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戚夕氣質特殊,外形也不是那種沒什麽記憶點的大衆款,她漂亮得非常獨特,再臉盲的人也會被那種絕對的美貌沖擊到,乃至于多年以後依舊能想起那驚鴻一瞥。

因此,當她站在會堂裏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認出了這個女孩——祈喬未婚妻。

她來這裏做什麽?

大長老賈胡也不和別人吵了,他五指一抓把僧袍攏好,面沉似水地入座整理着袖子:“韋欣,既然她來了,我看我們也別等到開人魚大會了,不如就在這裏測試血統,如何?”

“不行。”

“做夢呢?”

“不可能!”

三道聲音同步響起。

但裴姨那一嗓子足夠嘹亮,足以吸引最多的目光——賈胡僧袍下的手突然停了。

這時,裴姨把目光移到了黃壽仁臉上:“你們不能動她,這可是最後一個雙魚了。”

黃壽仁身旁的侍者彎腰在他背部輕輕掴打着,數秒之後,黃老才停止了咳嗽。

他撩起眼皮,有點外翻的下眼睑像是蓄了淚:“你覺得我們還有資格動嗎,我們敢嗎?她還沒有找到,做這些有什麽意義?”

戚夕一垂眼睛,上眼皮半遮住極黑的眼瞳,她看着黃老,意思顯而易見——這裏人多眼雜有話不方便說,你把爛攤子收拾好了,我和你做個交易。

不遠處的賈胡沉默地起身,緩步走到黃老身後。

兩個老得快沒人形的男人面面相觑,終于合力揭開了壓着的重重心事。

黃老重重閉上眼。

他點頭:“好。”

祈喬的眼皮一下一下地跳了起來,她過去拉住戚夕:“你答應他什麽了?”

“沒什麽。”戚夕握住祈喬白玉一樣的指節,冰涼的溫度沿着細膩的肌膚傳給了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交易。”

跟這些老狐貍做交易,怎麽可能公平進行?他們在答應之前,想必已經有了必勝的籌碼。

祈喬說不出話來,她嘆了口氣,繼而又無奈地笑了:“那我家戚夕一定穩賺不賠。”

戚夕:“……”

怎麽聽她這個語氣好像更像是“你賠吧,我給你兜着底”。

戚夕鼻音輕輕地哼出一個音節,修長的指節蹭蹭祈喬的指根:“回去跟你說。”

大長老賈胡重重咳嗽一聲打斷了她們:“二位,這裏是會堂,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

……仿佛方才吵架的人裏面沒有他一樣。

眼下矛盾的解決極大地加快了會議進程。

很快散會後,戚夕如約去見了黃仁壽。

“祈司長留步。”侍者攔住祈喬,“黃老只允許戚女士一人進入。”

戚夕停下腳步,半側過身對她說:“稍等,我馬上出來,不會有什麽危險的,不用擔心。”

比起擔心黃老掀棋盤,祈喬更擔心戚夕緊張,于是她抱着胳膊打趣道:“戚夕,我覺得今天晚上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不然這事兒說不過去。”

戚夕失笑,她正要說什麽,餘光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會長韋欣也來了。

本來韋欣是打算來和自作主張的戚夕算賬,結果賬還沒算就聽了這麽一耳朵,她護短心切,當即反問祈喬:“祈司長,她都已經邁出這一步了,我們現在只能靜觀其變,你要她給你什麽交代?我把戚夕交到你手裏不是讓你欺負她的。未婚妻這個頭銜只是用來救急的,你不許趁機占便宜!”

