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齊元纓擔心帝後看出來她脖子上的傷,特意吩咐慶儀在她的傷處敷了一層脂粉遮擋。
不過她藏得再好也是徒勞,皇帝到底還是發現了她的傷。
齊元纓午歇醒來,慶儀告訴她皇帝召見蘇澤。
齊元纓趕過去時蘇澤在殿中跪着,皇帝埋首案上的折子,權當殿中沒有蘇澤這個人。
齊元纓見了禮問皇帝:“父皇,蘇良人犯了什麽錯?”
皇帝頭也不擡,只招了招手讓她過去。齊元纓不明所以,但還是過去了。
她走到皇帝身邊,皇帝才放下手中的折子,歪着頭,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圈。齊元纓心虛,側了側臉,企圖藏住脖子上的傷。
但皇帝的目光精準定格她脖子上的傷。
一眨眼,皇帝的手已經伸過來,使勁蹭了蹭她脖子上的脂粉,露出一道剛結痂的淡粉色傷口。
齊元纓躲都躲不開。
齊元纓被皇帝扯着傷口,一陣刺痛,她微微皺了皺眉。
皇帝不緊不慢問她:“這是什麽?”
齊元纓忙解釋道:“這和他沒關系。”
皇帝打量她一眼,似是在衡量她說的話是否可信:“我也沒說這事一定和他有關系。但是當初我答應你納蘇澤為良人時就已經警告過他,若是你有半點閃失,我統統記在他頭上。”
言罷,皇帝将手中一封折子甩出去,“啪”地一聲正中蘇澤腦門,硬生生将他腦門磕出一道血口子。
蘇澤挨了這麽一下,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像個無知無覺的木頭樁子一樣,仿佛他額上那道傷,他臉上那些血都是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別人畫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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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
齊元纓沖過去,蹲在蘇澤面前用帕子幫他擦臉上的血并捂住他的傷口止血。
小邪魔穩住,千萬別生氣。
蘇澤輕擡眼皮看齊元纓,他不明白,不明齊元纓為什麽蹙眉。無論他是受傷也好,還是流血也罷,齊元纓為什麽緊張?又為什麽關心他?
這不是齊元纓,齊元纓斷不會如此待他。
盡管他心裏千百個不相信,可在他未曾留意的某個角落裏仍然還是有一樣東西漸漸脆裂開一道細不可見的紋路。
齊元纓道:“兒臣說了這事和蘇澤沒關系,父皇您能不能講點道理?”
皇帝不無震驚地盯住齊元纓,他不知元兒為何對蘇澤的态度有了如此大的轉變。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關心起蘇澤的死活了?這陣子他疏于留意蘇澤,難不成是蘇澤對齊元纓做了什麽?
齊元纓扶起蘇澤。
因蘇澤跪的久了,腿有些麻,所以他打了個顫,不自覺地靠到齊元纓身上。
齊元纓身上軟軟的,不像是能承受得住他這麽使勁靠過去的樣子。蘇澤勉強打起精神站直,不敢再靠着她。
齊元纓卻貼上他的肩讓他放心靠着。
齊元纓擡頭道:“父皇,兒臣先把人帶走了,回頭再來和您解釋。”
回到含瑛殿,齊元纓拿出藥箱幫幫蘇澤處理傷口。
她這含瑛殿都快成專供蘇澤使用的藥館了。
齊元纓将跌打藥收入藥箱合上蓋子。
齊元纓問他:“還是不想出宮?”
蘇澤默默看着她,搖了搖頭。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蘇澤和齊元纓兩相坐着對看,一時無話。
蘇澤不經意間将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那道細長的傷口上。
“蘇澤,孤和你商量個事好不好?”
蘇澤看向她,等她說下去。
“孤想去西邊。”
邪氣誕生之地,周圍難免有陰寒之物,可昨兒那間屋子裏卻沒有,所以她猜測邪氣真正的母體應該在西邊。
蘇澤默然。
齊元纓見他似有猶豫,她道:“就算別人的命你不在乎,盼兒呢?盼兒的命你也不在乎?你應該知道繼續耽擱下去,盼兒必死無疑。盼兒畢竟是你的心上人,你真的忍心看着她死?喜歡一個人應該是由衷地希望自己所愛幸福快樂,不是嗎?”
蘇澤目光下移,落在她脖子上:“所以為了讓顏大人幸福,殿下不惜以命相搏,也要救盼兒?殿下高風亮節,蘇某人自愧不如。不過蘇某人知道,自作多情不可取。”
“……”
“殿下莫不是忘了?當初殿下勸過蘇某人不要再打顧盼兒的主意,蘇某人很聽話。”
你聽話個屁!
你要是聽話還會搞這麽多事!
就算不是為了盼兒,她也有責任救那些無辜百姓。
“蘇澤,你能不能說說你想幹什麽?”
蘇澤笑,依舊裝乖巧,裝柔弱道:“昨兒殿下還說不關心的,今天怎麽突然感興趣了?”
齊元纓卻沒了耐心:“不說別說。”
“那麽殿下呢?殿下又想做什麽?從前殿下巴不得蘇某人橫死,如今為何卻一而再再而三……”
呵護關愛。
“我能想什麽,不過是想讓你好過些罷了。”
聞言,蘇澤許久緩不過神,像是被人悶頭打了一棒似的:“殿下覺得如此很好玩麽?”
