地道,“屍魃已死,陣法破掉,屬下下令保護北麓衆人順利抵達豐樂城,至于夙曦小少爺,他受傷昏了過去,妖身既已被識破,屬下自作主張,命手下将他送回了王都。另一方面,此次被玄音門和儒聖所利用,害大人遭受雷劫這筆賬,咱們也決定讨上一讨,蛇女等三妖,已經拔步趕往豐樂城,助北麓衆人打通返回北麓的關卡。”

“做得很好。”夙冰長長舒了口氣,“從此無極宗,便再與我無關了。”

“那就走吧。”邪闕說。

“去哪?”

邪闕眨眨眼:“帶你去一個地方。”

夙冰果然好奇心大起:“哪裏?”

“我在南疆有個窩,門口有棵不老不死的桃樹,必須給你瞧瞧。”邪闕臉上溢滿了笑,“在我以為我會死的時候,心裏就遺憾的厲害,如今莫名其妙的沒死,一定得帶你過去瞧瞧。”

“大人,是那棵結橘子的桃樹麽?”黑蛟湊上來問。

“要你多嘴!”

邪闕惡狠狠瞪他一眼,還想給夙冰一個驚喜呢,就這樣被破壞了。

黑蛟瑟縮的退下。

夙冰有些浮誇的叫道:“不老不死,結橘子的桃樹啊?!那真得過去瞧瞧!”

別管是不是裝的,對夙冰如此上道的反應,邪闕很滿意:“走!”

兩人騰空而起,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黑蛟忽然道:“對了夫人……”

夙冰一開始沒意識到他在喊自己,直到邪闕拿手肘碰了碰她,才反應過來。

“恩?”

“有一件事,屬下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聲,”黑蛟思忖片刻,說道,“在您和大人帶着屍魃出陣之後,那屍傀冢內居然又鑽出了一只小屍魃,估計是那只老屍魃的孩兒。”

夙冰微微一怔,怎麽可能?

一想也就明白了,老屍魃估計是個女人,當初被殺死祭煉成屍魃時,是懷着孕的。

“然後呢?”

“他們在陣法內,屬下們也無法幫忙,那小屍魃似乎很喜歡夏重霜的血,一直向此人發動攻擊,危難之際,一名女修替他擋了一劫。誰知小屍魃喝了那女修的血之後,神奇的就自爆而死……當然,那女修也死了,夏重霜是被他哥哥打昏了帶走的。”

夙冰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邪闕察言觀色:“那女修你認識?”

夙冰悶不吭聲的搖搖頭,邪闕便不再多問,祭出自己的飛行法器,帶着夙冰向自己的老窩飛去。夙冰突然問:“大白,你那能預知未來、能見到一生中最凄慘場景的乾坤萬象圖,你曾進去過麽?”

邪闕猶豫了下,颔首:“其實我是進去過的。”

“看到了什麽?”

“一片空白。”

夙冰呆:“一片空白?”

邪闕嗯了一聲:“對,什麽都沒有,一片空白。”

……

瞧着兩人相依相偎漸行漸遠,黑蛟抄起手凝神仰望,眯着眼淡淡微笑。說他狗腿也好,說他什麽都好,他都不在乎,雖然邪闕從來不承認,但他早已将其視為師傅。

他充滿幸福感的轉身,卻在不遠處看到一只紅狐蹲在草垛裏,瑟瑟發抖。

“赤狐?”黑蛟皺起眉,“讓你看着夫人,你躲在這裏幹嘛?”

“他們……走了麽?”

“恩。”

“小黑,我、我看到了……”

赤狐這才化為人形,轉過身,竟然滿面淚水,“我看到了啊……”

黑蛟被他這副模樣吓了一跳:“看到什麽了,吓成這樣?”

“大人他……他真的魂飛魄散了……”

……

邪闕所說的窩,真就只是個窩。

夙冰一直以為“窩”是洞府的代名詞,直到今天才明白,她真是想太多了。這就是山壁內的一個洞,像是拿爪子刨出來的,坑坑窪窪,洞門只有巴掌大,但裏面還挺寬敞。

什麽家具都沒有,只在角落裏擺着一堆稻草。

“小黑打掃的不錯。”邪闕連連誇贊,“都一千多年沒回來了。”

“你就住這?”夙冰額角青筋好一番抽搐,拔高聲音,“你就住這?!”

“呵呵呵,難不成你以為還有宮殿什麽的,讓你嘗把做王後的瘾?”