不知道是不是戚夕的錯覺,她總覺得韋欣和祈喬說話的語氣變了,雖然都是叫得“祈司長”,但以前總帶着點同僚間的客氣,而方才那個态度,宛如一個把女兒托付給混小子的老父親。

戚夕站得筆直,內心卻恨不得立刻過去讓韋欣撤回剛才的話。

她面不改色地想:這頭銜可不是用來救急的,遲早會落在實處。

祈喬一時間沒說出話來,一來因為她從來沒見過會說話的韋欣,以前和韋欣溝通只是通過手語,在這種交流方式下,再暴躁的人都沒什麽氣勢,如今面對面聽她說話,祈喬仿佛夢回當年——小時候的教導員就是這樣說教她的。

至于第二個原因……祈喬的“交代”不只是一層含義,這兩個字橫豎都描着粉紅色的邊兒,韋欣是從哪兒看出裏面的威脅的?

于是,祈喬只能笑着回複韋欣說:“那當然,我會讓您放心的。”

當然,在這之前,你也得讓我放心。

蟬聯多屆會長的韋欣不可能沒有參與過傳薪計劃,她不僅參與了,很可能還知道的不少。

戚夕已經進去了,祈喬眯起眼睛,猜測着韋欣裝啞的原因——逢春計劃進程周期很長,期間需要一直服用特殊的藥物,那藥物就是老司長給自己喝的那種藥茶。而這種調查很傷嗓子,如果持續服用,就會造成聲音嘶啞甚至是完全的聲啞。

韋欣平時一直避免說話,或許就是為了不被別人發現她參與了逢春計劃。那她為什麽又要在開東守抑大會的時候主動曝光這件事情?

祈喬望向緊閉的大門,實在不知道戚夕為什麽要主動摻和進這件事情中來。

門內,戚夕斂裙坐了下來。

黃老讓人為她倒了杯茶,而後皺眉問裴姨:“徐秀芝,以前我和賈長老一起去求你,你死活不願意出手相助,為何這次這麽爽快就答應了?”

“黃盈那件事我聽說了,不是我不想幫,只是那位叫宋茹的,雖說是雙魚卻血統平平,我擔心自己做不好才讓你們自己找人去的,誰知道你倆合起來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裴姨向來嘴硬,不喜歡主動認錯,哪怕事到臨頭,也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就像她早晨求戚夕時一樣。

可惜在當時,冷面無情的戚夕并沒有動容,裴姨見拗不過,只能收起那姿态,重新求她。

戚夕當時不是故意冷臉,實在是因為她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只能用祈喬同款詐術去詐裴姨的話。

不僅詐話,她還故意裝成不信的樣子問裴姨——你怎麽保證你說的都是真的?

裴姨手心向上:“你可以對我的精神進行致幻,問問我哪句不是真的。”

戚夕面不改色地搭上她的手心,獲取了一段過去……

真正的裴姨,也就是翟伯的發妻——已經在逢春計劃裏殒命了!

祈喬說逢春計劃代價很大,一般被占用軀殼的那方都很年輕。

可惜她沒想到,戚夕也沒想到的是——徐秀芝作為特科院較為年輕的專家,竟然甘願把自己換到更年老的裴姨身體裏,也不知道她圖什麽。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她賭這位油鹽不進的徐秀芝,軟肋就是翟伯。

戚夕賭對了。

這位特科院的核心骨幹借着給老兩口體檢的名義,送他們各種各樣的補品,暗地裏把藥茶也送了出去,在裴姨服用一定期限後,恰好遇到了七月流火日,徐秀芝趁此機會鸠占鵲巢,成為了逢春計劃成功的首例。

可惜天不遂人願,翟伯卻因為七月流火日失去了神智。

在此例成功之前,黃老和賈胡兩人曾經去找過徐秀芝,懇求她為病恹恹的黃盈進行逢春實驗,為了保證成功率,他們想辦法把宋茹騙到了人魚委員會內院,把她捧上了長老席……最後又殘忍的把她送去實驗。

