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違和的縱容
幸村在當天晚上睡覺前接到一通意外的電話,電話是鳳鏡夜打來的。
這個人他有印象,甚至說,印象非常深刻。因為不久前堂本本還向自己說過他的事,幸村也知道,小本此次去橫濱,也是為了幫助他。
心裏的不舒服是有的,不過倒不是什麽負面情緒,只是擔心堂本本的安全。
他只是普通的學生,雖不了解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但身在立海大那樣什麽人都有的學校,總是聽說過一些的。
他沒見過堂本本真正動手的樣子,也不清楚那女孩到底有多強大,聽說她要去橫濱辦事過後,只是在真田和郁學長旁敲側擊的打聽過,對方毫無例外的都不怎麽在意,說堂本本的實力已經沒什麽人能傷到她了,所以根本不會出什麽意外。
然而這個“根本不會出”的意外發生了。
當鳳鏡夜冷着聲音告訴他和堂本本失去聯系的時候,他不明白自己是個什麽心情。
鳳鏡夜人已趕到神奈川,他随随便便換了衣服上車,和那個少年一起趕去橫濱。
車在公路上飛快的行駛,窗外染上夜色的景物影影綽綽的看不見輪廓,郊區廢棄的造船廠裏找不到堂本本的蹤影,跟着去的鳳家保镖說明了情況,他越聽心越涼,不是沒有想過這次的事這樣危險,也許他想過了,卻也和別人一樣擅自以為她無堅不摧。
他坐在在車上,握着手機一直等到半夜,卻等來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聲音,是他從沒聽過的那種虛弱,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在空氣中。
堂本本受了很嚴重的傷,他很輕易的便能從裏面得到這種信息。
她說她沒事,然後喊了他的名字,幸村,接着停了停,又說出……精市。
他想他要完蛋,內心中有什麽在以光速飛快的崩塌。
他叫堂本本不要睡,對方已經沒了聲音,聽筒裏傳來逐漸平穩且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聲,他着急的快發瘋,可是無論怎麽喊都沒有回應。
堂本本暈過去了,幸好電話還開着,鳳鏡夜很快根據安裝在栗原手機上的定位系統找到了堂本本,那是一片私人海域,已經不在橫濱市,它的主人是一位相當有名的富商,只是不怎麽打理那片地方。
他們的位置裏目标地點不算很遠,只是風雨太大,車要穿過森林才能到達那片海。
泥濘的土地和不斷擋住視線的雨幕逼迫行駛的速度慢下來,雷電交加的天空,在這樣的夜晚顯得尤其面目可憎,電影裏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時總是要下雨,可在這時候上演在現實生活中,只能讓人無比惡心。
惡劣的天氣最終阻止了轎車前進的道路,司機無措地看着他們,幸村第一次覺得自己其實也會這樣無力,他們最終決定步行,打着傘穿過茂密的森林,白日裏蔥茏的樹木此時只是一個個陰森伫立的障礙。
小小的雨傘面對狂躁的暴風雨只是杯水車薪,幸村精市找到堂本本時,差不多已經全身濕透,然而映入眼簾的慘景讓人忘記身體的不适,淅淅瀝瀝的雨水從屋頂漏下,手電筒傳出的刺眼光束中,女孩靠坐在牆角裏,臉上是死去一般的祥和寧靜。
幸村知道她只是暈過去了,因為他還能看到她胸腔的起伏,可那一刻他還是壓不住心底奔流不息的情緒,他告訴自己要冷靜,然後快速走到堂本本身邊。
鳳鏡夜本想上前,看到這一幕卻默無聲息地定住腳步。
他叫人上前去查看那個倒在另一邊的男子,出人意料的,那正是令他一直頭疼的人,對方已經沒了氣息,鳳家的麻煩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消失了,可有一瞬間,他卻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不幸。
