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爸媽，我想加入一家唱片公司……”
“什麽？”
爸爸放下了手中的遙控器，轉過頭，有些誇張的看着我。
“恩！”
我對着他很認真的點着頭，可是他卻對着媽媽笑了笑。
媽媽有些無奈的看着我，可能在她的眼裏，我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吧！異想天開。
“兒子，你晚上吃錯東西啦？怎麽會突然想到這些呢？怎麽可能突然冒出來一家音樂公司要你呢？”
我剛想要說什麽，媽媽繼續了。
“再說了，你成績這麽好，你要高考，然後考研，然後……”
“可是……”
“兒子，有點想法是好的，爸媽也知道你壓力大，可是，高考才是最關鍵的，你只有考到一所好大學，才有成功的可能啊！你看現在的……”
“媽！”
高考，高考，考研……這些字眼像是一次又一次的鞭笞，在我的後背上留下重重的嘆息。
一片寂靜後，熟悉的房間裏突然開始充斥着陌生的氣氛。
“滴答，滴答……”
似乎碩大的家裏只剩下那只音樂鐘無聊的左右搖擺着，也許還毫不知情的它也在莫名這樣尴尬的畫面吧。
“爸媽，事實就是你們認為不可能的那樣，是有一家音樂公司要簽我，雖然，還不确定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我有些不确定，這樣的談話顯然有些魯莽，可是，腦子一熱的我，什麽都忘記了。
原本可以結束這樣的對話，我可以走回自己的屋子，或者确定一下這件事的真實性，或者，考慮好還是去走爸媽為我設計好的道路好了。
靜的似乎可以聽得到心跳的聲音，我叛逆的站在那裏。
“而且，說實話，我不喜歡自己現在的生活，我不喜歡這條別人都說是正确的路，我喜歡知識，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獲取知識的方式，我不相信，一個人沒有讀過大學就不會成功！”
我跑到他們的面前，擋在電視節前，沖動的把一直壓抑在內心中的話不負責任的傾倒了出來。
爸媽坐在對面，詫異的看着我，昏暗而唯美的淡藍色燈光中，在自己空洞的眼睛中的他們，好陌生……
……
似乎，暴風雨之前的寂靜總是這麽容易讓人輕易放松自己。
我這樣的安慰着自己，期盼着，什麽樣的奇跡可以發生，可是，依舊寂靜……
……
“兒子，那你考慮好了嗎？”
有些心虛的我低下了頭，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考慮好，這樣的決定，這樣的感覺，仿佛自己被丢進了一口枯井中，只剩自己，還有自己喘氣的聲音……
內心中，那個聲音依舊還在輕聲說着，可一字一字就像重重的鐵錘在捶打着我脆弱的神經，真的好懷疑，現在的這個人，真的是我嗎？
……
“末顏！如果你不後悔，你可以選擇自己的路，我們不會說什麽，只是……”
媽媽頓了下，而我的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在父母的面前我永遠無力的就像嬰兒一樣。
但是，我懂，嬰兒不會像我這樣為難自己的父母。
媽媽靜然的轉頭，望着窗外城市的一片霓虹，拿起右手，極力掩飾她的痛苦。
“寶貝，先去學習好麽，什麽事情都放到明天好嗎？給我們一個考慮的時間，也給你自己一個從新打算的時間，去吧……”
媽媽起身，關了電視，徑直走回了卧室，爸爸依舊坐在那裏，我看着他，他有些無奈的看着我。
我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的瞬間，重重的空氣開始壓抑我的神經。
……
回憶回到了去年冬天的一個午後，媽媽和我一起坐在公園的搖椅上，面對着陽光，媽媽摘下手套，放在腿上，握緊了我的手。
“兒子，想不想聽媽媽的故事？”
“呵呵……”
很少見到媽媽會這樣意味深長的講話，我有些詫異的笑了。
“臭小子，你笑什麽呀？”
“哦，沒事，媽，你講吧！我聽着……”
沒有風的冬日還是很溫暖的。
媽媽轉頭對着我笑了。
“知道嗎？你爸爸等了我5年！”
我沒有問她為什麽，雖然，正常對話的進行都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我只是看着媽媽。
“高中時，媽媽和一個男生戀愛……”
看着媽媽有些羞澀的表情，我仔細的聽着。
“我們是一個班的，他學習很好，是我們班的班長。”
“我們就一直保持着暧昧的關系，誰都不敢和誰主動說一句話，可是，他總會幫我打掃衛生，幫我補作業，幫我們家幹活。”
“你姥爺很喜歡他的，雙方家長好像都接受了我們在一起的事實。”
“只要等着我們高中畢業，就可以結婚了……”
“啊？這麽早？”
我有些不懂。
“乖兒子，那個年代，18，19歲結婚是很正常的……”
“哦……”
我似懂非懂的答着。
“高中畢業後，雙方都在讨論着媽媽和他的婚事，所有人都以為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包括你爸爸。”
