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奏折

“今日還在路上,起了涼風,我便想起你。本想要叮囑你多加衣服,轉念又覺得,小福會把你照顧的很好。”

“很晚了,我們才找到驿館住下。若是只有我一人,便是這一夜也不想停的,只想快些忙完京城之事,回去看你。”

“偶然與陳大人閑聊,他還沒有娶親,我便得意地講了一些我們的事,他很是豔羨,央我再說,我卻不願了。”

“路上遇見了兩只打架的貓,我便想起了你,你的一颦一笑,總是讓我覺得可愛。若菡,給我回信可好?”

“快到京城了,許久未歸,竟讓我恍惚生出了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不過轉念想起你,我就又覺得該快些回去了。”

“若菡,我很想你。”

信鴿能傳的內容有限,兩指寬的紙條,被蠅頭小楷寫得滿當,只除了昨日最新的那份。早就爛熟的內容再看一遍,寧若菡重新卷好,口中喃喃,“就知道你慣會哄人。”

“哥哥才不是會哄人的呢,他小的時候母親想誘他說些好聽的話,拿着好吃的糖塊,卻只換來些之乎者也的聖人之言。”

傳來甘芷清麗的聲音,寧若菡擡頭望去,臉上閃過些羞郝,“你怎麽還沒走。”

推門又進來,甘芷在她旁邊坐定,“我想起幾句話,還沒有同嫂嫂講嘛。快讓我看看,哥哥是怎麽哄你的?”

立馬避開她湊過來的腦袋,寧若菡一把合上盒子,交給小福收好。“快說,到底什麽事,不然你就把那幾本賬本拿走!”

“好好好,我這就說!”咧咧嘴,甘芷求饒,“這些啊,可是我求了許久的何夫子,才打聽到的呢。”

淡笑着望她,寧若菡歪頭,“何夫子?”

“嗯,這是父親的友人,教過哥哥一段時間。我之前去京城,就是跟着他和另外幾個先生。”

捏捏手指,寧若菡預感到她要說什麽,不覺正了神色。

藏下心中的唏噓,甘芷緩緩開口。“哥哥當年求娶你,很是費了一番力氣,連母親都不知道,他是受了陛下的一頓笞打,才得來的聖旨,在何夫子處養了幾天傷才敢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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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緊閉,寧若菡半垂着頭,并不回話,甘芷只好繼續說。

“也并非我自誇,我甘家也是常伴君側的,哥哥更說得上是陪着皇上長大。至今沒有人知道,哥哥是以什麽代價求得陛下同意,反正結果就是,他娶了你的同時,從京城到了洛陽。不少的好事之人都說,甘家算是至此倒臺了。”

眉心浮現着些許戾氣,寧若菡負氣道:“這既是他的選擇,那無論什麽代價他就都得受着。”

“我當然不是怪嫂嫂的意思啦,要我說,洛陽比京城好玩多了呢。”伸手拉住她,甘芷眼神純淨,“我說這些的意思,只是想要嫂嫂明白,哥哥他費了這麽多代價都想要和你在一起,又怎麽可能願意和離。”

“若是他真的能說出和離的話,唯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覺得這是你希望的。”

對上她的視線,寧若菡咽下一口委屈,先轉眼瞪向小福,“她都跟你說什麽了!”

立馬大笑兩聲,甘芷站起來,“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們主仆倆就算賬去吧,如今我的話都說完啦,先走啦!”

眼看着她一說完,就一溜煙走遠,寧若菡搖搖頭,轉過來瞪着小福。

“小姐,這次真的不能說是奴婢又透露你心事。”吐吐舌頭,小福還記着上次的教訓,“小姐告訴我你和侯爺的事情時,臉上都多難過,小福都看在眼裏,就想要甘小姐幫幫忙。”

一點都不手軟地捏一捏她的臉,寧若菡說道:“那你到底都說了什麽?”

“小姐放心!奴婢只模棱兩可的說了說,并不是很詳細!”拍着胸脯,小福說的很是認真。

這才沒了再罰一罰她的想法,寧若菡坐回梳妝鏡前,讓小幅給自己收拾還沒弄好的妝容。而視線一瞥,卻看到了那只鳶尾發簪,不自覺拿過來插入發中。

“王滕?你怎麽在這啊!”剛從侯府出來,甘芷就看到了一邊站着的王滕,好奇問道。

跟着她的步子走,王滕竟是少見的猶豫,半晌之後才說道:“官府将那二人的死因定成了失足落水,你知道了吧。”

點頭,甘芷恨恨咬牙,“真是便宜了那兩個人!”說完之後,卻又不見身旁之人的回話,甘芷轉頭就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猶疑,“怎麽了?”