鳳鏡夜靜立在門口沒有前進,風雨中有屬下悉心在旁邊為他撐起黑色的雨傘,他沒有說什麽,看着不遠處少年小心翼翼地抱起少女,少女的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他才發現那雙破壞了無數古董牆壁甚至還有他的眼鏡的手,其實和春緋的沒什麽兩樣,指甲圓潤單薄,纖細又蒼白。
他慢慢地移開目光,耳際的碎發劃過冰涼的皮膚,那低垂的側臉輪廓,讓人看不清他眼底隐匿的墨色。
将堂本本送進手術室後,幸村先給家裏打了電話說了情況,鏡夜想了想,還是沒有驚動加奈夫人那邊,對方現在的身體情況很糟糕,這種消息還是瞞住比較好。
至于水原郁還有光邦那些人,等到明天再通知吧,畢竟現在已經是深夜四點了。
深夜安靜的醫院,空無一人的走廊,長無盡頭的環境中,籠罩下來的只有令人無所适從的死寂。
鳳鏡夜坐在長椅上不知在想什麽,幸村精市卻變得很沉默,他出來的匆忙,上身只着一件薄襯衫,途中又被大雨淋濕,頭發還滴着水,衣服也有部分貼在皮膚上。
他站在離鳳鏡夜不遠的對面,靠着潔白的牆壁微垂着頭,像一道無聲伫立的風景。
這樣的幸村并不顯得狼狽,卻透露出一種與以往雲淡風輕不同的捉摸不定,仿佛洗淨鉛華之後沉澱下來的深不可測。
鳳鏡夜一向不喜歡這種感覺,他讨厭自己無法掌控的事情,可是今天發生這種事,他突然沒心情再去說什麽了,印象裏,小本從小大,從沒受過這麽重的傷。
“鳳君。”
就在鳳鏡夜有點心不在焉的時候,幸村精市卻突然出聲,鏡夜擡頭,發現對方正看着自己。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這個人,他們好像從認識對方開始就很不對盤,鳳鏡夜迄今為止見過不少人,他對看穿別人的事很擅長,可是卻惟獨看不懂這個少年。
現在也是,那雙曾經見過一次的溫潤眼瞳,此時也相當平靜的看着自己,他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已經絲毫找不到之前見到堂本本時緊張擔心的失态,他站在那裏,嘴角甚至還帶着淺顯的笑,只是從那雙眼中看到的,只有一篇淡漠的冰冷。
這個人太平靜了。
“能和我談一談嗎?”他淡淡的說道。
鳳鏡夜覺得很不舒服,這樣風平浪靜辨不出情緒的态度,比任何辛辣的責備或者憤怒都要尖銳,說不出的諷刺。
“是,幸村君。”鳳鏡夜推了推眼鏡,回以一個微笑,“有什麽事嗎?”
幸村起身,也沖他露出一個笑容,語聲一如既往的輕柔:“今天的事,雖然不是你造成的,但也不能說和你完全無關吧?”
鳳鏡夜一頓,仍是保持着完美不變的笑,眼神卻變得冷沉:“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幸村平淡的眼神掃過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事情我不說,相信鳳君也可以明白的。”
× ×
堂本本醒來的時候,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窗期,她捂着腦袋想了半天,才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
再看看四周滿目的雪白,還有福爾馬林的刺鼻味道充斥的房間,毫無疑問這裏是醫院。
堂本本看見自己腿上打了石膏,大概是有些部位骨折了,她撐着床鋪,伸手想去摸調整病床的開關,卻發現身體意外的無力。
正在困擾的時候,門外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傳入耳中,堂本本停下動作,目光落在病房的門口。
很快,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道高瘦的少年走進來,看見床上人睜着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時候,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眼中說不清的各種情緒一閃而逝,很快歸于平靜,不急不緩的走到她身邊。
“醒了?”
