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加個微信

晁弈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他睡得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還被頂上的吊燈晃了下眼睛,緩了半分鐘才下床,用冷水沖了沖臉。

沖完又雙手撐在洗手臺上發愣,腦子裏一片空白。

睡懵了。晁弈想。

直到肚子開始抗議,晁弈才開始思考吃點什麽。

算了随便逛逛。

晁弈甩幹手上的水,拿了手機拔了房卡就往外走,腦子裏也不知道想吃什麽,直到瞅見了一個路邊的冰粉攤才停了下來。

現在已經是三月了,不算冷,但也稱不上熱,冰粉鋪子前門可羅雀,店主大概也知道這不是個吃冰粉的時候,食材備得也少。

但好在晁弈吃冰粉只吃那幾樣——

“老板,來一份——”

“來一碗冰粉,加玫瑰、火龍果,還要一包花生碎。”

晁弈的話被堵在了喉嚨裏。

他怎麽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

晁弈扭頭看去,正巧跟謝書秋的眼神碰上,對方見他朝自己看過來,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個禮貌地打過招呼。

晁弈睡得發蒙的腦袋被三月的風一吹也醒了,睡前那點不痛快也被埋在了被窩裏,沒理由再沖人為着那點烏龍甩臉色,晁弈也朝謝書秋點了點頭,然後扭頭說:“來一碗冰粉,加玫瑰、火龍果,還要一包花生碎。”

老板手上掂着小勺子,正往裏擱花生碎,聞言放下了勺:“就剩一份花生碎了。”

晁弈:“......”

他就知道今日不宜出門!

晁弈憤憤地看了謝書秋一眼,有氣無力地說:“那就——”

“那就分一下吧,給我半份就行。”謝書秋說。

“不用。”晁弈覺得這行為有點摳搜,他也不是沒花生碎就不能吃了。

謝書秋說:“冰粉沒花生碎不好吃。”

老板的小勺拿起又放下,眼神在兩人中間轉來轉去,幹脆放下謝書秋那碗冰粉,先去做晁弈那份。

晁弈嘗試着腦補了一下沒有花生碎的冰粉,确實,少了點香味,他掙紮了一下,沖人點點頭:“謝了。”

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麽結束了,但那聲“沒事”卻一直沒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伸過來的一只手。

晁弈看着那個綠油油的微信二維碼,遞了個疑惑的眼神給謝書秋。

“可以加個微信嗎?”謝書秋問。

晁弈一瞬間腦子裏閃過很多念頭。

自己剛分手,且因此對愛情的保質期不抱任何美好而不切實際的幻想。

謝書秋今年35了,比他大五歲。

要微信這種事不應該是二十郎當歲的小年輕幹的嗎?

他是個瞎子。

衣冠禽獸!

大街上買個冰粉都能跟人看對眼!

風流!風流啊!

......

晁弈的念頭剛轉到為清杭大學額腕痛惜,感嘆當今社會世風日下,堂堂35歲的教授在路邊随便要人微信,謝書秋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第一次要人微信,可能有些冒昧,但我只是想認識認識,可以嗎?”

一句話把晁弈的念頭撇的幹幹淨淨,他看着那個綠色的界面,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一方面他剛從一段關系裏解脫,別說準沒準備開始下一段,他甚至腦子裏渾渾噩噩的都是想着愛情的真谛——雖然說這麽想有點太過懷春,但他也是真覺得愛情就是多巴胺一瞬間的刺激,沒有長久,只會來越來少。

他和林岸一直同居着沒結婚,說不清是哪步出了錯,但兩人愣是戀愛三年,同居兩年,沒一人開口提過結婚的事,七年之癢過了半,該有的熟悉磨合全都走過了,可就是差了點什麽。

婚姻的殿堂沒來得及步入,同居帶來的雞零狗碎的事卻把晁弈的感情消耗了個幹幹淨淨,他每天待家裏碼字,看着林岸上班,又看着林岸下班,盯着洗衣機的衣服,又要燃着竈臺,一畝三分地,一百來平的房子耗盡了他對愛情所有的向往。

太平淡了,最初的心悸已經變成了比鐘擺還穩定的脈搏,甚至有時候,兩人一整天一句話都沒說,各幹各的,連個眼神對視都沒有,比他媽室友還室友。

甚至連書粉都問他:“你的小說怎麽都走劇情了,感情呢?為什麽沒有甜甜的愛情了?”

晁弈無法解釋。

謝書秋見人一直沒說話,手也開始往回縮:“抱歉,冒昧了。”

大拇指正要按滅屏幕,晁弈的手突然搭了過來:“好。”

晁弈掃了碼,發了驗證消息,又付了錢,跟謝書秋道完別,提溜着自己的冰粉往回走。

再試試吧。晁弈看着屏幕上多出的那個小紅點,心裏想。再試試。

--

到了酒店,謝書秋的消息率先發了過來:“你好,謝書秋。”

謝書秋微信頭像是一本書,不是那種網圖,像是自己拍的,挺ins風,有股文藝勁,都說文人相輕,但晁弈見了也不覺得人裝,只覺得挺有內涵的,跟本人一樣,溫吞。

晁弈回了過去:“你好,晁弈。”

自我介紹完,晁弈就沒話說了,按理說這話應該就到這兒了,接不出下一茬,晁弈也覺得謝書秋沒什麽能開口的點,兩人都不認識呢。

沒想到謝書秋的消息來的還挺快。

【謝書秋】:你是作家?