“你現在要去咱們的兵器鋪子?”王滕卻又瞬間拿定了主意,站下問道。

奇怪地看着他,甘芷應道:“對啊。”

“那你先去吧,我還有些事,想去看看。”

眉頭立馬皺起,甘芷上下打量他一眼,翻身坐回馬車,聲音從裏面透出來。“誰管你,王公子不是一向風流,不管想去什麽地方,我又怎會攔着你。”

說完後,在馬車中坐了很久,也不見得到回應。甘芷以為他已經走了,一把掀開車簾,就正對上了王滕吊兒郎當的笑臉。“你,你還沒走?”

“我是去辦正事的,絕不尋花問柳。”舔着後槽牙忍笑,王滕伸手進來,拍拍她的額頭。

甘芷下意識一笑,卻又感覺不對,立馬僵着臉坐回去。馬車走出去好遠,才偷偷掀開車簾往外看一眼,見到人真的走了,松下一口氣來。

“不對啊,我對着他心慌什麽?”再次察覺到自己的反常,甘芷忙拍拍自己的臉頰,清醒過來,“我現在最關心的,一是我的鋪子,二就是那個倒黴哥哥,嫂嫂那樣心軟的人,我說的那些話應該能幫到他吧?”

而沒有千裏目的寧若菡與甘芷都不知道,此時遠在京城中的甘霈,正淡笑着與九五至尊對弈。

“诶!不行,拿走拿走!”

“皇上,你都悔了三步棋了。”伸手護住自己的棋子,甘霈堅決搖頭。

惱火地看他一眼,皇帝收手回去,“你從小就不肯讓着朕,行了,不讓就不讓,朕照樣贏你。”

低頭笑笑,甘霈這才把手拿開,正打算走下一步的時候,卻看到對面迅速伸過來一個明黃色的袖子。再睜眼看去,自己的子就少了一個,不免無奈地嘆,“若是讓那些朝臣們知道了,定要念叨陛下為君不尊。”

“你少給朕戴高帽!”當今天子甚至比甘霈還要小上一歲,面容尚且會露出些稚氣,可那一雙看過太多陰晦的眼睛,卻早就練得威嚴。原本一直沒什麽太大表情的他,此時在沒有其他人的大殿上,卻露出些許真心的笑意。

滿意地把自己的棋子落在剛才的地方,皇帝端起一旁的茶,才擡眼看向對面的人,“還好意思說朕,要是太傅泉下有知,知道你如今就躲在洛陽城裏修史書,怕是更會半夜拉着你念叨。”

明白要說到正題了,甘霈将手中的棋子放入簍中,撞擊出清脆的聲音。略坐低了身子,他笑笑并不接話。

“子沐,朕三年前讓你去邊境,到底是什麽目的?寧将軍離世後,他的軍權朕足足拖了那麽久才交給顧将軍,你就不知原委嗎?”放下茶杯的瞬間,皇帝的眸光一寒,聲音也多了幾分嚴厲。

半垂着眼睛,甘霈許久後才擡頭,直視一眼皇帝的面容,“陛下登基以來,勵精圖治,朝堂穩固,微臣以為陛下并不是那麽需要微臣了。”

“朕的朝堂穩固?”毫不掩飾地諷刺一笑,皇帝敲敲棋案,差點震下來幾顆棋子,“如今連你,也要同朕說這些虛話?”

臉上浮起些許笑容,甘霈緩聲道:“微臣所言非虛,縱然微臣現在遠在洛陽,也是時常留意着朝堂動向的。陛下一年前推行的新政,不是已然頗有成就了嗎?”

冷哼一聲,皇帝意有所指,“就是有了成就,才激起了一幫子老頑固。他們仗着祖輩功勳,依附着我朝吸血。如今個個肥頭大耳了,還覺得這些血都是他們該吸的,反倒是朕這主人的不是了。”

言談之間,年輕帝王的怒意,都快要化成了鋒利的劍氣。

甘霈這才有了些許憂慮,勸道:“陛下,無論何事,還得徐徐圖之,絕不可操之過急。”

“朕明白,太傅辭世前給朕留下的箴言,朕時常拿出來警醒自己。”收斂一些表情,皇帝靠近甘霈一些,“你這次來京城,是想通了?”

看出了他眼中藏着的一絲期待,甘霈此時,也真的生出了些許愧疚。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一份折子,他雙手遞過去,“不敢欺瞞陛下,微臣這次來,為的是這件事。”

一聽話音,皇帝就明白,他并非是如自己所想。按下心中的一絲不悅,伸手拿過那折子打開,皇帝的眉頭卻越看皺得越緊。

待看完最後一個字,皇帝一把将奏折扔回去,起身指着甘霈怒罵,“你是瘋了不成?你以為弄來這麽一張幾個低品官員按了手印的一致懇求,朕就能答應了你的荒謬要求,給那什麽寧若菡封個女官之位?”

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甘霈深吸一口氣,跪下來将奏折再次遞上去。“若菡親自參與了史書的編寫,其才能也得到了一衆官員的認可。微臣承認自己有私心,但更多的也是想為陛下聚攬賢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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