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冥冥之殇
年輕女子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由內而外的女性光晖,楊君顏不覺走上前去,目光之中難掩驚豔,問道,“蒙佳姑娘,可有什麽打算嗎?”
“蒙佳,蒙佳,這就是我在地球上的名字,面前這個男子替我所起。”瑪伽娜內心不禁想道。
楊君顏絕對不是好色之徒,可也不是不解風情之人,只不過他眼界極高,從來沒有能夠讓他上心的女子,一般的庸脂俗粉、莺莺燕燕絕對不會理睬。可以令他多看兩眼的女子已經是難得的出衆女子,不是才氣過人,就是端莊得體。但是十番優點連在一起,也比不上眼前這個叫蒙佳的女子所透露出來的絕代風華。
楊君顏是個真正的男人,而且是個正值血氣方剛年紀的男人,出于本能,看見心儀的異性也會動心,而且不加掩飾,但是卻不會輕浮,這就是楊君顏與其他男人最大的區別。傳聞都軍府上的公子雖然是抱病之身,未能有一個錦繡前程,但卻神秘清貴,玉樹臨風,不知道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蒙佳看着楊君顏,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搖了搖頭。她還不能夠完全信任眼前的這個男人,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所處的是什麽環境。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自己還要在地球上呆多久。時空之城只有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才會被開啓,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安然等到那個時候。這個男人對她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楊君顏在蒙佳的眼中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戒備之意,這樣的眼光他從來沒有在哪個女子臉上看見過。楊君顏不禁笑了一下,說道,“姑娘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想必姑娘昨天是受了驚吓,所以想不起來所有的事情了,沒關系,你可以慢慢想。你可以住在這裏,直到你願意離開為止。”
“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是誰?”蒙佳輕聲開口問道,眼光始終沒有從楊君顏臉上挪開。自己一落到地球,就完全換了一副樣子,身上的一切衣飾都起了變化。為什麽這個男人對于自己的裝扮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難道時空隧道會把她變成地球人的樣子嗎?
楊君顏只要一聽蒙佳說話,就萌生從此都不想聽任何樂曲的念頭,她的聲音有說不出的魔力,餘音袅袅,瞬間回蕩在心頭,令楊君顏感覺到沉醉。
“這裏是大金國都軍府上,我是這裏的公子。”楊君顏的眼中始終彌漫着淡淡的笑意,溫和清澈,說道,“我看姑娘身體好像不好,就那樣倒在了院子裏,現在還感覺哪裏不舒服嗎?”
蒙佳低垂了一下眼眉,自己的胸口确實還隐隐痛着,間或火燒一般難受。蒙佳想起了自己跌進了時空隧道之前,被對手埃桑重重地打了一掌的情景。但是這個男人是怎麽知道的呢?
楊君顏看見蒙佳眼神低垂,更添神韻,不知不覺間看呆了。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麽人物?不僅僅國色天香,而且氣質超群,要什麽樣的人家才能夠生養出這樣的女子?但是,現在南京城中瘟疫蔓延,危機四伏,一般有身份的女子都禁足了,她到底是為什麽落到了這裏?
“公子難道,見過我嗎?”蒙佳想了想,擡起頭來問道。
楊君顏難得輕易笑出聲音來,看了看蒙佳,說道,“怎麽會沒有見過姑娘呢?”
楊君顏說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對蒙佳說道,“這個肩膀,曾經借給姑娘依靠過,這間房間,曾經借給姑娘休息過,還有,也許我曾經在夢裏見到過姑娘也說不定。昨天晚上姑娘暈倒在院子中,是我将姑娘抱進來的。”
楊君顏這番話如果對着一個尋常女子娓娓道來,對方也許會馬上激動到暈倒。可是蒙佳一聽,先是一愣,繼而看着楊君顏,漾起了一抹淺淺的微笑,一閃即逝。
無聲勝有聲,一個微笑強勝千言萬語,楊君顏如果不是定力深厚,此刻怕是早已經失魂落魄,醜态百出。門外有人走動的聲音,楊君顏一下子清醒過來,對蒙佳說道,“姑娘請稍等。”
走出去一看,原來是下人端了早飯過來,正擡上臺階,楊君顏随手關上身後的門。剛才之所以沒有關門,是因為男女有別,楊君顏天不怕地不怕,卻不想蒙佳一個姑娘家的清譽受損。
“公子,早飯已經備下了。将軍吩咐說,請公子用完早飯就過去一趟,有事情跟公子說。”下人恭敬地說道。
“我知道了,跟父親大人說,這就過去。”楊君顏随口答應着,又想了一下,說道,“我在房裏面放了重要的東西,吩咐下去,就說誰都不可以進去,如果東西不見了,馬上趕出府去。”
“是,公子,這就去辦。”下人答應了一聲,轉身下去了。
楊君顏看了一下,開門将東西端了進去,對蒙佳說道,“姑娘先請便,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公子去哪裏?”蒙佳有些擔心,自己可以用意念感應到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沒有敵意,但是說不定誰還會進出這裏。自己雖然擁有一身能力,卻不知道還要在人類世界呆到什麽時候。如果沒有必要,蒙佳不想與人類為敵,更加不想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她有些擔心,如果有人對她不懷好意,她是應該對這些沒有任何異能本領的人類動手,還是應該要無動于衷?
