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她家常穿着件半新不舊的素面淺黃色的褙子,白挑線裙子,頭上插着兩根金簪子,面色平靜的很。

倒是好定力,這樣還真看不出才跟主母打完擂臺當晚就被叫進正房說話的樣子,她是篤定她在陳頤安心中的地位十分穩固,還是真的十分看不起這個主母,并不擔憂?

鄭明珠在心中想了半天,也确定不了,不過,這也沒什麽關系。

鄭明珠看了陳頤安一眼,陳頤安便說:“今日叫你進來,是因少夫人恩典,擡你做姨娘,明日你就随少夫人去給夫人磕頭,搬到後頭西跨院住。”

宣紋如遭雷擊,猛的擡起頭來,難掩一臉錯愕。

而鄭明珠還看得到一些更激烈的情緒,仿佛有憤恨,有不甘,有痛楚,甚至還有絲怨毒,鄭明珠靜靜的看着,見她呆了一呆,又默默的垂下頭去。

終宣紋一生,鄭明珠只看見過她這一次這樣的情緒爆發,似乎這就已經耗盡了一生。

她無從掙紮,無從懇求,甚至連開恩這兩個字都被堵在嘴裏,這是一件喜事,這是體面,這是主母賞的恩典。

宣紋動作有些遲緩的跪了下來,給陳頤安和鄭明珠各磕了三個頭:“多謝大爺、少夫人恩典。”

陳頤安又吩咐了幾句話,關于外書房事務,鄭明珠從始至終沒有說話。

在宣紋走出去之後,鄭明珠聽到外頭的丫頭紛紛恭喜宣紋,卻始終沒有聽到宣紋回應一句。

看來真是很不甘心啊,鄭明珠覺得自己已經夠忍讓她了,不僅沒打沒罵,反而還擡了她姨娘,怎麽也該知足了才是,可是現在看來,對這個丫頭,她今後還得多警惕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感覺好多了,手臂能多擡起來一些了,希望趕緊好了吧……

☆、陳頤安的交際

什麽人在什麽地位該做什麽事,這是被這世間的種種規則所約束的,宣紋就算心比天高,也不過覆掌之間就歸于無聲。

鄭明珠就釋然了,她多少次暗暗的抱怨着這個身份的束縛,商家女突然成為高門貴女,她覺得自己其實一直沒有真正的适應過來,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模仿着成為一個貴女,而她所思所想其實依然是一個商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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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點,鄭明珠覺得不管誰都是一樣,人要先自愛才能愛人,犧牲自己去讨好別人,這種事,不管她是什麽身份,她都做不到。

所以才有她這段時間的強硬,才有今日對宣紋的處置。

宣紋自有她的可憐之處,可是想要的太多,卻沒有相應的身份地位,又沒有所能相配的手段,自然只是黯然收場。

鄭明珠卻從這件事上,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漸漸融入到這個身份裏來了,她的所思所想更像一個貴女,而不是一個商家女。

換成以前的她,這樣子暗中給主子下絆子的奴才,輕則打重則賣,一向是雷霆手段,而如今,面子竟然成了她優先考慮的東西了。

自己的面子,陳頤安的面子,陳家的面子……

鄭明珠笑了,在這種頂級的豪門圈,臉面才是第一要緊的!

鄭明珠深深的覺得自己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或許她很快就能毫無障礙的過現在這種生活了,這是一個好現象,她深覺滿意。

慎王世子的宴請在三月二十二日,一大早,鄭明珠正在梳妝,青果就來伺候了,這是一個秀氣的小姑娘,眉目清秀,十分靈動,真不愧是在外頭走動的丫頭,鄭明珠原本覺得墨煙的嘴就很甜了,沒想到這個丫頭更會說話,而且話還多,她便覺得看陳頤安外頭書房用的人,不管丫頭還是小子,一個個都精靈的很,哪像鄭明珠的丫頭,就一個玲珑略好些,其他三個都實在不大聰明。

青果走進來,蹲身行了禮,就笑道:“奴婢來伺候少夫人出門,大爺上朝去了,吩咐請少夫人先去,大爺下了朝才得來呢。”

說着就過來幫着翡翠給她梳妝,一邊笑道:“少夫人這副頭面選的真好,又雅致又尊貴,真把少夫人襯的天仙一般,我看镯子戴這一對珊瑚的吧,紅的鮮亮,越發顯得手白了。”

鄭明珠笑道:“你這丫頭,說起來沒有這些,我就不能看了?”

