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為愛重生

九月份的天際是如此瑰麗，夜間已經有些清涼如水。蒙佳的目光遠遠凝望着頭頂的星光，這熟悉的景象，像極了麥卡星球上山林邊上的美麗畫面，蒙佳有些出神。

“蒙佳，我還沒有聽見你的回答呢？如果一切變得可以，你願意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嗎？我知道一天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可是有些人就是一起度過了十年，也未必見得能夠對她動心。蒙佳，你心裏有我嗎？”楊君顏将燈籠挂在了院落的牆上，伸手拉着蒙佳，看着她的眼睛，生怕一轉眼她就會不見。

“公子會一直在嗎？公子會陪我到什麽時候？”蒙佳聽到楊君顏說話，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着楊君顏熾熱的眼光，似乎能夠将她融化。

“我多麽想陪你到最後一刻，但是我不能。如果我在生死關頭輕易抛下了自己的父親，那麽我不配愛，不配擁有你這樣的女子。蒙佳，我對你的心是那麽濃烈，如果是一團火，我早已經被燒成了灰。可是，我必須要送你走。”楊君顏俊秀的臉在月色中一覽無餘，眉宇微蹙，嗓音低沉，目光中充滿了熱烈渴望，但是又極度壓制，看得出他內心強大的痛苦和煎熬。

“蒙佳願意，如果一切變得可以，我願意。”蒙佳自從提升成為了麥卡星球上山林的保護神，一切就聽從上神的意願，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想法和內心。直到降落地球，遇見了楊君顏，蒙佳心中的止水泛起了一絲波瀾，人類的能力雖然渺小，但是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多麽好的一件事情。既然已經成為了地球人，那麽就讓自己也放縱一次。

“蒙佳。”楊君顏一聽，驚喜地叫了她一聲，将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多麽珍惜這一刻，只希望明天永遠不要來臨。楊君顏笑着，眼淚卻打濕了蒙佳的長發，他雙手怎麽也擁抱不夠她，款款地說道，“太好了，蒙佳，你心裏有我，你心裏有我的，對不對？從什麽時候開始，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楊君顏忍不住地問道。蒙佳動了一下，楊君顏趕緊放開她，同時又緊緊地盯着她，想聽聽她的話。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走進她的心裏呢？

“第一眼開始。”蒙佳回答道。她說的是心裏話，第一眼看見楊君顏，就知道這個男人對自己沒有敵意，他的目光中只有善意，讓她動容。

楊君顏一笑，拉着蒙佳的手，感激的聲音來自他的靈魂深處，說道，“謝謝你，蒙佳。我真的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時候能夠遇見你。”楊君顏的臉色複又變得深沉，說道，“如果有來生，我不會再離開你了。答應我，你一定會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

“我會的。但是我哪裏都不會去，我會一直在公子身邊。”蒙佳說的是事實，她哪裏都不會去的，會一直在楊君顏身邊。至于那些蒙古人，她完全不放在眼裏。

“不，蒙佳，你必須走，必須活着，我不能看見你有事。”楊君顏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感情，從身上取下一件挂飾，那是一個花形镂空玉佩，晶瑩剔透，溫潤如楊君顏其人一樣。

“一定要活着，到宋朝的土地上去吧，蒙佳，那裏才是我的根。”楊君顏眼含熱淚，将玉佩放到了蒙佳的手中，說道，“我如果大難不死，一定會沿路到宋朝找你，每個月的今天，你我在護城河邊等候，直到見面為止，答應我。”

蒙佳點頭看着手中的玉佩，擡頭看了看楊君顏的臉龐，如果明月有情，也一定為楊君顏的一片癡情傾倒了。蒙佳尚不懂得流淚，她還不知道人類為什麽會流淚，也不知道流淚的時候是一種什麽滋味。她緊緊地握了握玉佩，朝楊君顏點點頭。

楊君顏深情地擁着她，靠近她的臉，看着她無邪的眼神，冰清玉潔的肌膚，實在是不忍心亵渎了她的容顏，滾燙的嘴唇最終移過了蒙佳的雙唇和臉，在她的額上輕輕地吻了下去。蒙佳感覺楊君顏的心在顫抖，自己何嘗不是這樣？人類的感情，好奇怪。

