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維護
另一旁的房間中，甘霈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面前站的是主寫剛才那一頁的小官。把那頁紙交給他，甘霈問道：“這裏的記載，你是從何而來，可有找到佐證？”
拿過來仔細看了一眼，小官身體抖了抖，聲音發虛，“這一頁，好像，好像是從哪個書信上看到的。侯爺，這場戰争并不算大，找到的佐證并不多。”
“到底是哪裏的書信？”甘霈面容一沉，繼續逼問。
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小官低着頭回道：“是一個胡姬與情郎約會的書信，裏面提到了這場戰事，下官就拿來用了，只是這麽一句話，下官想着應該不礙事吧。”
側身避開了他的跪拜，甘霈讓成文先将他扶起來，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嚴肅。“這場戰争很小，卻是袁遲将軍立得軍功的第一場勝仗，這一句話的不準确，也關乎我們整個史書修寫的問題。邊境戰場在五月，基本不會有遮掩人體的草木，你仍需查證。”
“是，下官這就去查。”顧不得成文的攙扶，小官彎腰一拜。
暗嘆一口氣，甘霈略放緩語氣，“在座都是讀書人，這本史書的重要性，應當不需本侯多講，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對筆下所寫內容負責。”
目光掠過了衆人，甘霈又重新看向面前低着頭的小官，把寧若菡寫好的人名交給他。
“若是按照規矩，我此刻本該罰你俸銀。但念在這是你第一次，便饒過你。這上面記載的人，都寫過西北邊地的地方志，你須得找來，與你所寫內容細細比對。不只是這一處，也不只是你一人，任何寫相關內容的，都需去查找閱讀。”
得知自己不必受罰，小官感激涕零地伸手接過來，彎腰拜道：“是，多謝侯爺，下官謹記。”
“下官謹記侯爺教誨。”周圍的官員們，也跟着拜道。
“侯爺今日所說甚是，我輩都該不辜負聖上和萬千讀書人的期望。”眼看着差不多了，王立迩笑着站出來打圓場，“不過這些應當都是侯爺看過的內容了，為何又突然返了回去，找到此處錯誤。”
不露痕跡地提高聲音，甘霈有些愧疚地說：“實不相瞞，這些內容，并非本侯找出。本侯也同樣有愧，差點放過了這處錯誤。”
“侯爺所做的最後檢察工作，本就不是這麽細致的，還是下官失職。”方才的小官連忙出聲。
王立迩笑着點頭，“正是如此，只是這錯處不是侯爺所看出的，那又是誰？”
“是本侯的夫人，她自幼在西北長大，又飽讀詩書，這裏所寫的地方志，亦是由她提出。”脊背挺直，甘霈眼底有絲柔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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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互相看了幾眼，官員門一時間有些沉默，半晌後，一個機靈的官員笑着站出來。“原來是侯爺夫人，可真是厲害，下官十分佩服。下官對西北也有些拿不定的地方，可否請夫人指點一二？”
甘霈低頭，似是十分不在意地開口，“還是先找書吧。夫人雖然才學了得，但也畢竟是一介女子，來這裏尤且遭人議論，哪裏能讓諸位朝廷官員去請教她。”
擡頭有些茫然，那官員不知道自己的馬屁有沒有拍對地方，硬着頭皮繼續笑道：“夫人既是頗富才學，又怎可被女子之身束縛？再者說，學識在己身之上者，皆該虛心求教才是。”
“大人這麽說，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你随意就好，本侯先去忙了。”另一個目的已然達成，甘霈面色冷然地說完，轉身後卻勾了勾唇角。
心情大好地回去，甘霈正想着要如何不經意地讓寧若菡知道，那些官員們說的話。腳步剛到自己的房中，沒想到卻看到了另一個不速之客，此時正對自己夫人笑言着什麽。
“王公子，為何會在這裏？”背起手，甘霈神色淡淡地上前，走到寧若菡面前隔開兩人。
自認為把甘霈僞君子的一面已經告訴了寧若菡，王滕對着她擠眉弄眼一陣，才不耐煩地看着甘霈，“我和她敘舊，你也要管？”
從甘霈一回來，寧若菡的目光就緊随着他，聽到王滕這麽說，立馬瞪着他，恨不得手動将他趕走。
瞥他一眼，甘霈低頭嘲諷地笑笑，坐下來看書，“那若是敘完了，就請早些回去吧。你父親那裏，還有諸多事情沒有忙完。”
“甘霈，我可是真看不慣你這幅樣子。真以為自己是博學多聞，恪守禮教又沒有感情的聖人嗎，誰跟你待在一起會高興啊？”如今王立迩不在，王滕倒是沒隐藏自己的惡意，說完就直接轉身離去。