青果抿嘴笑道:“這些只是錦上添花,若不是少夫人,別的人戴了也不像啊。”

翡翠也在一邊笑道:“說起平日裏跟着少夫人出門,憑是各家各戶的太太小姐們也見了不少,說起來,咱們少夫人還真是頭一份呢。”

青果笑道:“可不是,今日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原是聖上萬壽節,難得人都到的齊整,昨兒大爺就跟我說了大約有多少人,可就是該來的都來了,也沒一個比的了少夫人的。”

鄭明珠笑道:“一大早,你們倒拿我打趣兒,快點兒,還要去回了夫人,才出的門。”

大家有說有笑,心情倒好,細細的收拾打扮了,鏡中的容顏也的确是容光煥發,面若芙蓉,鄭明珠這才扶着兩個丫頭的手去榮安堂。

鄭明珠給陳夫人請了安,本也是報備過今日要出門去的,陳夫人就不要她伺候早飯,只笑道:“瞧你這一身這樣鮮亮,萬一濺了點什麽上去,倒要再換一次,折騰晚了就不好了。你只管去你的,這邊有的是丫鬟服侍,倒是你出去,沒有長輩,雖說輕省些,自在樂一天,但也別失了分寸才是。”

鄭明珠笑着應了,又坐着說了一會兒閑話,才告辭出門。

跟車的只有青果和翡翠是大丫鬟,另外還有兩個小丫鬟并兩個媽媽,這是因為瑪瑙病着,玲珑和珊瑚還在跟着墨煙辦事,出不來。

鄭明珠看了那兩個小丫頭一眼,是甘蘭院的二等丫鬟,一個j□j杏一個叫夏蓮,年紀都是十三四歲的樣子,因平時極少出門,臉上很有幾分興奮。

其實鄭明珠自己也很少出門,她也挺興奮的。

以往她掌家的時候,常與外頭打交道,又要巡鋪,還因為生意上的事兒出過三五次遠門,最遠到過四川,各處風光景物見了不少,如今她卻是典型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慎王府離的也不遠,今日中門大開,挂着燈籠,十分喜慶,越是勳貴之家,立世子越是件要緊事。

因是女眷,鄭明珠所坐的侯府規制的馬車由慎王府的一個小太監引着從角門進來,駛入二門後的西邊一個極大的院子,下了車就有個穿着大紅色遍地錦通袖襖兒的年輕貌美的女子上前來笑道:“外甥女來了,快進來。”

鄭明珠認得,這是慎王已經出嫁的大女兒長安郡主,世子的同胞姐姐,這樣大的喜事,自然是要回府來給兄弟捧場的。

真是抑郁,這位慎王是先帝幼弟,年紀比當今聖上還小一歲,他的女兒也不過比鄭明珠大兩歲,卻是長輩,母親的堂妹,她得叫姨媽。

鄭明珠見了禮,道了恭喜,長安郡主就挽着她的手笑道:“你來的倒早,去後面坐吧,昨日父王已經請了諸位長輩并哥哥們,今日單請了小輩兒,倒是輕省,正好樂一天。”

這是鄭明珠早知道的,慎王府出動了長安郡主親自迎客,實在很給面子,鄭明珠就笑道:“姨媽雖這樣說,到底要去拜見王妃才是。”

長安郡主就笑道:“偏是不巧了,母妃如今卧病在床,太醫囑咐了,要靜靜兒的養着,就是我們侍疾,也不敢在內室呆久了,就怕擾着母妃。”

有內情!這裏頭沒有貓膩誰也不信。

晉封世子的大喜日子,母妃卧病在床,一個人不見?這是撕破了臉吧。

臉面都不要了,這慎王府鬧的是有多厲害?

