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昏倒
枯坐在書桌前,一旁的蠟燭早就燃盡,只留下一片狼藉。甘霈此時,才覺得心髒一陣陣抽痛。從聽到小福的話就被忘卻的痛覺,在此刻全部都襲了上來。
他艱難地呼吸着,喉頭哽住,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黑暗。許久之後,他才伸手把那個桌子上的木盒拿過來,那裏還有這一道聖旨。
目光随後又滑到那個鎖上,上一次在書房,自己匆忙收拾之下,想來是挂錯了鎖。木然地重新把木盒鎖好,放在櫃子的原處。甘霈的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走,猛地落在椅子中。
被撞到的額頭,此時也痛起來,仿佛還有些發燒。甘霈閉上眼,仔細體會着身上的每一處傷痛。而腦子裏不斷閃過的,卻是這段時間和寧若菡一起度過的日子。
他心中清楚,今天的種種,也不過是顧君承的挑撥。可是他,再也沒有了底氣,一直恐懼的事情,終究是爆發,讓他連再确定一下寧若菡的心意都不敢,就搶先說出了和離兩個字。
他清楚若菡不會喜歡顧君承,就像他清楚,若菡始終渴望着自由。他還有什麽理由留住她呢?腦中的畫面,最後只剩下了剛才她離開時的眼神。甘霈嗚咽一聲,堕入黑夜。
踏着清晨的微光,成文就在書房外看到了這樣的侯爺。昨晚上的動靜,府中的人大概都察覺到了,他猶豫片刻,不知該不該進去。
甘霈卻是猛地睜開眼,光亮刺得他眼睛微眯,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聲音沙啞,“進來。”
“侯爺,要叫郎中來嗎?”成文小心地問,心裏是萬千個奇怪,怎麽一夜之間,侯爺會和夫人吵架呢?
用手掐着眉心,甘霈搖頭,“不用。”停頓許久之後,又再次轉頭看他,“你去杜若院,給我簡單收拾些行禮,不要驚動……驚動夫人。”
成文咬着牙點點頭,卻擔憂的看着他,并不急着動。
“還愣着做什麽?”
直到甘霈不滿責備了,他才又小聲開口,“老夫人,請您過去。”
“……我這就去”終究還是躲不過,甘霈用手撐着桌子站起來,目光卻瞥到了桌面上的一張白紙,上面畫着個調皮的小王八。
下意識地彎唇一笑,随後像是反應到什麽,表情一怔,甘霈捂着心口猛地咳出一口血。
“侯爺!”成文吓壞了,趕忙扶住他,“還是去找郎中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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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拉住他,甘霈擦去嘴上的血漬,痛到極致,身體爆發出來,反倒能呼吸幾口氣。他覺得自己的大腦略微清醒了一些,才松開成文,“我先去母親那,若是身體不适,會自己去找郎中的。你現在就去收拾東西,再過不久,夫人就要醒了。”
心口微酸,成文都快要急哭,只能狠狠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遠去。
清晨是哭着醒來的,摸摸濡濕的枕頭,寧若菡此時反倒平靜了不少。昨日的衣服沒有脫,她現在也沒什麽換衣服的念頭。在房中給自己倒一杯水下肚,半晌卻不見小福進來,低頭想了想,她轉身打開門出來。
院子裏蹑手蹑腳的成文,就這麽正對上了寧若菡的眼睛。他苦笑着上前,“見過夫人。”
一看到他,寧若菡心就沉了下去,還殘留着痛意,“侯爺讓你來的?”
“是,侯爺請我來收拾行李。”蕭瑟的秋天早晨,成文一個勁地冒冷汗,心中苦不堪言。
他倒是現在還想着去京城的事情,寧若菡冷笑一聲,猛地甩上門。“自己進來取,不準發出任何聲音。”
痛苦地皺着眉,成文踮着腳尖入內,連開衣櫃的動作都小心至極。極度煎熬地收拾好衣服,成文立馬退出來,“那夫人,小的先先去了?”
“小福還沒有回來嗎?”瞥一眼他手邊的包裹,寧若菡皺眉問。
好像确實不曾見到小福,成文奇怪地四下看看,“回夫人,小的也不知道啊。”
“那你去找找看。”
沒料到給自己又安排了一樁事,成文擡頭,“是,小的送好行李就去找。”
“現在就去!怎麽,侯爺的事情就得都排在我前面,我都使喚不了你了?”
真是神仙打架,盡是小鬼遭殃,成文讪笑着把包裹在一旁放下,“是,小的這就去。”
說完後,他便趕忙轉身出去,也是運氣好,剛走出院子沒多久,就看到小福走來。上前一把抓住她,成文低聲問:“你是現在才回來嗎?”
不自然地掙開他,小福早上才醒,匆忙趕到府中就是現在了。
“诶呀,不管你昨日做什麽去了,侯爺和夫人吵架了,似乎還吵得很嚴重,你今日千萬小心些。”成文等不到她搭話,只好自己先囑咐。心裏還記挂着去了長松院的侯爺,他急忙先帶着小福回去。
“夫人,找到小福了。”說着走進來,成文就眼尖地看到寧若菡似乎迅速從包裹中抽回手,不解地想一想,總不可能夫人想要偷拿侯爺衣服,應當是自己看錯了。
寧若菡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什麽反常,依舊沉着臉看向他,“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拿好包裹,成文勾着腰退出去離開。
“小福,你去哪裏了?”