邪闕斜她一眼,擺明一副你想太多了的神情。牽起她的手,倏忽化為一道光,從洞口鑽了出去,走到崖邊的一棵桃樹面前,“對我們妖修來說,宮殿什麽的太可笑了,就比如魚妖,你讓它們睡床那是虐待。”

夙冰默默望天,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跨物種結合,果然是困難重重!

邪闕沒有注意她的心裏活動,目光一直鎖在那棵桃樹上。

夙冰這才正視面前這棵大樹,不看不打緊,果真奇妙。邪闕的窩挖在一處山壁上,外頭只有勉強能站幾人的石臺,周圍可以說寸草不生,唯有這棵樹挺拔而立,明明時節不對,卻滿樹桃花灼灼。

“它會結橘子?”

“對,開桃花,結橘子。”

“你是為了這棵樹,才在此地築窩的吧?”

“聰明。”

邪闕席地坐下,牽着夙冰的手微微一順,就将夙冰攬在懷裏,下巴重重擱在她肩膀上,懶懶散散,力道整個放在夙冰身上,“你也知道,我是師傅的心魔化身,在我最初有意識的時候,我每天都能聽到各種哭聲、罵聲,而我就是吸納這些怨氣慢慢修煉,慢慢成為靈體。所有凡人的喜怒哀樂我都有,有時候,還會不可抑制的帶入他們的仇恨之中無法自拔,險些丢去一身修為。”

“然後呢?”

“後來我就夢到這棵桃樹,心就靜了,不曾想,真讓我尋着它了。”

夙冰再次仰起頭,想要看出此樹的不凡之處,灼灼桃花忽然晃了她的眼,令她有一瞬間的晃神,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見到過此樹,還有一些隐約的身影晃動……

怔忪間,一瓣桃花打着旋落下,恰好覆在她的唇上。

她好笑,正打算吹掉,雙唇卻被邪闕牢牢吻住,桃花的芬芳立刻充斥口腔。

從前夙冰最是抗拒這種親昵,但此刻她沒有抗拒,甚至主動将身體探過去,同他唇齒糾纏。在經過渡劫一事之後,夙冰唯一可以确定的,也就只有自己對他的心意了。

那種失去的感覺,當真痛的要命。

她在前來萬獸山的路上,還曾潇灑的對風聲獸說自己經得起失去。

最終只證明了一句古話,無知者無畏。

“我們等着看日落吧?”唇瓣分離,邪闕歪着腦袋,翹了翹唇角,“我家門前的日落,美的你都不願離開。”

“好。”夙冰瞧瞧時辰,雲霞已經微微泛了紅,日落也就是半個時辰之內的事兒。

兩人背靠着背,惬意悠閑的說着話。

再一擡眼,忽然瞧見桃樹上真冒出來好幾個黃橙橙的怪異橘子。

“這能吃麽?”

“當然能吃了,就是不怎麽好吃罷了,苦的厲害,來,我陪你吃。”邪闕取了一個下來,剝開一瓣填進自己嘴巴裏,又剝開一瓣去喂給夙冰,自個兒眉頭卻是突然一皺,“不對啊,怎麽變味了,甜成這樣?”

“是比尋常橘子甜了些,不過還好吧。”

“滿嘴糖啊簡直,你什麽味覺?”

“你也太誇張了吧?”夙冰笑他浮誇。

“可從前幾百萬年,它都是苦的啊?”邪闕還在糾結,又信手抓了一個橘子下來,剝開一嘗,竟然還是甜的滿嘴糖,膩歪歪的讓他有些想吐。

他站起身,踢了那桃樹一腳,“呸呸!果然又變異了!”

逗的夙冰哈哈大笑起來。

她也起身,深吸一口靈氣,看天高海闊,靈山毓秀,心頭生出一股淡淡的滿足感。

修仙,長生,從此又多了一番意義。

這或許才是大自在……

“咦。”

邪闕丢開橘子,突然摸了摸額頭,煞風景的道,“怎麽覺得識海有些痛?”

“是不是雷劫留下的傷?”夙冰一個激靈,如今神識受了傷,也無法替他診治,就算神識沒受傷,以他們之間修為差距,她也診治不了,“一定是了,我就說被劈成這樣怎麽可能沒傷呢。”

夙冰低頭去摸儲物袋,突然又想起一件大事!

如今渡劫期已過,他再也不能飛升了,靈力随時都有暴體的可能性!

一顆心再度吊在嗓子眼,但眼下邪闕不提,她也不好提,不過總有辦法的。

“我想,我的妖識确實傷了。”邪闕運氣想要窺探一下自身,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內視,疑惑的皺了皺眉頭,“阿夙,将昆侖鏡取來給我,那寶物能照出我哪裏出問題了。”

“噢!”