鄭明珠便笑道:“既如此,自然不敢去驚動,那今後王妃好了,再去給王妃磕頭罷了。”

兩人又一路說笑些閑話,便走到了慎王府的馨香花廳,這在帝都都算是一處兒名景了。當年的慎王因是先帝愛子,帝王幼弟,從小無人管束,格外跳脫放誕些,最愛到處游玩,有一次不知是去了個什麽島,別的也罷了,倒是帶回來些花草異種。

其中有一種便叫馨香花。

雖然叫花,卻是一種樹,且生的極其高大奇異,最愛盤根扭結,那島上的人便愛将這花樹種成一個圈兒,待生的高大了,頂端就慢慢合攏,俨然便是一間花廳,便是下雨裏頭也無礙,且這馨香花樹每年春季開花能開數十日,開出一朵朵拳頭大的雪白的花兒,花瓣如同絲絨,沉甸甸的,異香撲鼻,實在是異種。

只是帝都氣候土壤實在是與島國不同,慎王當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派人去島上運了幾船泥土回來,專門培植,才總算長成。

如今,數十棵馨香花樹結成一座寬敞花廳,又正是花季,遠遠就聞到淡雅香氣,花廳裏坐了些穿紅着綠的婦人,慎王府是用這著名的馨香花廳招待女眷了。

長安郡主陪着鄭明珠進了花廳,只略坐了坐,就起身出去,自有別的人要接待,花廳裏人還不多,趁這個時候,鄭明珠便問青果這慎王府的情形。

果然她猜的不錯,慎王府世子和長安郡主也是親母早逝,與繼母鬥法成功的典範,而且慎王府中早撕破了臉,才有今日王妃稱病的事兒。

人家都贏了,就自己還沒贏!

鄭明珠頗有點郁悶,是朱氏太聰明,還是這慎王妃太笨?還有,陳太夫人也不聰明?

鄭明珠搖搖頭,看來還是鄭明珠太笨才對。

青果悄悄說:“似乎不是稱病,慎王妃聽說是送到一個別院去了。”

鄭明珠說:“為什麽?”

青果見她尋根問底的,只好說:“似乎是王妃手下有個奴才給世子妃的藥裏下了紅花,查出來後雖說沒有供出王妃來,可是王妃還是被送走了。”

還有這樣的秘辛!

這可比他們家來得熱鬧多了。

正欲再打聽,青果已經眼尖的看見進來的一個少婦,便對鄭明珠說:“這是宋少陽将軍的夫人,娘家姓張,比少夫人大一年,是大舅爺軍中同僚。上個月才從閩南回來。”

鄭明珠明白了,沒有提陳頤安,那就不是很親近,哥哥的同僚,則不可怠慢。

宋少夫人張氏跟附近的幾位夫人少奶奶打了招呼之後就走到了鄭明珠跟前,笑道:“好久沒見了,上回見的時候,妹妹還沒出閣呢,如今我瞧着,竟是越發有福了。”

鄭明珠覺得這話聽起來怎麽有點不倫不類呢,也只得笑道:“姐姐近來可好,這老遠的回來,可還習慣?”

