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晨,春梢寒,一大早到……
清晨,春梢寒,一大早到山上放牛的牛叔借着蒙蒙亮的天光向村路上看去,一個高大的身影邁着矯健的步伐,大步向村口走去。
牛叔揉了揉眼,仔細辨認了好一會,才疑惑的出聲:“嘿,這不是徐家那個混小子嗎,這麽早幹啥子去,今天不用陪他媳婦回門嗎?”
牛叔楊了楊手上的草鞭,想着昨天徐老二送過來的布匹、糕點、雞蛋,忍不住砸吧了下嘴,又為自己的瞎操心感到好笑,人老徐家眼看着就要起來了,這點小事那還用得着操心。
就要發達的徐肇突然感覺鼻子一抽,他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頭,覺得是自己昨天沒蓋被子睡覺感染風寒了。
沒辦法,原主家的被子估計是從小蓋到大的,這麽多年都不知道洗過一次沒有,又重又硬不說,還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徐肇前兩天晚上捏着鼻子勉強蓋了将就過。
昨晚卻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突然潔癖發作,說什麽也不蓋,于是一旁疑惑不解的邊語就這麽欣喜的獲得了一個人一床被子的待遇。
邊語:突然驚喜!
邊語也不嫌棄被子的味道,畢竟身子單薄的她比不得火氣旺的徐肇,就這麽卷吧卷吧睡着了,一整個晚上睡得可香了,小呼嚕都不打了。
吹了一晚上從房頂漏下來冷風的徐肇:……
他深深凝視着床上的邊語,對小姑娘的映像一變再變,最終定格。
“……果然是豬,兔子沒有這麽能睡。”
側了側背上的背簍,徐肇眯了眯眼,繼續上路。
他本來是想借着石斛的種植慢慢養家,在做讀書的長期打算的,徐老爹的突然出現是他沒有想到的。
打亂他計劃的同時,卻也給他提供了另一個稱得上捷徑的道路。
畢竟……古代的書真的挺貴的。
剛從鎮上最大書鋪走出來的徐肇表示:……從來沒有一刻感覺自己如此貧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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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書齋的設計有點奇怪,裏面寬敞的立了十幾排書架,門口卻狹小的得可以,以至于徐肇出門的時候,背後的簍筐不小心碰倒了別人的書。
“不好意思。”徐肇蹲下身幫忙撿書。
和徐肇撞到一起去的人也是個讀書人,穿着和昨天早上那個呆子學子顯然是一個學院出來的,徐肇看了看對方腰間如出一轍的雲紋腰帶,如是想到。
将手裏撿起的散亂書籍整理好,遞給對方。
“多謝。”穿着青衿的學子出聲,語氣卻是淡淡的,手上接過徐肇遞過來的書,眼睛一直凝在徐肇的臉上沒下來過。
徐肇被看得莫名其妙。
被人用奇怪目光緊盯的滋味不好受,徐肇下意識地不喜。
移開視線,站起身,再次向那學子行了一禮,道歉後,徐肇踏出了書齋地大門,臨走前,還奇怪地摸了摸了自己的臉。
徐肇轉頭就把這事抛到腦後去了,沒想到,他在賣完藥出門後,又碰到了那個奇怪的人。
對方一路尾随他從藥堂門口轉到集市大街,期間徐肇覺得自己可能多心了,還特意放慢了腳步,七拐八彎的繞了好幾條街,身後的腳步聲就一直沒停過。
徐肇索性不走了,在一條比較清冷的街道站定,看着對方抱着書不緊不慢也跟着站定,徐肇不解問道:“你跟着我幹什麽。”
沈聞弢從懷裏掏出一根木頭簪子,上面簡單的刻着一朵小花,歪歪扭扭,不慎好看。
“你配不上她,不如早日合離。”沈聞弢說道。
徐肇半饷摸不着頭腦,最後勉強把這件事和家裏睡得正香的小姑娘聯系起來。
這是小姑娘的……桃花?
徐肇回道:“那你就配得上嗎?”徐肇直接一個令人窒息的反問扔回去。
不管眼前這人和邊語是什麽關系,以前不争取,等人出嫁了,才巴巴地來要人,這行為……
沈聞弢皺了皺眉,顯然對徐肇的回答很是不滿:“自然。我和她從小就有婚約在身,她是沈家的準兒媳婦。”怎能不經過他的同意就嫁人。
沈聞弢對于邊家這種背信的行為很是不滿,他覺得那位不守婦道邊三小姐也微有瑕疵,身為女子,在身有婚約的情況下,竟然心安理得的和人茍合,私自下嫁,對方還是個村野莽夫。
這則消息傳開後,沈聞弢沒少在學院裏被人議論。
同窗們一見向來清高自持的沈秀才頭頂青青草原,書也不背了,經常跑到甲苑圍觀,對着沈聞弢竊竊私語,眼神中看好戲的意味,讓本就惱怒到極點的沈聞弢更是火上澆油。
因此,他特地跟夫子請假三天,千裏迢迢從江城趕回鎮上,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
婚約?
