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山間

有人托着她的頭，喂了水給她。

細小的水流，但是帶着山間泉水特有的芬芳，十分甘甜。秦明珠忍不住大力吮吸起來。

耳邊傳來輕笑聲，一根手指伸進她的嘴裏，秦明珠一時不查，撅起嘴巴裹了兩下，徹底清醒過來。

李冽跪坐在她身邊，一只手扶着她，另外一只手拿着樹葉喂水給她喝。

旁邊就是潺潺流過的泉水，在陽光下閃着波光。他們坐在樹蔭下，古樹連綿，樹蔭遮蔽了半個天空，只聽得到鳥鳴啾啾，卻看不見半只鳥的影子。

秦明珠含着李冽的手指，愣了兩秒，見李冽沒有拿走的意思，氣惱地咬了一口，含混道：“你做什麽？”

“喂你喝水啊。”李冽将手指抽回來，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你屬狗的？還咬我。”

手指抽出來，帶着銀絲，十分暧昧，秦明珠簡直要羞死了，可是渾身動彈不得，只能紅着臉憤憤道：“喂水便好好喂，這是……”

“算了算了，好心當成驢肝肺。”李冽将樹葉丢在一邊，一副傷心的樣子。

那一看就是裝的！

秦明珠一口氣悶在胸口，也不好發作。說到底堂堂一個王爺親自給她喂水，她還有什麽抱怨的。

“咱們再休息一下就上路吧，在這裏也停了一個時辰了，怕有人追過來。”李冽收拾好了缰繩，回頭看秦明珠仍舊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笑道：“秦小姐，別生氣了，臉鼓的像鹌鹑似的。你身體還扛得住嗎？要不再待會兒？”

“這就走吧，我沒問題的，只是失血過多，有點頭暈。”秦明珠被他說得沒脾氣，吶吶道。

他們之間的氣氛越來越暧昧，她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只能躲避。

這段感情若是開始，實在是太艱難，李冽貴為王爺，而她就算是姜維的女兒，認祖歸宗也不是一時半會便可以的，皇家的人，該納誰為妃，都是早便定好的。

她和李冽若是真的在一起了，該以什麽身份呢？

目睹了姨娘十數年如一日受着大夫人給的氣，每日天還沒亮便要去大房給人端茶倒水，陪着笑臉，家裏有什麽事，作為妾更是面都不能露，饒是這樣小心翼翼，還要時不時小心各處使來的絆子。

當初秦守義和她姨娘情投意合，奈何姨娘不過是個小戶千金，配秦家的嫡出少爺是萬萬不夠的，後來秦宋聯姻，秦守義好不容易才将她姨娘娶回家，千嬌萬寵着，還是沒能保住她。

縱使秦守義處處護着，也免不了時常要出點什麽意外，一個不慎便丢了性命。

從大夫人的角度來說，秦明珠也挺可憐她的。

堂堂宋家千金，嫁了人一天好日子沒享受到，丈夫從未正瞧過她，十幾年的青春白白浪費在秦家的深宅大院。

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再不幸也不能把別人毀了。

從很小的時候，目睹姨娘的遭遇，秦明珠便下定了決心，若是嫁人，定要找與自己情投意合的，她絕不做妾，也絕對不會同意将來的夫君納妾。

再後來，宋時明出現，他們兩小無猜，秦明珠樂不思蜀，幾乎沒有猶豫便同意嫁入宋家。

她刻意不去想宋家那樣的人家怎麽可能不給兒子納妾，刻意不去想宋家出嫁的大女兒對她的姨娘恨之入骨，她怎麽應付得來宋家的處處刁難。

那個天真的年紀，以為只有愛情就夠了。

如今經歷的多了，秦明珠再也不敢那樣傻乎乎的将自己許配出去。

李冽是王爺，千千萬萬人之上，若是選擇了他，會有比宋時明更多的麻煩，将來數也數不清的女人……秦明珠又想起初見時李冽身邊圍繞的莺莺燕燕，她絕對不能接受未來的夫君是那個樣子。

“我扶你上馬，咱們繞着路走，不走官道。”李冽仿佛什麽都沒察覺到，仍舊笑着。

他心情似乎很好，縱使剛剛經歷過逃亡，仍然帶着笑意。

秦明珠看得出他的笑是發自心底的開心，仿佛自己也被感染，戴上了笑，任由李冽将她抱上馬背。

“王爺，李玥……李如蕙的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秦明珠好奇道，雖然心中早就确定了，還是忍不住确認一下。

“我又不像你，是個傻的，當初她來刺殺我，我便叫人将她的底細調查清楚了。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能藏得住什麽。”李冽随口道。

“你既然早便知道她是李致的女兒，還敢留她在身邊。”

“有時候适當的冒險反而是好事。”李冽在她身後笑道：“她總是纏着飛鴻兄，我便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飛鴻兄那樣正氣凜然，李如蕙為了他而來，自然要博他歡心，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爹正是飛鴻兄最厭惡的那種人，你猜她會如何？”

“這個年紀的女孩，尤其是李如蕙這樣養尊處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最容易沖動了，只要稍微給點暗示……”

比如胡刺史府那柄殘缺的大刀，比如恰好讓她看見胡刺史高叫着李致的名字，比如讓她親眼見到從書房拿出去的名單。

真真假假，只要達到目的，都不是很重要了。

秦明珠看不見他的臉，不過背後感覺得到他因為笑而微微震動的胸膛，聽着他口中滿不在乎地說起這些，甚至有些害怕。

李冽沒有龐大的勢力，沒有絕世的武功，但是憑着對人心的了如指掌，他一個人甚至可以抵擋千軍萬馬。

“現在我們要如何是好呢？宋家也投靠了蜀王，于家的态度暧昧不清，除了元家，獨孤家的義軍還在路上，沈家的更是沒有音信，只靠我們，能行嗎？”

“放心吧。”李冽用下巴在她的頭頂蹭了蹭，柔軟的頭發，像某種軟軟的小動物：“只不過一個蜀王，不要太擔心了，等我們到了彭州，你好好養傷便是。”

到了彭州便能見到秦守義了，想起姨娘，秦明珠有些興奮，只是腦海中一閃而過的人影讓她有些擔心起來。

“王爺，采苓她？”

“她早就到彭州了，前兩日我還見過她，人好好的，你別擔心了。”

她不是擔心采苓的安危，而是她們兩個人的身世。

不能再繼續瞞下去了，被交換的人生終究要回到正軌，以後的日子該怎麽辦，她以什麽樣的身份面對秦守義，又以什麽身份去替姨娘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