張氏笑道:“回來才習慣呢,在福建那地方,話也聽不懂,東西也吃不慣,可吃了不少苦了,好容易回來了。”

又抱怨了許多外頭的苦處,直到另外瞧見來了人,又走開了去。

鄭明珠有點不解的看青果一眼,青果悄悄的說:“這位宋少夫人并不是帝都長大的。”

鄭明珠有點失笑,原來是這樣。

越是沒有的自然越是想要,過于強烈,多少就會流露出這種自卑的心态來。

客人漸漸的越來越多,馨香花廳裏一片莺聲燕語,因沒有長輩,都是年輕女子,都說笑随意,鄭明珠在青果的指點下,也認識了許多人。

其中三位公爺世子夫人,兩位侯爺世子夫人,五位将軍夫人,三位總督的兒媳婦,兩個閣老的兒媳婦,幾位翰林、禦史臺家的女眷。

鄭明珠笑的腮幫子發酸,套話說了無數,她發現,她的身邊也漸漸形成了一個圈子。

經過青果的介紹,鄭明珠也知道這些人的夫家都是些什麽家族,又代表了什麽勢力,她在心中過了一遍,便發現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有一條線隐隐約約的指向同一個地方。

東宮!

陳頤安是太子黨!

而且根據這些人有意無意圍繞在她周圍的舉動來看,陳頤安還是太子黨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鄭明珠回憶起那一日見到的太子,他并沒有所謂的王者之氣,望之溫和,氣質溫潤如玉,只是雙目中偶爾閃現的銳利之感讓鄭明珠記憶猶新。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地雷

ps:皎皎你依然隐形

☆、局勢

陳頤安是太子黨,那麽鄭明玉呢?

姻親之重鄭明珠是很明白的,陳頤安是侯府嫡長子,幾乎無意外的世子,今後的侯爺,陳頤安的态度絕對不可能和現在的侯爺陳熙華的态度相悖,那麽陳家為世子求娶鄭明珠,鄭瑾和鄭明玉不能不考慮到這個問題,那麽說明,他們也是同樣的态度?

鄭瑾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兵權之重不言而喻,鄭明玉也在軍中,軍方若肯支持太子,太子的勝算必然要提高幾成了。

鄭明珠并不明白局勢,太子地位現在如何?幾位皇子有沒有機會?後宮是貴妃娘娘掌權,能從一個家世微薄的小小庶女一躍而掌六宮,這樣的本事誰敢小觑?

鄭明珠以前只是商家女,眼裏只有她的生意,至多不過是國內商機罷了,聽到朝廷開放邊境貿易,比誰能當下一位皇帝更為關注,所以現在,她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

鄭明珠只得提醒自己,別亂說話。

是以她只是笑吟吟的和人讨論起今年流行什麽衣服款式,有什麽新首飾,哎呀,聽說雲貴那邊流進來許多極好的翡翠和玉石,正好打一副頭面之類。

馨香花廳裏濟濟一堂,漸漸有人聽得鄭明珠說的有板有眼,不禁站攏來聽,女人不管什麽階層,天生就愛衣服首飾,鄭明珠雖原是商家女,卻是家境富貴,穿用上不逞多讓,且手下人在各地都有,孝敬來的東西都是當地特色的,眼界上比起這些常年在帝都深閨中的女子自然更開闊,說起來頭頭是道,頗為有趣。

有人就笑道:“陳少夫人這簪子可是新款式?我瞧着有點不同。”

鄭明珠笑道:“這倒真不是帝都出的款式,今年江南那邊不大喜歡做累絲攢珠了,送了兩次簪子都是拉絲嵌珠的,我覺着雖看着大,帶着倒輕巧,就用了,我往日裏總發愁,簪子太重,扯的頭皮疼。”

那簪子的工藝十分精巧,赤金拉絲細如發絲,陳頤安說也是開了邊境貿易後傳進來的手藝,鄭明珠喜歡,就要了一盒子。

果然,各人的目光都看着鄭明珠頭上那支赤金拉絲嵌珠蝴蝶簪,蝴蝶的翅膀便是細如發絲的金絲編成,尤其是那觸須,戰戰巍巍的伸出來,真是巧奪天工。

于是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簪子上了。

讨論的十分熱烈。

正熱鬧間,外面報進來:“太子妃到。”

衆人忙都站起來,三月初的那一場盛事,平寧長公主的五十壽辰,恰巧太子妃生女,還在月子裏,不能出來,這個時候,應該是出了月子了。

鄭明珠還沒見過這位太子妃,很快便見長安郡主和慎王世子妃梁氏陪着一個穿着宮裝的麗人走進來,大約是剛出月子的緣故,太子妃略見豐腴,但氣色極好,容顏如花,膚如凝脂,眉目間一股明麗之意,十分端貴。

衆女眷齊齊行禮,鄭明珠卻在心中嘀咕,她怎麽覺着太子妃有點面善呢?