“蒙佳姑娘,不必擔心,我只是出去一下。在這裏沒有人會傷害姑娘,我也會保護你。”楊君顏誠懇地說道。
“保護,我?”蒙佳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對自己說,她感到非常意外。自己作為麥卡星球上山林的守護女神,一直履行着自己的守護使命,絲毫不敢懈怠,卻從來沒有誰說過要保護她。
“對,姑娘不必擔心,外面雖然傳聞我弱不禁風,我也不否認,可是保護一個弱女子,還是綽綽有餘的。那麽,我先出去。”楊君顏深深看了一眼蒙佳,轉身走了出去。
蒙佳看見楊君顏關上門,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感應着眼前的一切,卻忽然看見了很多不詳的畫面,蒙佳吓了一跳,搖了搖頭,說道,“不,人類就是人類,不管遭遇如何,我都不能夠幹涉。”
楊君顏走到了上房中,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正躺在榻上,旁邊兩個侍女在捶背,東西放在一邊,也未曾進食。楊君顏上前行過禮,問道,“父親大人剛剛回來,怎麽不休息?急忙要見我,到底是為了什麽事情?”
完顏洪清一揮手,兩個侍女退了下去,他有些吃力地坐了起來,嘆了一口氣,說道,“是緊急的事情,知道太子們昨天晚上緊急召見我是為了什麽事情嗎?”
楊君顏看了一下父親的神色,近日來蒼老了不少,勞心勞力。他沉默了一下,最終狠狠心,說道,“父親大人,不用說那城外駐紮的蒙古大軍,就是這城中日益嚴重的瘟疫,就已經快要把南京變成一座空城了。即便是沒有瘟疫,南京一遭如此圍困,物資徹底斷絕來源,也只有坐以待斃的命運。”
“你說什麽?你現在說的像話嗎?想我府上受金朝多少恩賜,怎麽不可以抵抗到底呢?”完顏洪清瞪着楊君顏嚴厲地說道。
“可咱們的祖先是宋人,不是金人,咱們還是宋人的後代,當初金人占我宋朝江山,如今被蒙古圍攻,死有餘辜,關我楊家何關?”楊君顏每每提及此類的事情就心緒難平。
“混賬東西!”完顏洪清一下子站了起來,可怕的眼神咄咄逼人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比他還要激動,提高了聲音,說道,“金朝滅亡了對你有什麽好處?你可不要忘記了,在蒙古人眼裏,你跟金人可是一體的,金朝滅亡,咱們一家都得陪葬,知道嗎?”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就跟死了沒有什麽區別了。父親大人,我理解父親大人你是為了府上着想,但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跟金人同流合污,絕對不會做出如此違背祖宗的事情,如果蒙古人真的把我給殺了,那我倒是真的解脫了。”楊君顏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你這個不孝子。為了很好地保護你,保護這個家,知道我付出多少心血嗎?一旦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傳了只字片語到別人那裏,咱們府上就得滅門。”完顏洪清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楊君顏向上去扶着父親,卻忍住了,淡淡地說道,“與其活得污濁,不如死得幹淨。生為父親大人的兒子卻沒能好好孝順你,這是我的錯,但是作為人,我絕對不容忍自己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情。”
完顏洪清吃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看着楊君顏,顫抖着聲音,說道,“你以為為父我這幾十年來在金朝無比風光,心裏就當真好受嗎?你以為我不曾以祖先跟自己做的事情羞愧嗎?但是,人一旦想要活下去,就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你做的好,有骨氣,是楊家的兒子,是宋朝的子孫,跟你說這些,為父只是想要保護你。”
“父親大人,自從知道楊家祖先的事情,我此生活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可言,直到母親去世,連我僅有的一絲歡樂也全部帶走了,我的內心是灰暗的,我不怕死,死有何懼,父親大人還是不要如此挂念,以免傷神。”楊君顏的聲音透露着一股憂傷。
“不,你必須活着。太子殿下連夜召見我們,是為了要商量殺敵的事情。眼下城中瘟疫泛濫,死者無數,軍中也有不少人感染,兵力大減,與其等死,不如趁現在還有希望,想辦法朝蒙古發起攻擊,說不定還有贏的把握。”完顏洪清堅決地說道。
“以卵擊石是明擺着的結局。為何還要如此執迷不悟?父親大人,蒙古兵力強悍,人數衆多,金朝根本寡不敵衆,怎麽會有勝算的可能?”楊君顏不明白父親為什麽這樣對金朝死心塌地。
“住口。不許你再說了。”完顏洪清淩厲地說道,“對于金朝來說,瘟疫也是滅亡,戰争也是滅亡,對于我們來說也是一樣,服從命令也是死,不服從命令也是死,但是以為父的性子,是寧可死在戰場上,也絕對不會窩窩囊囊地在這裏等死,你明白了嗎?”