夙冰取下脖子上的烏木珠,念力一動,手中現出一柄巴掌大的銀色小鏡,“這就是神器昆侖鏡啊?瞧上去也沒什麽特別的,”她照了照自己的臉,這一照吓一跳,滿臉血污,跟女鬼似的,也不知邪闕方才如何下得去嘴。

她順了順頭發,正打算遞給邪闕,突然,她的手開始僵硬……

她迅速收了回來。

背過身,偷偷照了照邪闕。

竟然什麽都沒有?

即便是鬼、是靈、是魂、是氣、是什麽都好,只要身在三界五行之中,怎可能會沒有一絲痕跡的啊?

她迷瞪了片刻,又偷偷照了照。

真的……什麽都沒有……

“給我啊!”邪闕的手還在半空,哭笑不得,“怎麽還是老樣子,你若想要送你就是了,我只拿來看看也不行?”

“我還是那句話,給你肯定要不回來了。”夙冰忍下心中那道滔天波瀾,故作無事,淡淡睨他一眼,“我看你生龍活虎的,能有什麽事兒?既覺得不舒服,那就休息下。”

她又拍拍自己的大腿,大義凜然地道,“來,讓你枕!”

“嘁!誰要枕啊,竹竿似的,硌得慌!

嘴裏抱怨着,腦袋已經大咧咧的砸在夙冰大腿上。

這一砸,仿佛重重砸在夙冰心口上。

她雙眼突然有些模糊,靈魂深處似乎有一顆種子,正在破體而出。

她顫顫的拾起手來,食指指尖細細瞄着他的輪廓,哀聲問道:“大白,你游蕩世間幾百萬年,閱歷比我深太多,可知這天地間存在一種靈體,是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麽?”

邪闕微微一愣:“你是說魅靈?”

“竟是魅……魅靈麽?”

“一種只能存活一天的靈,你該知道的吧。”

“是啊,我知道……”情緒處在崩塌邊緣,夙冰壓着嗓子問,“可我只知道些皮毛,你能同我細細說說麽?”

“容我想想。”

邪闕曲起指節,叩叩靈臺,眼珠子轉了轉,“傳說在很多很多年前,俗世之中出了一樁懸案。有一戶人家辦喜事兒,新娘是新郎的表妹,兩人青梅竹馬着長大,但因新郎是個殘廢,這其中便生出許多波折來,可喜的是兩人最終還是結成連理。

然而拜完天地,送入洞房,等太陽落山之後沒多久,新娘子卻憑空消失了,包括那日送嫁的轎夫、喜娘,此事衙門查不出來,就請了道士,最後終于水落石出,原來在出嫁的路上,一行人全被妖怪吃掉魂魄,剝皮拆骨,魂飛魄散了。”

夙冰悄無聲息的擡頭,雲霞已被夕陽餘熱燒的通紅。

太陽,就要落山了麽?

邪闕又叩了叩靈臺,嘆道:“師傅曾說,正是那新娘撼天動地的意念,使她在承受巨痛那瞬間,爆發出一種背離三界五行的力量,最終使其化身魅靈,擁有可以堪比神念的意念,創造出一個奇跡。更令衆神費解的是,此女完全不知自己早已神魂俱滅,只是一道無法存活于三界之內、固守心念的靈,一旦當日太陽落山,一切,終将煙消雲散。”

邪闕還沒說完,就覺得臉上一熱。

他擡手一摸,驚訝的擡頭,立刻跳了起來,滿臉不可置信:“你、你居然流淚了?!”

“或許是被那女子如此強大的念力震撼了吧?”

夙冰仰起頭,她逼着自己笑,告訴自己人固有一死,這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幾個時辰已經是撿回來的了,不是麽?

他這麽辛苦的回來,自己應該笑給他看的,不是麽?

只是這笑怎麽會比哭還要難看,眼淚就像開閘的水,直到最後,她再也忍不住,抱住邪闕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大白啊,我覺得元神裏有什麽東西碎掉了……我難過,我怎麽就這麽難過,這不可能啊……”

你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要回來?!

你快走吧,我承受不住啊!

邪闕一把将她推開,火了:“那都是傳說,你也信?”

“從前,我也不信的啊……”

“夙冰你也太過分了吧!老子之前差點被神雷炸到魂飛魄散,你眼淚都不落一滴!現在聽個鬼怪故事,你竟然哭成這幅德行?你到底是有多不在乎我啊?之前還騙我,說你哭不出來!”

“從前,我确實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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