自己以前并沒有見過她呀。

太子妃十分和氣,言語也很委婉,鄭明珠便覺得,果然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程度,并不用特意标榜也自現雍容。

長安郡主在一邊陪坐着,太子妃說了一會兒話,轉身見了鄭明珠,便笑問鄭明珠:“舅舅舅母可好?”

鄭明珠眨眨眼,摸不着頭腦,又不好問,只得笑答道:“不敢勞太子妃垂詢,都好。”

心中卻迅速的轉着念頭,既然問她,不是她的父母就是她的公婆,可是她是出嫁女,等閑也見不着娘家父母,那麽……

難道她是陳頤安的表妹或者表姐?

是了,怪不得陳頤安是太子黨呢,原來有這樣近的姻親關系。

雖是猜的,但鄭明珠知道自己想必不會弄錯。

這樣想到了,再一看太子妃的容貌,倒真有一點陳家人的影子,怪不得覺得面善。

太子妃笑道:“那日姑母壽辰,偏我出不來,沒見着,表妹回去替我與舅舅、舅母問個安吧,請舅母閑了也來看看我。”

鄭明珠忙笑道:“母親也十分惦記太子妃。”

太子妃笑着攜了鄭明珠的手,問了些陳家的瑣事,寬姐兒出嫁的事啊,家裏其他的妹妹兄弟,十分親熱。

說了半日,才放開鄭明珠,與別人說話。

鄭明珠滿心的疑惑,看了青果一眼,卻覺得不好問的,這樣近的姻親關系,自己不應該不清楚才是。

偏偏青果是個聰明的丫頭,見她看了自己一眼,忙走上前悄悄說:“雖是人前,少夫人與太子妃親熱些也無妨,不管從哪邊論都是極親近的。”

鄭明珠點點頭,只要表面應對正确,就放心了。

不過到底還是瞅了個空兒問了問翡翠,原來太子妃是陳熙華的胞姐之女,已故的靜和大長公主府唯一的嫡出孫女兒,她是母親獨女,并無同胞兄弟,是以更親近舅家。

帝都這錯綜複雜的親戚關系啊,鄭明珠覺得麻煩的要命。

尤其是她還有許多事不清楚,不明白,尤其是陳頤安的态度,這讓她不敢輕舉妄動,不敢輕易示好,也不敢輕易得罪人。

有了太子妃這一出,鄭明珠更是十分的小心翼翼,尤其是幾位皇子妃,更需要拿捏好分寸。

是以鄭明珠越發覺得辛苦了。

待坐上了宴席,鄭明珠才松了口氣,因是條桌,她只有左邊坐了一位段小将軍的夫人闫氏,比鄭明珠大兩歲,是個長的嬌小的女子,鵝蛋臉,大眼睛,笑起來十分的甜美。這位段小将軍段宏秋乃是鄭明玉的好兄弟,這位夫人闫氏也是極開朗爽利的性子,雖是第一次見面,倒是和鄭明珠十分合得來。

是以坐席的時候,闫氏就坐到了鄭明珠旁邊。

結交不過半日,闫氏就連閨名都告訴了她,她叫珍珠,鄭明珠聽說,登時就笑彎了眼睛,闫珍珠就瞪起了眼:“說好不許笑我才說的!”