楊君顏将蒙佳抱在懷裏，動情地說道，“知道嗎？現在正是紫薇花開得最濃郁清香的時候，往年我總在夜裏去嶺南樓上欣賞一番，別有意境和情趣。我多跟你一起去看看。可惜，今年已經不是好光景。瘟疫一蔓延，怕是紫薇花都已經凋零了。”

“紫薇花？”蒙佳喃喃地說道，麥卡星球上從來沒有這種花。

“對，紫薇花。在南京城，紫薇花是愛情的象征，蒙佳，我什麽時候才能夠和你去看呢？今生，還是來生？”楊君顏看着懷中的人問道，突然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我猜，你也不知道。蒙佳，這一刻甜蜜得像夢一樣，我真的不想醒過來了。”

秋露滴滴驚曉夢，放眼四方天未明；

銀河水下漫長夜，唯恐此情已盡頭；

夜空明月照郎意，俊影徘徊再流連；

從此我心現君顏，片片美景憶心田。

蒙佳的心感覺離楊君顏越來越近，就好像她從麥卡星球上的冰涼感覺到了楊君顏的溫熱一般。

“蒙佳，這一刻，只有我和你，我很幸福。”楊君顏嘴邊含着笑，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仿佛能夠永恒。

又一個黎明時分來臨。天亮是美好的，令人期待，可現在卻是殘酷的，令人絕望。楊君顏和蒙佳坐在了搖椅之上，就那麽相擁着在院子裏面度過了一晚。蒙佳睜開了眼睛，看着楊君顏還沒有醒過來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替他撫去了發梢的露水。

電光火石一般，蒙佳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經靠意念感應到的那個不詳的預兆，蒙佳的手有些顫抖。她知道，她無能為力，除了不能幹涉地球上的事情，她什麽都不能做，要不然，就算日後重回麥卡星球，也只能等待被打進苦難的深淵。

但是，為了楊君顏，她很想違背自己的心一次，就一次，哪怕是為了報答他也好。

“在想什麽呢？”楊君顏已經醒了，感覺到蒙佳的手停在了自己的臉上，楊君顏心裏一陣激動，轉頭卻看見蒙佳在出神，不禁握着她的手問道。

“離開這裏，跟我離開這裏，我想救你。”蒙佳看着楊君顏醉人的眼神，開口說道。

“蒙佳，怎麽突然說這樣的事情？知道嗎，我多想陪你到老，可是我不能抛下父親。蒙佳，你已經刻在了我眼裏，我心裏，我的靈魂裏，我愛你至深，可是，請你原諒我的選擇。”楊君顏摟緊她，滿懷愧疚地說道，“我會愛你到什麽地步，你永遠不會知道，蒙佳，活下去，即使成婚，我也不會動你。假如我不在了，找一個可靠的人，讓他代替我照顧你。”

楊君顏的熱淚溢出，濕潤了蒙佳的臉頰。蒙佳心灰意冷，楊君顏如果不願意，自己是不能夠用異能力勉強的，那樣只會破壞了自然定數的規律。

如果說自己的預兆會變成真實，那麽就如楊君顏所說，來生再見。只是這個來生，會是什麽時候呢？

都軍府上的下人一大早就忙碌起來，因為戰亂的原因，所以完顏洪清吩咐一切低調，除了簡單裝飾了一下府上跟準備必不可少的婚品，再無其他。楊君顏換上了新郎的衣服，貌比潘安宋玉，姿态高潔雅致，熠熠生輝。

他到了蒙佳的房門外，丫頭領着蒙佳慢慢走了出來，紅綢蒙着頭，體态盈盈如輕雲遮月，舉動娴淑如流風回雪，才見了五分，已經是難以言喻的美麗。

楊君顏一步步走了上去，伸手慢慢地将蒙佳的蓋頭掀開，看見她的驚國之色，在對他微笑，若朝霞初升之嬌豔，又如綠波芙蓉之清麗，明眸善睐，芳澤無加。楊君顏笑着點點頭，複又将蓋頭蓋上，牽着她的手，朝父親的大堂走去。

蒙佳跟着楊君顏的腳步，手順從地讓楊君顏牽着，感到生平第一次心痛的感覺，一種屬于人類的感覺。難道變成了人類，自己也具備了人類的一切了嗎？蒙佳心裏知道，離自己預兆的事情發生的時間越來越靠近了，自己卻力不從心。