“父親大人既然已經決定,我無話可說。一切聽天由命吧。”楊君顏知道,事到如今,也無法挽回父親的心意。
“不,不是聽天由命,而是事在人為。我已經暗地裏替你物色好了一家良門女子,我會打點好一切,将她接過來,與你成婚。到時候,城門一開,會有人掩護你們出城。永遠別再回來了,孩子,記着,一定要活下去,替楊家開枝散葉,聽清楚了嗎?”完顏洪清的态度很強硬。
楊君顏聞言,愣了一下,随即說道,“父親大人在哪裏,我就在哪裏,不會離開的。父親大人如果真的替我着想,就退了這門親事,我不會答應的。”
“要我如何解釋你才會明白?難道為父的心思你不懂嗎?”完顏洪清惱怒地說道。
“父親大人不必解釋,我理解。但是人生在世,有比開枝散葉更加重要的事情,我不能夠只做一個凡夫俗子,那樣會白活一世。”楊君顏依然很平靜,卻跟自己的父親一樣毫不讓步。
“好,我可以退了那位女子,但是無論如何,你都是要按照我的意思去做的,一定要成婚,不可以讓楊家斷子絕孫。告訴父親,你是不是已經有意中人了?所以才一口咬定退掉這門婚事?到底是哪家的女子?只要你說,我馬上給你領回來。”完顏洪清急切地說道。
“父親大人,我已經說得非常明白,我不成婚,無關風月,只是因為我不能夠在大難臨頭的時候這樣做。就算怎麽對父親的做法不滿,生為兒子,怎麽可以在這種時候只顧着自己?”楊君顏有些激動。
“你是個書生,我說不過你。”完顏洪清退後了幾步,将牆上挂着的寶劍一下子拔了出來,寒光閃閃,馬上就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父親!你何苦如此?”楊君顏一看,心裏一驚,馬上沖上前去,想要把父親手中的劍奪下來,卻被父親躲過了。
“我知道你為人正直,是我楊家的驕傲。父親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什麽,只是想要看到你能夠活着,能夠看到楊家世代有傳人,如此而已。你要是不答應父親,我立刻死在你面前,反正現在已經是生不如死。”完顏洪清看着楊君顏,眼中溢出了淚光。
“父親,你非要如此嗎?”楊君顏神情萬分痛苦地問道。
“對,不要恨父親,父親不是強迫你。攻打蒙古的命令很快就會下來,在那之前,我要盡快把你安排好,不管我在戰場上是生是死,都沒有遺憾了,你一定要有多遠走多遠,不要回來。”完顏洪清的心也很痛,眼睛紅了。
“好,父親大人,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會答應你,我會按照你的意思做,盡快成婚,離開南京城。”楊君顏壓抑着內心強大的痛楚,費力地說了一句。
“好孩子,好孩子。做的好。”完顏洪清的手一松,寶劍落了下來,臉上有笑意,卻被淚水淹沒掉,說道,“事不宜遲,我馬上吩咐下去,把那個女子接過來,就這一兩天內,你馬上成婚。”
“不必,父親大人。”楊君顏一聽,趕緊擺手拒絕。
“怎麽?難道你反悔了?”完顏洪清心裏一驚,說道。
“不,我已經有意中人,世道再怎麽樣,起碼也要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才行。這樣的事情怎麽可以勉強湊合?”楊君顏鎮定地說道。
“好,既然如此,那是誰家的女子?”完顏洪清追問道。
“父親大人請先安心靜養,今日天黑之前,我一定會帶她過來拜見父親大人。”楊君顏擡頭一看,完顏洪清點了點頭,眼中有些喜悅的神色。
楊君顏心裏有些不忍。他朝父親行了大禮,轉身退了出去,眼睛已經濕潤,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楊君顏雖然一向不愛管別人的事情,尤其是不平之事最是如此,但是并非無情無義之人,只是因為自己身世的原因,所以隐忍對于他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在他看來,一個男人的勇猛強大并不是體現在多麽好的身手上,而是體現在內心世界的張力。作為一個有骨氣的男人,怎麽能夠輕易掉眼淚呢?
“蒙佳姑娘,對不起你。”楊君顏回頭看了看父親的屋子,轉身喃喃地說道。
在楊君顏心裏,答應父親要成婚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是權宜之計,為了暫時穩定住父親。楊君顏無心把蒙佳拖下水,只是突然想到她剛好在府上,所以才這樣對父親說。
楊君顏怎麽可能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做自私自利的事情,他不可能丢下父親一個人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