看來小姐真的吵了架,對着她的口吻也冰涼的很,小福從懷中拿出一本書遞過去,不敢隐瞞。“昨日是顧公子叫我去的,說要給小姐這本書。但是……奴婢昨日言談間喝了酒,醉過去了,都是奴婢不好。”
“你是說,顧君承叫你去的?”看了眼那本書,寧若菡就先随手放在桌邊,反而因為小福的話而皺緊眉頭。昨日悲傷之際,有些事情顧不上,可今日再想,甘霈昨天的話處處透着詭異。
自己和他生氣是一回事,搞清楚真相是另一回事。寧若菡皺皺眉,正要開口追問,院子裏突然傳來下人叫喊。
“夫人,不好了,侯爺昏過去了!”
片刻之前,甘霈剛到了長松院,與賀蘭行禮坐下,就聽到了來自母親的嘲笑。
“不是一直恩愛甜蜜的嗎,昨日吵個架,還要驚動整個院子的人。”無奈地看着自家兒子,賀蘭搖頭,“再看看你,頭上頂着老大一個包,身上的衣服也髒兮兮的,像什麽樣子!”
勉強笑笑,甘霈實在沒有力氣應付,只默默低着頭聽。
短嘆一口氣,賀蘭又問:“要不把她也叫來,我試着調解一下?”
“母親不用!”急忙開口,甘霈此時哪敢把要和離的事情擺露在賀蘭面前。
與趙嬷嬷交換一下眼神,賀蘭也早就料到他這個反應,“算了,就知道你不願意讓我摻合進去,也總歸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不是明日就去京城嗎,正好各自冷靜一下。”
苦笑點頭,甘霈努力裝出輕松的樣子,可不知為何,耳鳴卻開始嚴重起來。“母親放心,不會有事的。”
“唉……其實我一直清楚,你們之間應該是有一道心結的。不過如今大吵一架,說不定心結也就解了。要我說,你……子沐!”眼看着他坐着坐着,突然低頭朝前倒了過去,賀蘭緊張得連鞋都來不及穿,撲上去抱住他。
趙嬷嬷也慌了慌,很快鎮定下來,叫來丫鬟小厮,扶着甘霈先躺在床上,随後又傳來郎中。
匆忙跟着郎中進來的,還有寧若菡跟甘芷。
緊張地看着郎中為甘霈診脈,寧若菡此時才完全看清了甘霈身上的傷,看着他胳膊、雙腿以及額頭上的各處青紫,寧若菡又急又氣。他昨天,撞開了一條路來的不成?眼中的情緒沒有掩飾,全然是關心。
仔細看清楚了寧若菡的表情,賀蘭心中松一口氣,又看清楚了她眼底的烏青。看來昨日,這個丫頭也沒多好受。唏噓片刻,見到郎中收了手,才急忙問:“我家子沐他怎麽樣?”
“老夫人和夫人放心,侯爺無甚大礙。”拱手先說了結果,郎中才解釋,“侯爺這些傷都是撞的,并不嚴重,塗些藥就好。雖有些發燒,但喝完藥再睡一覺就好。唯有心中的病,似乎承受了什麽巨大的痛苦,恐成憂思,還需仔細排解。”
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還跟自己說什麽和離的事!恨恨咬牙,寧若菡盯着着緊閉雙眼的甘霈,不自覺地又濕了眼眶。
趙嬷嬷先請了郎中離開,結算了錢,又親自去準備煎藥。
留下來的賀蘭,對寧若菡的表情看得清楚,嘆氣問道:“若菡,你要留下來照顧子沐嗎?”
“我才不照顧他,郎中都說了,不是什麽嚴重的傷,讓他自己睡一會吧。”憋着氣說完,寧若菡卻又将他額頭上的帕子換了一條。
賀蘭低頭笑了笑,附和道:“說的也是,這個渾小子昨日一定氣到你了,那就不照顧他。”
驚訝地看賀蘭一眼,寧若菡嗫嚅幾下嘴角,說不出話。
淡笑着沖她揮揮手,賀蘭也不再多問,遣她先離開休息。
最後回頭看一眼躺着的甘霈,寧若菡咬唇,繞過屏風走出來。
外面正站着甘芷,她方才也聽到了郎中的話,迎上前道:“我本有上好的治淤青的藥的,可是昨日都給王滕了,早知道我就該留一瓶。”
“沒事的。”蒼白地沖甘芷笑笑,寧若菡跟着她一起出來,本想要道別離開,卻又停腳問道,“小妹,你等會還有事嗎?”
不知為何有些心虛,甘芷抿着唇小聲回:“我拒了和顧君承昨日見面的約,今日說好要一起去游湖的。哥哥這樣,我也幫不上什麽忙,但還是會很快回來。”
沉吟片刻,寧若菡對她說:“在去之前,你先跟我來一趟吧,我有些話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