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榮則在下午三點回到基地,趕上了安排在四點的訓練賽。
回來的飛機上,他斷斷續續睡了兩個小時,身體有些疲倦,但精神不差。
抵達基地時,經理、教練正和隊友們在會議室開會。榮則他敲門進去,看見安啓明也坐在裏面,在印樂身旁,黃予洋常坐的位置。
他穿着白色的T恤,手肘支在會議桌上,衣着和姿勢都與黃予洋相似,不過安啓明個子很小,讓人不會錯認。
見榮則進門,他有些緊張似的坐直了。
“這麽快就回來了?”Meko驚詫道,“你昨晚睡了麽?”
“不是有訓練賽嗎。”榮則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好吧,”Meko嘆了口氣,“我剛說完黃予洋回不來打比賽的事,大家都理解。”
“洋王不在我們也得給他贏個二比零,”樊雨澤插嘴,“可不能讓他擔心。”
由于安啓明是臨時拉上來打的,教練為了照顧他,重新仔細分析了針對VO的戰術,也給安啓明和印樂布置了練配合的任務。
回到訓練室,離訓練賽開始還有些時間,安啓明和印樂先雙排了一把。
安啓明坐在原來龐治的位置上,就在榮則旁邊。
排隊間隙,他沒練槍,轉着椅子靠到榮則旁邊,叫榮則:“榮哥,我會努力的。”
榮則對他笑了笑,說“加油”,安啓明便很受鼓勵似的轉了回去。
這場訓練賽,他們打一支上游韓國戰隊,由于延遲問題暫停了幾次,安啓明的發揮差強人意,比第一場比賽強多了。
其他人的發揮很好,打了一小時,FA都占上風。
Advertisement
只是對方選手好像發現了黃予洋的缺席,結束訓練賽,互相發了GG後,有一名輸出選手在頻道裏問YOMVP1去哪了。
榮則沒來得及打字,印樂便用有些支離破碎的英語說YOMVP1有事。
對方問YOMVP1還會回來嗎,樊雨澤搶答“會”,加了好幾個感嘆號。
晚上的訓練賽在八點,榮則吃了晚餐,打算先上樓睡睡。
回到房間,他先喂了金魚。
黃予洋送給他的小金魚歡快地在浴缸裏游來游去,紅色半透明尾巴在水中飄動,金魚吃掉了魚糧,鱗片在柔和的燈下閃着漂亮的光。
榮則躺在床裏,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沒做夢,七點半被鬧鐘叫醒,看見黃予洋六點鐘給他發的消息。
黃予洋拍了一個看起來有點舊的相框,相框裏有張泛黃的單人照片。
照片裏的小男孩坐在亂糟糟的床中央,笑得很高興。
“放在我奶奶床頭櫃上。”黃予洋給榮則發。
榮則沒太經過思考地回複黃予洋:“奶奶很愛你。”
回完後他有些自我否定地想,他并不清楚此類愛意的樣貌,并沒有下結論的立場。
榮則在床邊坐了幾分鐘,徹底清醒後,收到了黃予洋的消息,黃予洋說“嗯”。
榮則下了樓,往基地走。
今天天氣晴了,綠化帶裏傳出陣陣蟬鳴。月亮挂在天上,看不清星星。
走到訓練室門口,榮則看了一眼手機,恰好看到一條新消息,他點開看,是黃予洋發的,黃予洋說“我想奶奶”。
只有四個字的短句,不應被解讀到大量情緒,可榮則感到黃予洋是難過的。榮則站在訓練室門口,認真地打了字,問黃予洋“你在幹什麽”。
黃予洋沒有回他,可能是去忙了。
晚上的訓練賽,FA對戰CLG,曹何籌一上來就發現了FA的人員調整。
開始比賽的倒計時裏,曹何籌私信了榮則,問:“榮哥,他下場不上嗎?”
榮則回了“是”,曹何籌說“唉”。看起來已經知曉了黃予洋的情況。
安啓明打得和下午差不多,沒有太多明星發揮,中規中矩,還算穩定,面對壓力,操作也沒變形。非要形容的話,大概是打VO夠用的水平。
他們後天就要飛往VO的主場,這麽短的磨合時間,也不能要求更多。
訓練賽結束後,榮則找安啓明雙排了幾把,熟悉安啓明的操作習慣,第二把撞到了莫瑞在對面,不過兩人沒有互動。
十點多,黃予洋回了他的消息。
“剛送走來吃素酒的親戚,”黃予洋說,“收拾東西守夜。”
“明天下葬。”他又說。
榮則想了想,又發了一次:“節哀。”
黃予洋說“謝謝”。
昨天到今天的睡眠太少,十二點過半,榮則便關了電腦,回到宿舍。
隊友都還在訓練室,宿舍裏只有他一個人。走到三樓,榮則在黃予洋房門口的走廊上駐足。
分開一天,榮則已經有些想念黃予洋,但靠近無人的房間有失禮貌,榮則只是站着看了片刻。
回房洗了澡,Meko給榮則打了電話,說他已經給黃予洋發過消息了,黃予洋回了“謝謝”,又說有些擔心Bunny的發揮。
榮則知道Meko的意思,Meko覺得四天的假期,足夠黃予洋整理悲傷上戰場了,但榮則裝作沒聽懂。
挂下電話,榮則翻看了黃予洋今天發給他的照片和信息,忍不住猜測自己對于黃予洋來說算是什麽。
最後認為自己可能是一個能夠讓黃予洋傾訴難過、能夠依賴的可靠朋友,或者隊友。
正想着,聊天框對面的人突然發來新的信息。
黃予洋對榮則說“經理給我發了消息,讓我待過頭七”,“我朋友說看到你今天和Bunny排”。
榮則不知道該怎麽回複,給黃予洋打了個電話,黃予洋接了,榮則聽見那頭有念佛經和敲木魚的聲音。
“怎麽了,”黃予洋問他,“有事嗎?”