鄭明珠笑着道:“姐姐別生氣,我不是笑姐姐的名字,我只是笑,怪不得我們這樣投緣,一見姐姐我就喜歡的緊,原來連名字都這樣相似。”

鄭明珠說了自己的名字,闫珍珠才笑了:“原來真是有緣,名字都這樣相似。”

闫珍珠出自東陽望族闫氏,自己的父親又曾官至浙閩總督,位列一品的封疆大吏,她是嫡幼女,自幼嬌養,從來沒有出過帝都,及笄後嫁到段家,段老将軍西北掌兵三十載,以軍功封爵,是為永平侯,段小将軍承襲父志,如今也到了西北,将軍以上家眷必得留于帝都,闫珍珠眼看是更沒機會出帝都了。

所以闫珍珠聽到鄭明珠講那些那些外頭的見聞,便覺得稀奇的了不得,羨慕的很,一臉的神往。

鄭明珠因與她投緣,便又把自己在外頭的見聞揀有趣的講與她聽,闫珍珠羨慕的嘆道:“也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希望也出去看看。”

鄭明珠笑道:“我看呀,鄭将軍今後功勞越來越大,你就越來越沒希望了。”

闫珍珠一臉郁悶:“是呀,都怪我娘。”

“這倒奇了,鄭将軍立功,還能怪你娘?”鄭明珠覺得稀奇的很。

闫珍珠白她一眼:“當然怪我娘,你不知道,原是我娘嫁給我爹之後,我爹二十年遷了七個地方做官,我娘不放心,便跟着搬了七次家照顧我爹,帝都的宅子也管不了,産業也管不了,兒女都交給老太太帶,煩的不行了,賭咒發誓不要我也過這樣的日子,我爹倒也聽話,便跟我娘說,武官家眷是不許出京的,于是我娘就把我許了他!她老人家也不想想,我不許出京,他可是常年在外頭的,這叫什麽事!還不如我娘當初跟着爹到處跑呢,倒還在一起。”

鄭明珠一頓笑,闫珍珠雖是望族出身,大家閨秀,只是從小兒沒在父母身邊,又是最小的閨女,老太太溺愛的很,倒養的她什麽都敢說,坦白直率,極爽朗的性子,像剛才這席話,帝都的貴女是說不出來的,偏十分對鄭明珠的胃口。

笑完了,鄭明珠才怪同情的笑道:“可不是,又不能出京,總悶在帝都,也沒趣的很。”

闫珍珠一臉郁悶:“可不是,姐姐們又嫁的遠,等閑也見不着,難得與妹妹這樣投緣,今後可要多走動才是。”

鄭明珠自是笑着答應,又安慰了她幾句,說些閑話,她突然見斜着對面有個少婦,雖然身着華服,滿頭珠翠環繞,卻是舉止間畏畏縮縮,臉上的笑透着幾分卑怯,衣服和首飾都似乎和她那個人格格不入,只是那個位子,卻是在一位閣老的兒媳婦的下首,并不卑微。

倒顯得奇怪。

鄭明珠不免多看了幾眼,闫珍珠見了,也跟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便笑道:“怎麽,你不認得?”

鄭明珠老實的搖搖頭。

闫珍珠笑道:“帝都一景呢,你居然不認得。”

咦,這是什麽意思?

闫珍珠笑道:“如今入閣的四位閣老,只有文閣老的兒媳婦出來總是與衆不同,不過她們的确極少出來交際,怪不得你不認得,沒想到今天倒來了一個。”

閣老乃是權臣,本來就與勳貴家族不同,雖不說泾渭分明,但的确來往有界限,闫珍珠因父親曾是封疆大吏,兩邊都有涉獵,自然比鄭明珠的圈子更廣些。

闫珍珠就笑着說:“說起來,這真是帝都一景,如今入閣的四位閣老,除了文閣老,其餘三位都是望族出身,雖說也有偏枝出來的,到底不是寒門,只有這位文閣老,地地道道的寒門子弟,父親大字不識,只因妹妹嫁了個員外的管事,有了幾個錢,便供着自己侄兒讀起書來,偏又争氣的很,十多歲就考上了秀才,因有了秀才的功名,說親容易,那位員外的一個遠房的侄女兒,家中也頗有幾個錢,看上了當年的文閣老,文老太爺自然是喜出望外,就給兒子聘了這姑娘。”

聽到這,鄭明珠就知道要悲劇了。

文閣老既然如今爬到了這個位子上,那麽那位員外的侄女兒要怎麽勝任一個閣老夫人?

