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不要以為洩露訓練賽視頻是小事。”
FA訓練基地的會議室中,聯盟負責賽事監督的兩名調查人員面對着黃予洋,語氣十分嚴肅:“違反競技公平性條例,不是罰點錢那麽簡單。如果有什麽想告訴我們,我建議趁早。”
“沒做過的事我怎麽承認?訓練賽錄像不是我洩露的,”黃予洋面無表情地對調查人員說,“調查我都配合,別的沒什麽要說的。”
Meko和丁偉一起坐在調查人員身旁。
早晨通知榮則後,Meko第一時間報告了聯盟。
聯盟對此類事件一向重視,兩個小時不到,調查人員就趕到了FA的基地。由于錄像确實來自黃予洋第一視角錄制,他們決定先讓技術人員對黃予洋在基地的電腦進行檢查,并對隊內其他隊員進行排查。
調查人員和Meko聊了聊,直接約談了黃予洋。
Meko看黃予洋,心情頗為複雜。他征得了調查人員的同意,和俱樂部實際上的資方榮則保持着通話,确保榮則能聽見現場調查的內容。
榮則近日和黃予洋的關系似乎不差,Meko不确定榮則對這件事的态度。不過從情感上講,Meko不認為黃予洋會洩露這段錄像。
首先,夏季常規的版本偏重輸出,黃予洋和印樂是隊裏訓練戰術的中心,他沒有洩露的動機;其次,如果黃予洋會為了錢做這種事,他當初就不會拒絕試訓邀請留在WBG。
訓練賽視頻流出的消息不胫而走,看過視頻的人也不在少數。
到Meko和調查人員一起進會議室為止,新媒體部已經收到了很多來自粉絲的質問和投訴。Meko有些懷疑這事和競賽博彩有關,因為據他了解,自黃予洋入隊以來,單FA夏季常規賽就新開了不少盤口。
但訓練賽觀賽人員很少,Meko想不到自己隊內的可能人選。
談話陷入僵局,會議室沉默了半分鐘,忽然有人敲了敲會議室的門。
Meko走過去打開了,是聯盟派來的技術人員。
“電腦上有一個被删除的視頻錄制軟件,”技術人員說,“具體删除時間無法确定,應該是前天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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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像中的隊內訓練賽是前天中午打的,時長一個多小時。
“這個軟件你有印象嗎?”調查人員問他。
Meko看向黃予洋,黃予洋怔了怔,也看了看Meko,有些迷惘地說:“……我不知道。”
“經理,”調查人員問Meko,“訓練室有監控嗎?”
“有,”Meko回答,“頂上裝了三個,不過不一定能拍到隊員的屏幕。”
“可以調出最近三天的錄像嗎?”
Meko給李蓓打了個電話,讓她去拷錄像。
調查人員又問了黃予洋幾個問題,兩人出去和總部通了個電話,最後回到會議室,告知他們:“黃予洋的電腦我們要帶回去檢查。調查結果出來以前,他都不能參加比賽。”
Meko心中一沉。黃予洋仍然沒什麽表情,沒有辯解也沒有反駁。
“但開賽只剩兩天了,”Meko向調查人員求情,“調查時間方面能不能……”
“我們也想越快越好。”其中一人回答。
送聯盟的人離開後,Meko回到了會議室,黃予洋還坐着沒出去。
Meko想了想,對他說:“予洋,要不你今天先回宿舍休息吧。”
黃予洋“嗯”了一聲,問Meko:“經理,我的外設他們拿走了嗎?”
