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FA的夏季賽大名單是在開賽前第十天中午十二點公布的,當時黃予洋正和隊友們吃飯。
這天恰好升溫,陽光大得晃眼。餐廳的窗簾被樊雨澤放了下來,光從百葉的縫隙間透進來。
夏安福邊吃飯邊刷手機,突然擡頭說:“好消息!我們大名單發了,有我!”
“……哦,”樊雨澤湊過去看了一眼,“你怎麽又在刷這個論壇。”
“開賽就不刷了,”夏安福吃着飯,含混不清地說,“春天一開賽全是罵的。”
黃予洋吃完飯,打開微博看了一眼。
大名單上只放了五個首發選手,沒放替補,是FA一貫的風格。
這次的評論區沒精選,黃予洋拉下去,不知新媒體部是不是有人删過,前排的評論中,期待黃予洋表現的人的比罵的多。
黃予洋轉發了大名單,加了個努力的表情。這是他轉會後的發的第一條微博。
轉發完,黃予洋沒看評論,逛了會兒首頁,一刷新,發現榮則轉發了自己的微博。
榮則沒在轉發裏發言,只是單純轉發戰隊新的夏季賽大名單。黃予洋轉頭看了看榮則,榮則低頭在看手機,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黃予洋點開了榮則的評論區,前幾條熱評都在罵黃予洋的微博ID。
離開WBG的時候,黃予洋把自己的微博名改回了YOMVP1,沒帶上新戰隊的前綴,後來也一直忘了改。
黃予洋想了想,修改了資料,把FA加入到了名稱中去,去榮則評論裏回了條“對不起”。
這幾天,游戲官方發布了新的版本,推出兩個新英雄,也公布了夏季賽禁用的兩名英雄,分別是樊雨澤擅長的胡裏吉和輔助英雄維序者。
FA的訓練賽和複盤會都排得很滿,還抽空要和二隊打新版本戰術磨合,從早上十點睜眼起床,吃飯開複盤會,到晚上十一點結束訓練賽,再接着打RANK到淩晨,黃予洋幾乎沒有任何的個人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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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飛也似的過去,黃予洋與隊友們的配合愈發默契,每天晚上和榮則固定雙排,不過榮則沒再開過直播。
根據夏安福所說,黃予洋和榮則撞到正在直播的主播時,對局時常會被錄下來,發到論壇和微博。
還有人在夏安福常看的論壇發了專門的視頻整理貼,分析FA的新版本戰術、預測夏季賽成績,還讨論黃予洋在隊內的地位。
夏安福熱衷于深夜在群裏發他覺得好笑的帖子的鏈接,黃予洋潛心游戲,基本沒怎麽點開過。印樂和助教Icy比較八卦,有時會看,和夏安福一起讨論幾句。
随着比賽臨近,隊內氛圍有了少許改變,每個人似乎都變得有些緊張。
夏安福在吃飯時刷論壇的頻率越來越高,樊雨澤戴上了他媽媽給他寄來的在普陀山求的項鏈,印樂表面上看不出來,宿舍房間裏已經貼滿輸出位英雄海報,每天睡前參拜。
而黃予洋在訓練室待得越來越晚。
黃予洋一直以為榮則是全隊心态最好的人,因為他看起來永遠波瀾不驚。
直到賽前三天的淩晨兩點,打排位排隊的時候,榮則睡着了。
當時隊友已經回宿舍,他們排進了一局群星戰艦,黃予洋看榮則一直沒選英雄,喊了他幾聲,他都沒有回應。黃予洋摘下耳機,走到榮則電腦旁看,發現榮則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榮則臉埋在右手手肘裏,胳膊把鼠标抵出了鼠标墊,左手還搭在鍵盤上。
“榮哥。”黃予洋很輕地推了推榮則的肩膀,榮則驚醒了,擡起頭看黃予洋,耳機滑了下來,掉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榮則眼下有些缺覺引起的發青,眼神還不是很清晰,問黃予洋:“開了嗎?”
他轉頭去看屏幕,迅速選了一個維序者,意識到這是比賽禁用英雄,又換成了港灣。
黃予洋走回自己位置,進入了游戲,在小隊語音裏問榮則:“榮哥,你昨天沒睡好?”