果然,這位如今的閣老夫人在文閣老一步一步往上飛黃騰達的路上漸漸就掉了隊,只是糟糠之妻不下堂,文閣老就算動過換老婆的想法,為了自己的名聲計,也是不敢的。

後來文閣老三元及第,入了翰林,又做了禮部侍郎,直至禮部尚書,然後,他的大兒子到了成親的年紀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之後,會是一個大情節,三千多字肯定放不完,但是斷開來又缺乏完整性,會很奇怪,所以如果來得及,明天就放六千多字的大章,萬一來不及……算了,我不說了。

☆、驚變

文閣老雖說已經官至一品,可是寒門出身,無家族可依,兒子的親事就顯得十分艱難,官職差不多的,看不起文家沒有根基,太低的,文閣老又覺得委屈了兒子,尤其是文大公子十分的出息,頗有乃父之風,不僅有才,更會做人,文閣老寄予厚望。

正在這個時候,文閣老當年三元及第時候的座師忠勤伯趙家大老爺幫了一把,趙大老爺不僅欣賞文閣老,也欣賞文大公子,願以嫡長孫女下嫁。

聽到這裏,鄭明珠就想起來,自己婆婆的嫡親妹子,不就嫁在趙家麽?果然這帝都什麽人家都找得出親戚來。

趙家是帝都數的着的勳貴家族,而文家則是毫無根基的寒門,而且嫁的還是嫡長孫女,實在是頗有誠意,很看得起文家了。

這位趙大小姐,也是才貌雙全,溫柔娴靜,嫁之前也是見過這位文公子的,文大公子一表人才,一股書卷氣,也是良配。

趙大小姐的親事是祖父做的主,但父母也并沒有反對,想着女兒低嫁,婆婆自然不太敢為難她,且家中人口簡單,夫君出息,也是一門實惠的親事。

卻沒想到,偏偏是這樣出了漏子。

這位文夫人,本來就是寒門小戶出身,文閣老飛黃騰達之後,便來了許多不知道哪裏的親戚,有些特別能小意奉承,時時巴結,門庭倒是頗為熱鬧,待要娶新媳婦了,便有人挑唆着文夫人,說什麽:娶了這樣的兒媳婦,可就享不了福了。

那個說:可不是,這樣的大小姐,說不得還得伺候她。

說來說去,就把這文夫人說的沒了主意,恐慌起來,于是就有人給她出主意,說婆媳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待媳婦進門,就要給她個下馬威,把她的氣焰打壓下來,讓她知道家裏是婆婆說了算,須得好生伺候婆婆才行。

文夫人就聽了進去,并真的做了出來。

鄭明珠聽她說的有趣,不由催促:“那文夫人做了什麽?”

闫珍珠笑道:“所以說結親還是要門當戶對才好,這位文夫人能做什麽?沒點兒上的了臺面的手段!趙大小姐嫁過去,新媳婦第二日,伺候婆婆用飯,文夫人說趙大小姐筷子的方向沒擺對,這已經夠下作了,還非要媳婦跪下認錯。趙大小姐雖然委屈,但礙于孝道,還是跪下了,文夫人得意的教訓了一通,竟還沒完。”

“還有?”鄭明珠已經覺得匪夷所思了,闫珍珠笑道:“可不是,這位文夫人教訓了半日,竟叫嬷嬷拿了戒尺了,賞大少奶奶十戒尺,說是給大少奶奶長長記性,還讓嬷嬷問,太太教導的,大少奶奶可記住了?”