“我跟他待在一起就高興！”寧若菡再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地站出來，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生氣是為什麽。要不是甘霈拉着，她早就上前拽住了他，兇狠地回頭道，“你拉着我幹嘛呀？”
雙目微怔，甘霈聽道自己回答，“他都已經走了，無妨。”
“走了也不行，誰讓他那麽說你啊。”對上甘霈眼睛的瞬間，寧若菡的氣勢就小了起來，站回來嘟囔。回想到剛才王滕說的話，寧若菡立馬蹲在他面前，“你別聽王滕亂說，我和他沒什麽好敘舊的，我壓根和他沒有……”
落在她臉上的手，打斷了寧若菡急切的話語。
輕撫她的面龐，甘霈眼神溫柔，嘴角淺淺笑開，低聲道：“嗯，我知道。你不用急，我相信你的。”
“那，那我幫你研墨。”從他的眼神中掙紮出來，寧若菡匆忙來到另一邊，低垂下的脖子紅的好看。
收回視線，甘霈無聲笑了笑，收斂心神展開書卷。
察覺到旁邊的人重新認真起來，寧若菡轉動的手腕放緩，從墨水的倒影中偷看他。想起方才他望着自己笑的樣子，寧若菡覺得自己臉頰又有些熱，墨水圈圈漾開的漣漪，在她心中畫下“容貌昳麗”四個大字。
照例忙了一會，快到傍晚時分，卻有幾個小官來找了寧若菡，有模有樣地問了幾個問題。寧若菡心中奇怪，倒也認真解釋了，不料那幾個官員還一本正經地誇了她好一會。尴尬地送他們離去，寧若菡并沒有看到甘霈含笑的嘴角。
“真是奇了，他們怎麽突然來想到問我了。”聳聳肩，寧若菡自言自語。
擡頭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甘霈收拾起桌案上的紙筆，沒有擡頭地回道：“應該是想到了，你是從西北而來，并且學問了得吧。”
我學問了得？還是跟着這些人比？寧若菡張了張嘴，憋出一個笑臉，“侯爺，你是不是捧殺我啊。”
“本侯既是要捧，就必然是結結實實，安安穩穩地捧着。”起身走來，甘霈低頭看她。
別扭地轉轉脖子，寧若菡視線落向一邊，“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有這樣一面呢？”
“夫人這些日子，也變得不少。”直起身，甘霈淡笑，“但夫人如今的樣子，也是好的。”
真是瘋了，她費盡心思地表露自己的原本脾性，就是想惹他不滿。結果折騰幾天，他卻說自己這樣也好？更荒唐的是，她竟然因為這句話，頗有些心動。寧若菡晃幾下頭，再次把反常的心境歸因于早上沒睡好。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家吧。”甘霈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當她害羞，也不再多言，帶她離開。
成文早早先去備馬車。寧若菡跟着甘霈出來，驚訝地發現這次好幾個官員都也跟她打了招呼，有幾個下午見過的，還說明日她再來，還有問題請教。
“到底是我早上出現了幻覺，還是現在出現了幻覺啊。”又客氣地送別一個官員，寧若菡搖頭嘆息。
若有若無地笑笑，甘霈沒有解釋。剛走到州府門口，卻意外看到王立迩在等他。“王大人，還有什麽事情嗎？”
“侯爺，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想問問，你為何要把前朝袁遲将軍老年做過的事情一筆帶過，這樣修史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吧。”刻意等了這個時候，王立迩笑着問。
甘霈卻是毫不避諱，就站在那裏回答，“前朝袁遲将軍老年回到京城，确實有些糊塗，生活也沒了銳氣。可這些事情若是全部寫詳細，他前期上陣殺敵，護衛國家的勇猛便無法受人重視。況且那些文字的記載，也未免枯燥累贅。”
臉色一時有些難看，王立迩嗫嚅幾下後笑笑，“原來如此。”
“若是王大人覺得還有問題，明日來說就好。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快些回府吧。”不願等會碰到王滕，甘霈颔首道別，就帶着寧若菡離去。
回到馬車上，寧若菡立馬放松身體，朝後靠過去，揉着自己的胳膊。
轉眼看到了她的動作，甘霈沒有做何表示，同樣閉目養神。馬車內極為安靜，卻也和諧之極。
回府之後，甘霈去陪賀蘭用膳。沒了他，寧若菡随意吃了一點東西，便早早收拾準備休息。躺在床上翻幾次身，困意剛來的時候，門卻被敲響。
忍着想罵人的心情，寧若菡陰沉着臉打開門，就看到身披星光而立的甘霈。
“夫人，月末到了，今日是晦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