晁弈拿水杯喝了口水,慢悠悠打了個“是”。

【謝書秋】:今天講座上那個是你嗎。

晁弈那口水一滴沒落,全給了地板。

這就是老師的辨人本領嗎?好厲害!

晁弈氣笑了,我不就山,山還偏要大踏步來就我?

他飛快打下一行字。

【落子一弈】:謝教授也記得這個烏龍?我撓個頭被當作舉手,畢業七年重返校園生活哈哈哈。

如果能夠文字轉語音,最後那三個字不念“hahaha”,念“gun ba ni”。

【謝書秋】:......抱歉。

晁弈沒回。

等了半晌,謝書秋也沒再發新消息過來,晁弈以為這就結束了,剛放下手機,微信又“叮咚”一聲。

【謝書秋】:我後天也要去清杭,我可以參加你的簽售會嗎?算是當面賠罪。

晁弈已經無心探究自己的朋友圈究竟洩露了多少隐私,他內心掙紮了一下,回了句——

“當然,給你留張內場票。”

【謝書秋】:謝謝,一定到場。

為着這個承諾,晁弈給文姐打了個電話。

“晁哥。”文姐聲音聽起來挺遠,“餓了?”

晁弈問:“在忙?”

文姐說:“沒,打游戲呢,怎麽?”

晁弈說:“麻煩你這兩天抽個時間,跟後天清杭那邊溝通一下,簽售會內場票一號給我留一下,就當是我自己買了。”

文姐沒問給誰,她能給晁弈做七年助理,靠的不僅是業務能力,更靠自覺的距離,不該的問的一句不問,就應了句“好的”。

晁弈想了想,又說:“讓他們方便的話把票圖拍給我吧,他大概不方便去拿,到時候囑咐下,他憑圖入場。”

文姐說:“好的。”

第二天下午,晁弈坐在去清杭的高鐵上,收到了文姐發過來的圖。

晁弈轉發給了謝書秋,又附了句:“明天下午一點半,杭城市中心新華書店,拿圖入場。”

謝書秋回消息已經很快:“好,明天見。”

“明天見。”

晁弈回了消息,剛想放下手機看書,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還是林岸。

晁弈按了接聽鍵。

“晁弈,你終于接電話了。”林岸聲音聽起來挺激動,“我剛下一臺手術,想着試試打一——”

晁弈打斷了他的話:“有事嗎?”

林岸的聲音明顯地低下去:“沒......沒事就不能打了嗎?”

“不能。”晁弈很幹脆,分手了就沒有藕斷絲連的,拉拉扯扯不像話,“沒事我挂了。”

林岸說:“別!等下!那個,你是今天回清杭嗎?”

晁弈沒說話。

林岸又說:“能見一面嗎?我今天不用值班......”

晁弈嘆了口氣:“林岸,我們那天說的很清楚了,我對你真的沒有感覺了,那種生活讓我覺得很沒勁你知道嗎?就跟光喝粥不吃菜一樣,沒味兒,咱倆都三十了,及時止損吧林岸,你得找個跟你一樣忙的,不能找我這樣的,我太閑了,咱倆生活不同步。”

這是晁弈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原因,他和林岸為着今天家裏沒醋了吵,為着深淺色衣服混一塊兒洗吵,為着很多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歸根到底是他們生活太不同步了。

林岸是醫生,忙,忙的有時候能兩天不回家,晁弈呢,自由工作者,待在家都閑出屁了。

剛開始還有愛,林岸困的眼皮都睜不開了也要趕回家陪晁弈,晁弈也時不時探個班,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放的手,這弦一松,就容易磨着愛,慢慢的,再深再濃再熱烈的感情也架不住水滴石穿。

想起兩人最後的吵架,晁弈擰了擰眉心。

“東西收走了嗎?”晁弈問。

林岸支支吾吾:“沒來得及......”

晁弈也不廢話了:“盡快吧。”

林岸自己是有房子的,他們同居的這間是晁弈的房子,前看後看都沒什麽可顧忌的,晁弈趕人趕得一點都不含糊。

挂了電話,那股想象中該有的煩悶倒是沒湧上來,晁弈把手機放一邊,自顧自的繼續低頭看書。

他習慣一個人坐高鐵,文姐也知道他這個習慣,買的都是一等票,但自己跟着幾個站姐坐在了車廂頭,晁弈一人坐車廂尾。

接了這個電話,晁弈到感謝起自己的這個習慣了,接電話都不用避着人,舉目都是不認識的,沒負擔。

下了高鐵,晁弈跟文姐她們彙了合。他沒回家去住,一來是沒這個習慣,往年開簽售會也都是跟着工作人員一塊兒住酒店的,不想搞特殊;二來是簽售會當天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他得保護保護隐私;三來是......晁弈不想見着林岸。

他覺得林岸就該是印象裏那個天之驕子就挺好的,他實在不想再見一次那卑微樣,讓人看着覺得驚詫又難以忍受。

想到這,晁弈又給林岸發了個條消息:“我簽售會還有一星期結束了,在此之前就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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