“我爸？”
“對呀！你爸也是我們班裏的同學。”
“呵呵，好巧哦！”
“呵呵，媽媽知道，你爸爸一直都在暗戀着我。”
媽媽有些驕傲的神情似乎回到了那個年代的青澀。
“可是，那個男生因為想到外地去發展，就在婚前的幾個月，他離開了，只留給我一句話，讓我等他。”
“然後呢？”
“這一等，就是5年！”
媽媽低下了頭，似乎還在為那段不該有的記憶嘆息着。
我更緊的握住了媽媽的手。
她看着我笑了。
“可是，你爸爸沒有放棄，這五年，他錯失了好多結婚的機會，只是為了等我。”
“呵呵，是麽？”
“恩，媽媽中間也想放棄，去找一個真正愛自己的人繼續我的生活，可是，媽媽和他有過承諾……”
“媽，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去等……”
“可是媽媽值得你爸爸那樣等嗎？如果5年中的任何一個時間他回來了，我們還會繼續我們的婚姻，那你爸爸呢？他的付出不就會付諸東流了麽？”
“媽，我想，即使他回來了，你們結婚了，如果爸爸是真的愛你，他還是會祝福你們的，對吧？”
“呵呵，兒子，媽媽想說，這樣的愛才是真的愛……”
我不自主的點了點頭，媽媽是對的，給出的承諾就要做到，不然，就不要輕易給出去。
“媽媽很慶幸，他沒有回來，最終我還是和你爸爸走到了一起，就這樣20年快要過來了，我依舊感恩，感謝上帝讓我生命中的這一切發生……”
呵呵，有什麽能比一顆感恩的心更美的呢？
媽媽把頭慢慢的靠在了我的肩上，公園的搖椅上，沐浴着陽關的我們，靜靜的享受着這樣安逸。
……
……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到了這些，屋子裏的臺燈沒有照亮的地方還很多。
我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恐懼開始侵蝕我的靈魂，我不害怕訣別，不害怕做決定，哪怕會改變我的一生。
可是，現在，我開始迷茫了。
房間門響了，打開門，是媽媽。
微弱的燈光中，我還是看得到她哭紅的眼眶。
很想伸出手，擦幹還停留在她眼角的眼淚，可是手怎麽都擡不起來。
……
“兒子，雖然我們是你的父母，可是，我們尊重你自己的選擇，你已經長大了，有能力為自己打算了……”
“只是，只是，你以後的生活将與我們無關……”
……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這樣的答案我做夢都想不到，擡頭，看着早已淚眼模糊的媽媽，還有坐在一旁不作聲的爸爸，突然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一瞬間，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
也許不再需要靜止的時間，這樣陌生的一切足以讓我窒息！
“媽媽，為什麽要這樣？”
……
強忍住內心不斷翻湧上來的酸楚，任青澀的悸痛呼喚着冰冷的晶瑩。
“兒子，高考，上大學，找工作，這樣的路我們可以為你保證，可是，加入唱片公司，步入社會，我們真的幫不到你，如果你現在都沒有一個人獨立的能力，你怎麽可能立足在社會中呢？”
媽媽沒有再壓制內心的酸楚，水晶般晶瑩的淚水順着她白皙的臉頰滑落下來，如早晨靜躺在葉子中的露珠一般安靜而凄美。
……
“兒子，其實我和你爸爸之前已經商量過了，我們并不打算一直養着你，雖然我們有這個能力。”
媽媽離開了“審判者”的位置，徑直走到了我的身邊，安靜的坐下，瞬間，熟悉的香水味把我帶回了那些溫馨的記憶中，少了些眼淚，也少了些昏暗的燈光，媽媽溫暖的雙手輕拭我軟弱的淚水，輕吻我，告訴我，她的愛有那麽大，大到可以遮蓋我所有的悲傷，可是，可是現在呢……
……
“有些路，只能讓你自己去走；有些事，只能讓你自己去經歷，兒子，我們的羽翼不會永遠遮蓋你的人生……”
溫暖的手，最後一次拭去了我的淚水，好想緊緊的抓住然後不再放開，可是，好明顯的一段距離，居然可以讓媽媽的心離我這麽遠……
……
殘留的溫度，還是可以那麽輕易的融化我自以為堅強的心。
……
“如果，我聽話，繼續上學呢？你們還會這樣做決定嗎？”
“末顏，爸媽從來都不能決定什麽，決定權在你的手裏……哪怕，你聽我們的話，走這條‘正常’的路，終有那麽一天，你還是會離開我們的，屬于你的人生，我們不能代替你，懂嗎？”
媽媽還是像我小時候一樣輕輕的撫弄着我的頭發，只是顫抖的手輕觸動着我如風般輕盈的軟弱。
……
“兒子，要相信，我們愛你……”
一直咋一旁默不作聲的爸爸突然開口，卻說了我18年都沒有從他口中聽到過的字眼——“愛”！
忘記在哪裏看過一種描述，“父愛如山，母愛如水。”
爸爸的話突然讓我好溫暖，愛，愛……
這一個字愛我腦海裏一直延續着，變換着各樣的形狀，顏色，大小……
……
爸媽，我何嘗不是在愛你們，我的堅持，我對內心的背叛，也是因為那個字——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