榮則起先沒說話,推了對方一個據點,他對黃予洋說:“這幾天睡得都不大好。”
黃予洋一面在戰艦裏繞後,一面問他“為什麽啊”。
榮則的操作還是很精準,在黃予洋中槍的一瞬間便給出了治療,但語音中的聲音帶着疲乏:“不知道。”
“這把打完我們回去吧。”黃予洋跳上一個集裝箱,瞄準入口。
榮則好像猶豫了一下,對黃予洋說了“好”。
回到宿舍,榮則洗漱了躺在床上,關了燈,睡意如同前幾天一樣,随着燈光消散了。
前幾個賽季開賽前,他也會焦灼,但并不會失眠。他覺得自己睡不好覺,是因為這可能确實是他在IPFL的最後一個賽季了。
傍晚榮則運動完,接到了他姐姐的電話,約他一起吃頓午飯。
榮則推脫忙着訓練,說最近沒空,榮馨便又提醒了他。
“你二十三歲了,還想玩幾年,”她對他說,“我對游戲不關心,不過也知道你那個隊每年聲勢不小,打得不怎麽樣。”
“上大學,找個姑娘定下來,回公司幫忙,你沒有一件願意做,”她說,“任性也有個限度吧,說好的四年,你最好不要給我拖時間。
“上個月是不是還鬧了什麽醜聞,我在你那裏有內線,跟我說花很多錢買了個人去坐板凳。”
榮則想說自己沒有,但他知道榮馨不會聽,所以沒開口。
“你從小就那麽聰明,怎麽玩了這個游戲變得這麽死心眼,”她頓了頓,沒有說更多難聽的話,“你花自己的錢,我管不到你,但是四年是你自己答應我的。”
“我知道。”榮則說。
榮馨不再多言,挂了電話。
榮則躺着,忽然想了想自己很久沒想過的,在FA的第一年,想那些他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的,帶着新鮮感的一往無前的勝利。
他幾乎忘記自信的感覺了,回憶裏的振奮和歡呼都變成水霧,而失敗後的落寞,像山體滑坡,死死把期待往下拖。
榮則有時候想,可能榮馨是對的,但有時也覺得或許下一把比賽能贏——具體來說,是在最近幾天打訓練賽、以及和隊裏某個人雙排的時候。
發了一會兒呆,榮則的手機突然震了震,有人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他拿起手機看,隊裏某個人問他:“睡着了嗎?”
榮則回複他沒有,黃予洋的通話撥了過來。榮則接了,黃予洋問他:“怎麽還沒睡着。”
“這可不行,”黃予洋的聲音很脆,笑嘻嘻地說,“開賽前睡不好怎麽行。”
榮則從曹何籌直播錄屏裏熟悉這個聲音的時候,沒想過有一天會被聲音的主人教育。
“那怎麽辦。”他問黃予洋。
黃予洋不聰明,一下被榮則問住了,在那頭支支吾吾。
榮則聽得好笑,對黃予洋說:“想贏所以睡不着。”
黃予洋大概還是不知道怎麽回應,“啊”了一聲。
兩人沉默着,但氣氛并不尴尬,靜了一小會兒,榮則也不知為什麽,很平靜地告訴黃予洋:“今年是我最後一年了。”
“……啊,”黃予洋的語氣有些訝異,“我還以為你簽了五年。”
“四年。”榮則對他坦白。
“那也不能說是最後一年,”黃予洋說着,大概誤會了什麽,突然開始替榮則想辦法,“續約或者去別的隊伍呢?”
榮則感覺自己笑了笑,沒有解釋,和黃予洋開玩笑:“二十三歲了,也沒別的隊要我了吧,得找個班上。”
“……”黃予洋沉默了,過了幾秒,說,“對不起。”
“我說笑的,沒怪你。”榮則簡單地說。
“——那個,榮哥,要不我給你數羊吧,”黃予洋生硬地轉換話題,“數着就睡着了。”
榮則被他逗笑了:“你幾歲啊黃予洋。”
“真的有用,”黃予洋強調,“小時候我奶奶這樣幫我數。”
榮則沒拒絕他,睜眼看着一片黑的房間,黃予洋等了片刻,自顧自數了起來。榮則聽着有趣,沒有開口打斷。黃予洋數了二十七只羊,自己睡着了。
黃予洋的呼吸聲很綿長,像催眠的白噪聲,榮則拿着手機聽了一會兒,把手機開了外放,放在床頭,意識也恍惚起來。
他睡了一個很好的覺,但不是很長。
早晨八點多,榮則被電話吵醒了。
“老板,”經理Meko的聲音有些慌張,“我們和二隊訓練戰術視頻被洩露了,現在外網有好幾個渠道在賣。”
榮則立刻清醒了過來,又聽Meko在那頭說:“我還沒弄到原視頻,但是有人說是黃予洋的第一視角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