印刻于心的漂亮容顏,如沐春風的溫暖笑容,還有那在黑暗中撥開重重濃霧将她從深淵中拉出的聲音,當熟悉的一切這樣活生生展現在自己眼前,在觸手可及的距離,變成可以真真切切感受到的真實時,堂本本的眼眶甚至有些發熱。
這種感覺讓她陌生又不習慣,只是稍一發芽便壓了下去。
“幸村。”因為長久的昏迷,聲音有些沙啞。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更多的語句,之前明明有很多話想說,真的見了面,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少年只是笑了笑,走到床邊,傾身用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恩,已經不燒了。”
堂本本眨眨眼睛,呆了一下:“我發燒了?”她的金剛不壞之軀竟然發燒了?難怪渾身疲軟沒有力氣。
“恩,傷口有點發炎。”幸村點了點頭坐下來,看出她想要起身的意圖,有些無奈,“你現在的情況,最好不要亂動。”
堂本本不想這樣躺着,但還是聽話的躺下來,她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
幸村摸了摸她的頭,叫醫生來給堂本本做了大概的檢查。确定沒什麽大礙之後,病房裏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堂本本剛醒來,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容易清醒一點,才注意到幸村的臉色,雙眼下因為熬夜呈現出淡淡的陰影,唇色淡薄,好像很疲憊。
她很少看見幸村這樣,想到對方是因為自己的事受到困擾,心裏就說不出的難受。
“……讓你擔心了。”
幸村見對方盯着自己的臉看,又露出那種眼神,立馬明白過來,卻只是安慰似得輕聲道:“沒事,我沒有擔心。我知道你很強,不是嗎?”
那種怪怪的感覺更嚴重了!
堂本本詫異地看着他,腦仁一陣陣抽着疼,這幸村的反應有問題啊,要是按照他往常的尿性,她發生這種事,他肯定不會就這麽放過她的啊。畢竟當初承諾會沒事的人是她,最後卻帶了一身傷回來。
像以前她自己把自己弄傷的時候,他會因為她不珍惜自己而生氣,然後像發現什麽有趣的事情一樣,露出深不可測的笑容,然後再用輕快愉悅或故作哀傷的語氣說——啊,我好擔心呢,所以小本要怎麽補償我呢?
接着趁機把她玩的各種心驚膽戰,于是她不得不一次次屈服在魔神大人的淫威之下,從此以後再也不敢重蹈覆轍對他言聽計從。
而且這次傷的這麽重,他應該用言語各種虐她折磨她,用笑容各種恐吓她,給人一種再發生這種事做鬼都不放過你的感覺,怎麽這次就用“沒事的”三個字簡簡單單結束了呢?!
難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已經達到怒極反笑的最高境界了麽?其實現在的平靜啊溫油啊都是假象,心裏早就已經想好懲罰她的三百六十五種姿勢了嗎?!
幸村終于從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腹黑,變成兩面三刀人面獸心的隐形黑了啊……
……想想就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好心的魔神大人,求求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快刀斬亂麻的虐待我吧,不要這樣含蓄,不要這樣矜持,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懂不懂!
等等她為神馬要求別人正大光明的虐待她?難道這是要變成抖M的節奏?
堂本本心裏狂奔過無數悲壯的草泥馬,她咬着嘴唇半幽怨半憤恨地盯着幸村,一點點往被子裏縮。
然而幸村還是沒能如她所願的亮出明槍,他竟然放過這個S堂本本的大好時機,反而跟沒看見一樣自顧自拿了一個蘋果。
堂本本更惶恐了,驚得直吞口水。
“渴了嗎?”幸村微微一笑,問了她一句卻不等回答,又擅自接道,“我幫你削蘋果。”
堂本本瞬間覺得蘋果的膝蓋一定中了一箭。
幸村拿起水果刀開始削蘋果,低眉認真的樣子十分養眼,堂本本卻無心欣賞,直勾勾地盯着那刀尖的寒光——難道他終于對自己忍無可忍準備用水果刀了結了她麽?