鄭明珠駭笑,這種不要臉面的做法,便是在商家也是沒聽說過的,倒是真的員外家的手段,那些婆婆整治起媳婦來,就是這樣子的做派。

可是那些媳婦,都只是寒門小戶,這位趙大小姐可是文閣老的座師的孫女兒下嫁的。

鄭明珠忙笑道:“這樣子,趙家自然不依的了?”

“那是當然。”闫珍珠說:“趙大小姐回房就哭的暈了過去,陪嫁來的管事媽媽當即就回了忠勤伯府去見趙家的老祖宗,趙大小姐從小兒養在老太君跟前,十分疼愛,且趙老太君也是世家嫡女出身,一輩子也沒聽說過這樣下作的事,當即大怒,也不管自己已經八十高齡,便要親自去文家接曾孫女兒。”

娘家才是高門貴女最為有力的依靠。鄭明珠再次确認。

文家當然也鬧翻了天,文大公子得了良配,這樣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容貌嬌美,氣質娴靜,正是歡喜的時候,沒想到才第二日,一回家就見新婚妻子哭暈了過去,一問,知道了緣故,知道不好,一邊命人去回父親,一邊親自去找母親。

文家出身寒微,主母沒什麽身份,家中規矩本來就不大,文大公子又有出息,他娘本來就還怕着他幾分,此時他惱怒的狠了,雖不好對他娘做什麽,他娘身邊那些湊趣兒的有一個算一個都讓他叫人攆了出去,又叫把打了他媳婦的嬷嬷捆了起來打一頓發賣了,文夫人見兒子為媳婦出頭,這樣強硬,也是不依,便滾在地上打滾嚎哭,罵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要去尋死之類。

闫珍珠講起故事來活靈活現:“文夫人正在嚎哭呢,得了消息的文閣老回來了,氣的渾身發抖,見老妻還在撒潑,當場就捉起來給了一個嘴巴子,把文夫人打的登時就住了聲,又叫人把文夫人押下去,祠堂裏跪着去,文夫人傻了眼,實在想不通她管教兒媳婦怎麽把她自己管到跪祠堂了。”

鄭明珠真是挺同情文閣老的,好容易掙下的基業,卻因為老婆這樣不懂事而危險起來。

得罪座師這種事,實在是非常的麻煩。

不過既然文閣老現在是閣老了,說明他還是渡過了那場危機。

趙老太君要親自接人,她兒子,趙大老爺自然不敢讓他娘去,便親自出馬,帶了趙大太太,兒子媳婦一起上門,文閣老父子急的都下跪了,還是沒有用,到底還是把趙大小姐接了回家。

第二日絕早,文大公子就上趙家接媳婦兼磕頭賠罪,可惜連門都沒讓進。

闫珍珠說:“那趙老太君八十歲的人了,精神還好得不得了,也不用人扶,提着龍頭拐杖親自走到自家大門口罵曾孫女婿。

老太君早到了惟所欲為的年紀,又氣的狠了,臉面什麽的早不理了,她老人家身體又好,中氣十足,罵的整條街都聽得見,看熱鬧的人圍了七八層。

虧你還有臉上門來接,我那曾孫女從小兒我養大的,什麽規矩不懂?我趙家是什麽人家,我家的規矩難不成還比不得你們不知道哪坑哪洞爬出來的文家?就那村婦也敢說教我們家女孩兒規矩!

文家公子哪裏敢惹老太君,只在門口磕頭,老太君怒氣沖天,只說,休再提接回去的話,我家的女孩兒,雖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也用不着上趕着去給人當奴作婢,就算這輩子也不嫁人了,我趙家也養得起!

口口聲聲就是要和離。

那文夫人,挨了丈夫一巴掌,又跪了一晚上祠堂,如今又見趙家人上門來拉嫁妝了,這才知道自己又幹了件蠢事,上趕着去趙家賠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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