先是視他為無物,一次次看輕他,踐踏他,如今卻又“一臉誠懇”地說希望他好過些。
齊元纓當真視他為掌中玩物不成?好也是她,不好也是她。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告訴你,我是真心實意希望你好。”齊元纓頓了頓道:“孤和你做個交易,只要你答應帶孤去找邪氣,孤就答應你一個心願。”
“殿下神通廣大,想來不需要蘇某人帶路也能找到殿下要找的東西。”
昨兒她都能找到地方,相信只要她肯用點心思,西邊那堆東西也不難找。
她當然有辦法,可若是她前腳去去尋,他後腳一個飛鴿傳書通風報信,她便是找上一輩子也找不出西邊的邪氣。
齊元纓待要說些什麽,榮姑姑恰好捧了一個小錦匣走進來。榮姑姑見了齊元纓便笑得一臉慈祥,齊元纓從小是她看着長起來的。
她沒有自己的孩子,說句冒犯的話,在她心裏,早把齊元纓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齊元纓見她來,笑臉問道:“榮姑姑怎麽來了?”
榮姑姑的目光在蘇澤身上轉了兩圈,臉上的笑淡了淡,但轉眼看見齊元纓笑得如花一般燦爛,臉上的笑忽地又濃上三分。
榮姑姑打開錦匣遞過去:“前些日子娘娘特意命人給殿下制了幾朵絨花和纏花,今兒可算做出來了。這不,才送到娘娘跟前,娘娘看了覺得好就讓趕緊送過來給殿下,說是殿下看了一定喜歡。”
齊元纓笑,伸手接過來:“最近是什麽特殊的日子麽?”
榮姑姑道:“娘娘疼殿下,有什麽好的都想着殿下,哪裏要挑日子送的?”
齊元纓低頭看了眼,錦匣裏有一朵湖藍混白鑲紅寶石的海棠絨花,一朵藕粉混绛紫鑲紫玉的木蘭絨花,一朵蠶絲鑲珠翠的水仙花,一朵紫荊絨花鑲白玉搭青綠蠶絲嫩葉纏花。
榮姑姑道:“殿下可還喜歡?”
齊元纓驚喜點頭:“喜歡,勞煩榮姑姑一會兒替孤好好謝謝母後。”
齊元纓拉着榮姑姑的手笑顏如花。
榮姑姑道:“殿下快試試。”
齊元纓拿起匣子裏的木蘭絨花戴上,看看榮姑姑又看看慶儀:“好看嗎?”
榮姑姑和慶儀皆道:“好看,好看,殿下就像畫上的仙女兒似的。”
齊元纓笑笑,摘下絨花,換上紫荊絨纏花,目光流轉,她自然而然看向蘇澤。
她道:“好看嗎?”
不知為什麽,明明這只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一句話,他卻覺得她說出口的話猶如天籁之音,讓他神往,亦不覺愣了神。
他下意識颔首道:“好看。”
旋即,她笑了,猶如深夜裏稍縱即逝的昙花。
月下冷然,倩影斑斑。
齊元纓笑得像個純真的孩子,不帶任何私心與偏見,只問他:“哪個好看?”
他猶猶豫豫答:“都好看。”
紫荊也好,木蘭也罷,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世上的姑娘除她以外,原沒有哪個配簪花。
“父皇,兒臣想去西邊。”齊元纓看了看皇帝,斟酌道:“西邊的事得盡早解決。”
皇帝擡手制止她:“這你不用擔心,父皇自有安排。”
不行,這事除了她,別人解決不了。
“父皇,這一次的事不單純是謠言,必須盡早解決。”
皇帝眼中愁容隐隐浮現,他當然知道這一次的事情不單純是謠言,只怕是晟朝餘孽賊心不死,妄圖颠覆大齊。
“元兒,這事誰都可以去,但你不可以,父皇不能讓你冒險。”
齊元纓還要辯上兩句,皇帝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
回東宮的路上,齊元纓囑咐慶儀:“慶儀,過兩日孤要出宮。孤不在東宮的這些日子,你多留意蘇澤,別讓人……欺負他。”
今日面見齊治,她不是征求齊治的同意,而是告知齊治她要西行。
“殿下要去哪兒?”
“暫時不能告訴你。以後吧,以後若有機會再告訴你。”
但她不能把她的計劃告訴慶儀,否則等帝後發現她偷偷離宮,第一個遭殃的就是近身伺候她的慶儀。
齊元纓道:“慶儀,若是孤沒有回來,你立刻安排蘇澤出宮。”
慶儀的心猛地一抽,這是說的什麽話?什麽叫如果沒有回來?
慶儀道:“殿下胡說什麽!”
齊元纓從懷中抽出一封信放到慶儀手上:“這裏面有孤為蘇澤安排好的一切,到時候你按照上面說的做即可。”
慶儀猶豫道:“殿下……”
拐過含元門,她與蘇澤撞了個滿懷。
蘇澤及時伸手拉住齊元纓,她打了個趔趄,險險站穩。
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蘇澤問她:“殿下可是有什麽心事?”
換了從前,他絕不會關心她如何。退一萬步說,即便他真好奇齊元纓如何,他也不敢問,不會問,因為他知道她絕不會睬他。
他亦沒有白白碰一鼻子灰的癖好。
齊元纓看他一眼,理了理衣袂道:“正好,孤有話和你說。”
齊元纓向左走了一步撇開左右宮人,蘇澤亦跟上。
“這陣子我會出宮,你自己小心,沒事就不要出去溜達了……”齊元纓的目光骨碌碌在蘇澤臉上轉了一圈,不無嫌棄道:“省得又被人欺負了。我不在宮裏,可真沒人護得住你。”
蘇澤只是看着她,什麽也沒說。
蘇澤突然想起昨兒別人問他的一句話,昨兒那邊來了人說西邊已經準備好了,他要的東西也已經找到,問他什麽時候動身。
現在看來,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