可沒過多久,堂本本的注意力就被幸村削蘋果的動作吸引了,手法相當熟練,蘋果皮連成長長一條都不帶斷的,一手削蘋果的神技把堂本本看得眼花缭亂。
“你削蘋果的技術怎麽這麽好?”堂本本不由感概道,似乎忘了自己剛才逆天的腦補。
“以前住院時無聊削着玩的,多削幾次就會了。”幸村眼皮都沒擡一下,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便不再說話,專心削蘋果。
堂本本反倒愣住了,她好像弄錯了什麽?幸村這個态度,太奇怪了。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冷淡?
不管是溫柔的話語也好,還是體貼的照顧,都帶着一種濃濃的違和感,不是他特意想要做的事,而是任何一個少年都能做出的普通關心。
那種表情怎麽說呢?不是像是生氣時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也不像是心情愉悅時溫柔明朗的笑,只是自然而然養成的習慣而已,不包含任何意義,帶着一種不容逾越的距離感。
交往以後,堂本本也還是時常覺得琢磨不透他,對方想什麽,她也摸不清楚,可從沒像現在這樣,有種被拒絕探究的感覺。
這樣想來,之前他那句“我知道你很強,不是嗎?”,就很不對勁了。不像是諷刺,反倒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陳述事實了。
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無法忽視的禮貌和疏離。
……真讓人讨厭。
“給,蘋果。”幸村把蘋果遞過來,堂本本卻沒有接,她目不轉睛的看着他,面無表情。
像被扔進幾顆棱角分明的玻璃碎片,一個個掉進心裏,或深或淺地刺入柔軟的地方,發出噗噗的響聲。
“不想吃嗎?”幸村卻只是微笑,随手把蘋果放在一邊,對堂本本近乎審視的眼光毫無所覺,依然溫柔可親。
“那就喝點水吧。”幸村泰然自若地倒了杯水,遞到她面前,白皙修長的手指貼着水一般透明的玻璃,美好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堂本本看都沒看,目光越過玻璃杯,徑直落在幸村臉上,少年色素淡薄的皮膚在滿是白色的房間裏,就像是被雪花染白一樣聖潔不可侵犯。
“連水也不想喝啊。”堂本本一直不回答,幸村好像也不在乎,他放下水杯,幫她拉了拉被子,“那就好好休息吧。”
“鳳君正在和醫生談話,一會就來。”幸村站起身,自顧自說着,眼角瞥過堂本本緊握的拳頭,一絲波動也沒有。
少年沖少女露出一個和初次見面時,如出一轍的笑容,“我先走了。”
說完便轉身,頭也不回的向門口走去,仿佛只是代表全班同學來探病的班長,辦完事就要離開。
“……”
湛藍的天空被病房的窗戶割裂成一塊一塊,明媚的陽光灑落進來,在光潔的地板上形成一條刺眼的光帶。
堂本本深吸一口氣,在幸村已經走到門口的時候,終于開口:“幸村。”
幸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背對着她問:“還有什麽事嗎?”
堂本本緊緊盯着他的背影,聞聲一頓,皺起眉頭:“……你什麽意思?”
“堂本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呢。”溫潤如泉水流過山澗的聲音,很快就在空氣中飄散。
“你——”
堂本本還要再說話,門外卻響起不合時宜的敲門聲,瞬間打碎了屋內略顯僵硬的氣氛。
“學姐~我們進來了哦——”
常陸院光一個“哦”字的尾音還沒落下,打開門就看見一個陌生的漂亮少年站在門口,兩人差點撞在一起
“抱歉……”常陸院光反射性地開口,卻發現對方已經目不斜視的走掉了,路過他時根本沒在意似的。
常陸院光莫名其妙,長這麽大還沒被這麽無視過呢,再想說什麽的時候,那人已經走遠了。
“這什麽人啊!”
常陸院光不滿地皺了皺眉,其他男公關部的成員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馨見自家哥哥一臉不爽,連忙上去攬住他:“別理他,奇怪的人罷了。”
常陸院光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被馨拉着跟一群人走進病房。
于是他們誰也沒有看見,幸村走出去那一剎那,眼底一閃而逝的黯淡,不過很快,便成為意味深長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腹黑才是真相,主上心海底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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