榮則沒回答他的問題,坐在床上,看着離自己有些遠的小魚缸,說:“你在守夜?”
“嗯,就我一個了,”黃予洋告訴榮則,“我讓他們都去睡了。昨天都是他們守的,也累了。”
榮則沉默片刻,說:“莫瑞跟你說看到我和安啓明雙排?”
黃予洋“嗯”了一聲,說“我知道的,我現在狀态确實是不太好,和TYG那天我是打得很拉,戰隊擔心我都理解”,他不停頓地說話,“前幾天正好看了Bunny比賽,他進步挺大的”,“VO好打”。
“黃予洋,”榮則打斷了他,“戰隊給你放假,不是讓你擔心這些。”
黃予洋安靜了,過了一會兒說“哦”,“可是不想這些我不知道能想什麽”。
“總覺得,”他頓了頓,低聲說,“我總覺得是假的。”
“靈堂裏只有一個陶罐頭,跟假的一樣,別人也都不在。晚上樓下好他媽冷……我要是知道這麽冷以前肯定好好帶鑰匙,不老給她打電話叫她晚上給我等個門……我肯定早點從網吧回來。”
“榮則,”他說,“我好想奶奶。”
黃予洋聲音的結尾還沒有鼻音,但慢慢的,他的呼吸變得不再平穩了,榮則聽到壓抑的、顫抖着的喘息。
如果可以,榮則想抱他。如果昨天沒走,留在黃予洋身邊。
但留下不正常,會讓黃予洋以及他的家人尴尬和奇怪,因此榮則只在電話這頭安靜地陪伴了他很久。
FA并未在訓練賽裏掩蓋過安啓明代替黃予洋上場的情況,網上很快流出了小道消息,也出現了許多猜測和讨論。
訓練賽時,安啓明很努力,出發去D市的前一天,戰隊突然收到了來自聯盟的問詢。
聯盟說收到了針對安啓明的舉報,在上個月的一次排位中,安啓明被人錄到消極比賽,聯盟也将舉報人的錄像發給了FA。
舉報錄像中,在一局排位游戲過半時,安啓明的隊友先在公頻裏摳英文,說安啓明玩的菜,打不準就別來排輸出,安啓明雖然沒有回複和對方互碰,卻開始挂機,四處逛街,不打傷害,最後輸了這場比賽。
根據聯盟的規則,消極比賽需要作出禁賽處罰,聯盟的人員對FA強調,至少下一場對戰VO的比賽,安啓明無法上場。
經理立刻把安啓明從訓練室叫出來,一通詢問,安啓明承認了自己在排位時挂機。
“我當時是……”安啓明想為自己辯解,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
教練Meko把隊員們召集起來,宣布了這個壞消息。
會議室一片寂靜,半晌,印樂“操”了一聲。
“打排位挂機,”他忍不住似的罵,“他是覺得沒人會發現嗎?”
樊雨澤也面無表情地罵了一句。
Meko看了榮則一眼,嘴唇動了動。
“這怎麽辦……”夏安福說。
“……”Meko頓了一下,問教練,“二隊的莊欄你覺得怎麽樣……”
“莊欄比不上安啓明吧,”印樂拿着手機,不知在發什麽消息,聞言低頭出聲,“而且他和我英雄池重合很大,容易變成突破口。”
丁哥同意印樂的觀點:“确實。”
Meko站在門口,表情極為難看,訓練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忽然間,Meko的電話突然震了起來。
他皺着眉拿出手機,似乎本打算掐掉,看見來電人的名字,突然愣了愣,接起了電話,瞥了榮則一眼,把手機放下來,按了外放,才道:“予洋,怎麽了?”
“經理,”黃予洋說,“印樂跟我說了Bunny的事”。
“要是打算讓莊欄打的話,不然還是我來吧。”
他的聲音很冷靜,也很堅定,仿佛跟這幾天每晚和榮則通電話、說睡不着的那個黃予洋是兩個人:“我在FA拿錢打游戲的,不是什麽脆弱小公主,就算狀态不夠好,也不至于拉到要上莊欄的程度。”
“你要是覺得行,我現在從家裏出發,”他簡單地說,“直接去D市跟你們回合。”
Meko看着手機,很罕見地沒看榮則征求意見,過了幾秒,對黃予洋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