好好珍惜每一刻吧，緣盡今生也是種幸福，雖然凄美。

在金國六太子的府上，有人在六太子完顏烈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完顏烈頓時臉色大變，将從宋朝擄來的一件貴重的瓷器一甩，應聲粉碎。

“哼，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我已經奏請了聖旨，父皇很快就會下令攻打蒙古，他完顏洪清是什麽東西，區區一個都軍府，竟然在這種國難關頭操辦婚事，安的什麽心！”完顏烈咬牙說道。

“六太子，要不要我讓人去警告一番？”部下的人說道。

“等等，這件事情還有什麽人知道？”完顏烈問道。

“回太子，應該沒有了，都軍府上操辦得非常簡單低調。臣下也是路過都軍府的時候看見下人在布置，才知道的。”部下回答說道。

“那完顏洪清可一直是老十跟老八的人，老十跟老八可一直沒少跟我作對。”完顏烈陰險地說道。

“請六太子示下，臣下要怎麽做？”部下問道。

“哼，居然縱容部下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這一次，我要看看他老八跟老十還有什麽話好說！你去，帶人到都軍府上，将完顏洪清跟那對新人抓起來，鐵證如山，我馬上就要禀告父皇，治老八跟老十的治軍不嚴之罪，锉锉他們的傲氣。”完顏烈目光歹毒。

“是，臣下這就去辦。”部下轉身馬上出去。

楊君顏拉着蒙佳，走到了父親的跟前，一起跪拜了下去，按照新人的禮節，向祖先跟父親行了大禮。

“起來吧，孩子。”完顏洪清趕緊把兩個人扶起來，已經有些老态龍鐘，眼中含着淚水，卻難掩喜悅之情。

“從今往後，你們夫妻就是一體，一定要相互扶持到老，楊家就指望你們了。”完顏洪清看着眼前的楊君顏跟蒙佳，心裏覺得最珍貴最不舍。

“父親大人。”楊君顏一語未了，喉嚨已經似火燒，哽咽起來。

完顏洪清擺了擺手，話語沉重，說道，“有生之年能夠看見你成家，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你們都準備一下吧，我已經安排了值得信任的人，只要城門一開，你們就馬上出去。”

“父親大人，怎麽可以．．．”楊君顏失聲說道。

“我累了，難得高興，讓我好好休息一下，回去吧。記住為父的話，照做吧。”完顏洪清說完，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他們。

楊君顏強忍住心中的悲痛，拜了一拜，跟蒙佳走了出去。剛剛走出門口，忽然聽見下人來報，參軍處派了許多人，正氣勢洶洶地從門外闖進來，楊君顏大驚，下意識抓緊了蒙佳的手，問道，“如此突然，所為何事？”

“小的不知道，只問将軍和公子、少夫人在哪裏。”下人慌慌張張地回答。

楊君顏正在納悶，父親完顏洪清已經從屋子裏面走了出來，平靜地說道，“你們先回去，這件事情由我來應付。”

楊君顏還來不及說話，就聽見了一個高亢威武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六太子有令，一個都不許走。”

說話間一個健壯颀長的壯年男子已經大步走了進來，一刻都沒有停留，對完顏洪清行了一個軍禮，說道，“奉六太子的命令，都軍府上在大敵當前之時公然操辦婚事，有違金兵的風氣和顏面，實屬藐視軍規和有悖軍士操守，遂将将軍以及這對新人拿下，送進宮中，請皇上定罪。”

“六太子有話，請當面跟臣下說。你一個個區區參軍，還沒有資格抓我。”完顏洪清淡淡地說道。

“完顏洪清，我敬你一聲将軍，還跟你解釋那麽多，是給你面子。不過是卑賤的宋人之後，別以為做了金朝的奴隸，你就能夠膽大妄為。”參軍态度極其惡劣地說道。

“說的好，多謝參軍還提醒我是宋人之後，是不是想讓皇上親口跟你說說，提拔我這個宋人之後是為什麽？”完顏洪清絲毫沒有變色，鎮定地說道。

“你竟然敢威脅我？完顏洪清。”參軍斜着滿臉橫肉，猙獰地說道。

“不敢，參軍如果高擡貴手，我感激不盡。此事與他人無關，我随參軍走一趟。君顏，你們先下去。”完顏洪清吩咐道。

“父親大人。”楊君顏意外地看着父親，緊張又擔心。

“一個都別想走，抓不到人，我是不會回去複命的。”參軍上前幾步，強硬地說道。

“君顏，沒有聽見父親的話嗎？回去。”完顏洪清提高了聲音。

完顏洪清突然推了楊君顏一把，楊君顏一個下意識退步，拉着蒙佳的手也順勢将她拖了一步。參軍馬上抓住了蒙佳的手，兇狠地說道，“再不停下，可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面了。”