可惜他們找的人不靠譜,實驗失敗了。

黃盈不知所蹤生死不明,宋茹也慘遭畸變。

至此,宋茹叛逃,組織裏下達了通緝令。

戚夕端起茶盞,覺得這盞茶有點兒苦,味道非常的不對……像是他們所說的藥茶。

戚夕沒什麽猶豫,把茶一飲而盡。

這是她和黃仁壽的交易——雙魚是逢春計劃最佳的載體,如果黃盈找回來了她就自願被利用,在此期間,黃仁壽需要為她提供必要的幫助,讓那些添亂的人哪兒涼快待哪去。

“你為什麽不向祈喬尋求幫助,自己的未婚妻還不好意思開口嗎?”黃仁壽盯着戚夕的眼睛,仿佛是一個慈祥的外祖父,“同樣位居五大席,我們的職責權利相差無多。”

職責權利當然不一樣了,黃仁壽在東守抑組織呆了數十餘年,其中積攢下來的人脈不知道比祈喬多了多少。

更何況這是戚夕自己的決定,她打算私下裏去調查祈喬,怎麽可能主動和她說呢?

萬一真查出老司長廖向明打算把祈喬作為逢春計劃的培養人,自己就悄悄中斷實驗進程,免得祈喬聽了傷心。

戚夕放下茶盞實話實說:“我以為黃老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遠超祈喬,更何況這種事情,還是不麻煩她比較好。”

黃老哈哈大笑:“那就這樣說定了,到時候別說我欺負小姑娘。”

這交易當然不公平了,黃老只需要出人出力,而戚夕付出的則是全部,這一點他們雙方也都知道,不過他們都有一種對方一定會落敗的自信——黃盈這麽多年沒有找到,估計已經完全灰飛煙滅了。

而在黃仁壽看來,戚夕只是一個年輕人,浪費點人力物力陪她去折騰,萬一真的找到黃盈呢?這買賣穩賺不賠,到時候以自己的能力,戚夕也只能乖乖配合實驗。

她們雙方目标一致,都希望拿到逢春計劃的核心文件。

“你需要什麽,直接去找他要。”黃老一指旁邊的男人,“這是秦歌,以後随你調配。”

“好。”戚夕說,“我認為可以緊急查封特科院,當然不是嚴格意義的查封,只需要控制物品和人員的出入即可。”

黃老更上一層:“沒問題,這次落黴事件牽扯到了很多人,我們剛好打算查一查,這段時間內,這些人都會被撤職,撤職後,她們調用不了組織的力量。你只需要專心去複盤宋茹案件,我給你一個月時間,一個月後拿出成果給我,否則合作破裂。”

當晚,來自五大席之上的命令下達到了組織內——因為落黴,上面要求暫時撤去覃家,人魚委員會會長,祈喬,內院長老們等一幹人的職位,并緊急控制起了特科院。

大家隐約覺得變天了,卻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

一場無聲無息的風貼着地皮卷了起來,吹起了街上行人的發。

穿着黑色連衣裙的女孩急忙壓住裙角防止走光,由于她突然停下,後面低頭疾走的路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女孩回頭,眼裏滿是戾氣。

路人連連道歉,道歉過後,他突然覺得有點奇怪,因為女孩被撞後,第一反應不是扭頭看人,而是低下頭把自己檢查了一遭,仿佛對這種疼痛感非常陌生一樣,而且她的眼神也不像是因為被撞而生氣,反而有種“你怎麽撞了我女朋友”的嗔怪。

路人疑惑地環顧周圍,看不見哪兒有第三個人,于是陡然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你,你沒事兒吧?”

女孩用別扭的動作檢查着自己,仿佛她感覺不到疼痛,又好像是在檢查別人一樣。

路人看不下去了,急忙轉身離開。

等他走後,女孩低下頭,亞麻色的劉海遮住精致且細長的眉:“姐姐,別看了,我沒事,不疼。”

一陣風自上而下吹來,女孩緊接着又開口,卻是換了一副說話的語調:“小宋,我今天能感覺到了,不疼。剛剛只是看他撞到哪兒了……我們回去把這件衣服丢掉吧,別人碰過就不幹淨了。”

宋茹笑着說:“好,都聽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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