徐肇本來要出口的話一轉:“……那合離後你打算怎麽辦?重新娶她過門?”
徐肇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樣的心理問出這句話的,給小姑娘找個更好的歸宿?
他眯了眯眼,打量對面的沈聞弢半饷,不得不承認對方看起來還挺人模狗樣的。
誰料,聽了他話,剛才還信誓旦旦說徐肇配不上邊語的沈聞弢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說:“邊三小姐不守婦道二嫁,我雖遵守約定要她,但做正妻卻是不成的,沈家的少夫人不能是這樣婦德有瑕的女子。”
見鬼的婦徳!
徐肇被沈聞弢這理直氣壯的話氣笑了,他說:“既如此,你不準備八擡大轎重新迎她過門,又來我面前狂吠什麽,我雖然粗鄙,但好歹也識得妻妾的區別,我和邊三小姐再怎麽不配,起碼也是明媒正娶,她就是我徐某的妻子,光這一點,就強上你千萬倍。”
沈聞弢薄薄的唇緊抿,手裏的書分明被用力的手指捏皺了。
他沒想到這奸夫竟然能說出這樣……這樣無禮的話……
他強忍着怒氣道:“分明是你們通奸在先,我不予計較報官,你還反過來倒打一耙,好,好得很!”
通奸!
這話卻是把徐肇給說懵了,他一把拉住轉身就要走的沈聞弢,沉聲道:“說清楚,什麽通奸,我和三小姐可是婚前全無見過面的,哪來的通奸一說。”
雖然原主提親的流程怎麽看怎麽不正常,但其他步驟徐肇記得清清楚楚,三書六禮,可沒有一個缺少的,原主在提親前也确實沒有見過邊語,鎮上最大的富商家和原主一個游手好閑的混混能有什麽交集。
徐肇原本想着這幾天解決完生計的事在好好問問小姑娘,她家裏的事,卻被一環又一環的事情給生生拖忘了。
現在他除了知道邊語的身份是邊府的三小姐之外,其他一概不清楚。
這導致他在沈聞弢突然出現的時候有些措手不及。
沈聞弢大力甩開徐肇的手,顯然不想多說。
架不住他一個文弱書生,力氣哪比得上徐肇這個常年上山的,被又一次攔住去路後,他直接将手裏的簪子舉個徐肇看。
“這就是婚約的信物!”沈聞弢說,“當年邊老爺和我爹定下親事的時候,還特意請了知縣大人證婚,整個鎮上的人都知道邊三小姐是我沈家的媳婦,怎會突然匆匆下嫁于你,定是你們茍合在先,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徐肇仔細打量了沈聞弢手上的簪子,簪子的做工并不精湛,然而上面卻刻着一個語字。
徐肇眼神一暗,知道面前人說的婚約一事可能是真的,然而……
徐肇出聲:“此事你應該去邊家質問,我和三小姐前天成親時才見到面,絕不存在你說的私下……一事,我可以保證,我和三小姐到前天為止,絕沒有任何一丁點關系,蒼天為證!”
徐肇說得斬釘截鐵,沈聞弢即使還氣憤着,聽到此話,也不由得微微松開了眉頭。
時人對于鬼神天地的敬意十分崇高,不會輕易發誓,沈聞弢緩了緩語氣,覺得徐肇也不是不可溝通:“總之,不管怎樣,邊三小姐一定得入我沈家門,雖不能為妻,但我會好好待她,你寫合離書吧。”
沈聞弢是鐵了心要把邊語要回來的,他想到書院裏同窗意味不明的眼神,捏緊了手裏的書籍。
徐肇皺眉,怎麽又繞回這裏了。
徐肇大概能猜到沈聞弢的內心想法,無非就是頭頂青青草原不太好看,想要除草,但是……
把人重新娶回去是什麽迷惑操作?
如果是在意別人的看法,這樣不是會迎來更詭異的目光……嗎?
徐肇看沈聞弢的眼神逐漸不對,又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
徐肇拒絕:“她是人,不是物,不是你我三言兩語就能夠決定的,果真如你所說,你們從小有婚約在身,感情深厚,那麽請等我回去問過她的意見,再來給你答複。”
如果邊語想合離,那麽徐肇不會阻攔……
小姑娘想怎麽選擇,應該由她自己來決定。
沈聞弢被說服了。
他抱着書,走了一個多時辰的山路,跟着徐肇到徐家村。
他想,即使是做妾,自己也是個秀才,哪樣不比跟着眼前這個粗野無禮,注定勞苦一生的村夫強。
滿心矜驕的沈聞弢萬萬沒想到,想象中見到他的到來,應該滿心歡喜,哭着求他原諒的邊語,會端着杯子,嬌俏的給那個粗野的村夫遞水。
“夫君,辛苦了。”小姑娘軟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半分眼神都沒遞給旁邊的沈聞弢。
聽着書籍褶皺的細微聲音,徐肇斂下眼眸,不知道為什麽,心下有種詭異的贏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