“放開她。”楊君顏看見參軍抓着蒙佳雪白的手腕，厲聲喝道。

“一個連軍銜都沒有的人，竟然也敢命令我。”參軍怒視着楊君顏，惡狠狠地說道。

“我再說一遍，放開她。”楊君顏走到了參軍的面前。

“君顏，別亂來。”完顏洪清心裏咯噔一下，就過去扯住了楊君顏。可是已經晚了，楊君顏已經抓上了參軍的手，完顏洪清在撕扯的過程中護子心切，将參軍抓出了鮮血。

這下徹底将猛獸惹惱了。參軍抽出随身攜帶的長劍，眼看就要朝完顏洪清刺去，楊君顏一看，來不及多想，馬上撲了過去，擋在了父親身上，頭腦一片空白。

那一劍正中要害，楊君顏最後拼着力氣看了一眼身旁的父親，甚至沒能最後看見蒙佳一眼，就那麽永遠地倒在了地上，斷了呼吸。所有人都驚呆了。

完顏洪清撕心裂肺的的哭聲傳遍了整個都軍府上，下人們都驚吓成了一團。參軍一看，已經闖下了大禍，心裏也萬分害怕，哆嗦了一下，退後了兩步，就想要走出都軍府上。

蒙佳聽着眼前的一切動靜，慢慢地伸手掀開了蓋頭，她的眼中終于有了淚水，有了人類才有的淚水，那是一種痛苦的感覺，一種無比煎熬的滋味，她真切地感受到。

自己感應到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預兆中的事情終于發生了。蒙佳早已經感應到了楊君顏的危險，可是為什麽他不肯跟自己走？

夜空明月照郎意，俊影徘徊又流連；

從此我心現君顏，片片美景憶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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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多麽纏綿動人的畫面，在這一刻都已經成為了絕唱。

蒙佳的眼神一閃，參軍在衆目睽睽之下突然倒下，動彈不得。士兵上前一摸，早已經沒有了氣息，赫然大驚，一個個連滾帶爬離開了都軍府。

蒙佳意念一動，時間在這一刻靜止。蒙佳慢慢地走到了楊君顏身邊，伸手抱住了他，眼淚貼着他的臉滑落，顫聲說道，“為什麽不跟我一起走？從此只剩下我一個人，你曾經說過的來生，在何時何地？”

楊君顏的魂魄深深地看了一眼蒙佳，被勾魂使者強行帶到了陰間。閻王仔細翻看着生死簿，說道，“這個人是誤送了性命，還有六十年的陽壽未盡。太大意了，你們晚到一步，他是不必死的。”

勾魂使者一聽，說道，“當時他已經沒有氣息，我以為．．．請問閻王，如何辦？”

“已經勾到這裏的魂魄，斷沒有再馬上送回去的道理。他既然陽壽未盡，那就将他投到輪回道中重生。但是，今生所有的記憶，全部都要抹掉。”

“是，閻王。”勾魂使者一聽，馬上上前抓着楊君顏的魂魄就要走。

“不，我不要。閻王，我不能失去今生的記憶，我要記得父親跟蒙佳，我不能忘記他們。”楊君顏的魂魄大聲地叫道。

“這是定數，誰都無法逾越。去吧。”閻王一揮手。

勾魂使者一抓，楊君顏的魂魄發現到了奈何橋邊。勾魂使者端過了一碗濃濃的孟婆湯，說道，“喝下去，你才能夠重生，這是唯一的出路。除非你願意在這裏。”

楊君顏還來不及反應，勾魂使者将滿滿一大碗用遺忘熬成的湯水給他猛然灌了下去。勾魂使者在後面推了他一把，說道，“走過奈何橋，穿過彼岸花的火照之路，一直往前，你就可以重生了，千萬記住不要回頭。”

楊君顏的魂魄一下空虛，喝了孟婆湯，沒有了任何生前的回憶，他變得非常從容，目光平靜，按照勾魂使者的指引，一步步地朝前方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