“拿走了。”Meko看着黃予洋,也有些于心不忍。
黃予洋這些天的拼命,戰隊每個人都看在眼裏。誠然,電競選手天賦努力缺一不可,但在最有天賦的選手裏,黃予洋也絕對屬于第一梯隊的努力。
Meko在FA迎來送走了許多選手,也曾為黃予洋拒絕自己的試訓邀請惱怒,但相處近二十天後,他只剩下對黃予洋的努力白費的擔憂。
好在黃予洋看上去比Meko平靜。他對Meko說了句“那我先回去了”,站起來,推開會議室的門,走了出去。
這天是陰天,空氣裏仍留有昨日的餘熱,讓人覺得很悶。
走回宿舍的路上,黃予洋想起自己離開WBG的那天,也是在一間會議室裏,他被迫接受安排,而後一切遽變。
路很近,黃予洋走得有點累。
手機不斷震動着,都是朋友、以前的隊友給他發來的消息,他不敢打開看,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回複,最後把通知關了。
上午近十一點,宿舍阿姨在做飯,廚房裏飯菜的香味飄到進門的玄關。
黃予洋要上樓,恰好碰到端菜出來的阿姨,他打了個招呼。
“予洋?”阿姨有些驚訝地把涼拌雞絲放在桌上,“怎麽這麽早啊。”
“有點事先回來了。”黃予洋沖她笑了笑,而後走上了樓。
黃予洋一大早就被經理叫起來,覺睡得不長,回到房裏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覺得頭有點痛。他不想看手機,又不知道該幹什麽,後仰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很隐約的樓下隊友們回來吃飯的聲音。他不是很餓,也不想下樓吃飯,不想見到隊友,覺得恥辱、迷茫,也很難受。
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去面對又一場從天而降的、無法掌控的災禍。
餘光裏手機屏又亮起來,黃予洋看也沒看就把手機翻轉,讓屏幕朝下,而後拿枕頭捂住了自己的臉。
就這麽臉上蓋着枕頭躺了一會兒,黃予洋聽見有人敲自己的房門。
他把枕頭拿開,坐起來,瞪着門,不知道要不要去開,門又被敲響了,他便還是下床走過去,恰好聽見榮則的聲音。
“黃予洋,”榮則說,“睡着了嗎。”
黃予洋猶豫片刻,說:“沒有。”
“我能進來嗎?”榮則問他。
黃予洋站在門邊,過了片刻,才開了門。門外只有榮則一個人。榮則的手自然地垂着,拿着手機。
榮則進了房間,起先沒說什麽,在他房裏的椅子上坐下來,問他:“打你電話怎麽不接?”
“沒看手機,”黃予洋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解釋,“不敢看。”
榮則問他“為什麽”,黃予洋想了一會兒,看了看榮則。
以前黃予洋在屏幕上看見榮則,不知是選手攝像頭有濾鏡,還是別的什麽影響,那時的榮則看起來總是十分溫柔,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
但與榮則面對面後,黃予洋常常覺得他并不是一個很關心別人的人。至少他的表情并算不上柔和,交談時也在禮貌中帶有疏遠。
此刻的榮則同樣如此,明明是坐着,以仰視的角度,微擡起頭看黃予洋,卻讓黃予洋覺得自己正被俯視。
雖然不是會讓黃予洋感到不快的那種俯視。
“視頻是你錄的嗎?”榮則和黃予洋對視着,突然問。
黃予洋說“不是”,榮則便又問:“不是你為什麽不敢看。”
黃予洋頓了頓,說:“我不知道怎麽回。”
榮則沉默了,黃予洋過了一會兒,說:“也不知道怎麽見你們,怕你們不相信我。電腦都被拆走了。”
黃予洋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拖鞋,忽然有些任性也很徒勞地問榮則:“那你相信我嗎?”
等了一會兒,榮則都沒說話。
黃予洋是明白的,自己的問題不太禮貌,問榮則這個沒什麽意義,但同時也很委屈。
過了一會兒,他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扯開了話題:“你們上午訓練賽誰打的狙啊?”
“有我打得好嗎?”他問,“贏得多輸得多啊?”
“二隊提的嗎,安啓明還是莊欄啊,”黃予洋忍不住地說,“你不知道吧,安啓明在次級聯賽被老子來回吊打——”
“黃予洋。”榮則打斷了他。
黃予洋更委屈了,又很喪氣,他擡頭盯着榮則,難受得眼睛都發酸。但他又想他是大人了,絕對不可以在別人面前哭。
所以他裝作潇灑,裝得像個真正的大人一樣,問榮則:“幹嘛,你不信啊。”
“不是。”榮則否認了。頓了頓,他又叫黃予洋名字。
“別擔心,”他簡短地對黃予洋說,“沒事。我知道不是你。”
黃予洋看着榮則,很想流眼淚,又不能跑,便靠近榮則。榮則沒有躲,他俯下身抱住了榮則。
榮則身上比黃予洋冷,很高大,抱起來讓黃予洋覺得可靠。黃予洋閉緊眼睛,把臉壓在榮則肩膀上。榮則還是沒推開他。
“操,好難受啊……”黃予洋咬着牙齒,又松開,朝榮則抱怨,“又他媽不是我。”
最後眼淚好像還是從黃予洋眼睛裏湧了出來,把榮則的T恤弄濕了。
黃予洋覺得丢人,又控制不住,很輕地罵自己“我好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