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車裏不知怎麽靜了一會兒。
司機說“小夥子,快到了,怎麽付錢”,黃予洋才對榮則說“沒別的想搭檔的輔助”,然後告訴司機“軟件上付”。
下了車,黃予洋站在路邊找了一會兒,找到了網吧的指向牌,回頭對榮則說:“那邊進去二樓。”
他站在D市街頭的夜風裏,手垂在腿側,右手抓着手機。
行人從他身邊經過,他唯獨看着榮則,似乎完全沒把車上最後的對話當一回事,一幅率性妄為的模樣,讓榮則想到他們才交握過的手。
黃予洋和榮則的行為各像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的延伸,黃予洋無心地替榮則做了一番沒什麽用的按摩,榮則鬼迷心竅,意志力不足,沒能拒絕。
往上二樓的扶梯走過去時,榮則接到了他姐的電話,他看了看身旁的黃予洋,接了起來。
他姐的聲音有些微顫,說“你什麽時候回來”,“剛談完,沒談攏”。
“他要什麽?”榮則問她。
“財産平分。”
“……”
她低聲說:“我沒忍住,拿包打了他頭讓他滾出去……還好點點和念念都不在。後來被律師說了,說我太沖動。”
榮則短暫地笑了笑,身旁黃予洋忽然轉頭看了他。
扶梯到頂了,榮則跟黃予洋一起走到網吧前臺。
“我後天早上回來。”榮則告訴她。
“那你什麽時候能回公司?”她說,“你答應我的,越快越好,別反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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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則沉默了,她又說:“榮則,姐姐現在只有你了。”
黃予洋幫榮則拿了他慣用的外設,服務員帶他們去黃予洋開的小包裏。榮則挂了電話,有些走神。
今天上午,榮則在宿舍理行李,接到了榮馨的電話。她嗓音異常沙啞,問榮則在哪,有沒有空見一面,不會太久。
榮則直覺不對,趕到榮馨發他的好友家的地址敲開門,見榮馨抱着抱枕,坐在沙發上哭着對他說:“你姐夫出軌了。我要離婚。”
榮馨素來性格堅強,即便父母過世時,她也只在風塵仆仆趕來,見到躺在病床上的榮則時掉了幾滴眼淚,而後便雷厲風行地籌辦葬禮事宜,退學回家,無怨無悔地接過家業。
這是十多年來榮則第一次看見她哭。
榮則姐夫叫向修明,出身平凡,做過榮馨的高中學弟,原是公司人力資源部的中層,和榮馨在工作相處中感情升溫,結成連理,生了兩個十分可愛的孩子。
向修明對榮馨可謂言聽計從,他很顧家、愛孩子,是衆人眼中可靠的好男人,婚後身居公司高位,應酬仍能推就推,唯二的愛好就是打籃球和陪家人。
“是他的初戀,”榮馨流着眼淚說,“離婚了來投奔他,他就把她養在公司旁邊的小區,已經半年了。”
“昨天點點拿他手機,他正好收到消息,被點點念出來了,”她咬緊了牙,“還挺謹慎的,設了消息不提醒,備注李總……大概沒想到點點識了這麽多字還每個消息都點吧。”
她眼淚糊了滿臉,榮則扯了紙巾幫她擦,輕拍她的背,問他:“點點和念念現在在哪?”
“還在睡,”她就着榮則的手擦眼淚,指了指樓上,“我把阿姨帶來了。”
榮則看見她臉上沒卸幹淨的妝和淚痕,低聲說:“找好律師了嗎?”
“找了。”她靠在榮則身上,榮則摟着她的肩膀,才發現原來他姐姐這麽瘦。
“我給了他那麽多股份,”她聲音顫抖着,罵了向修明一句髒話,“我要他一分不剩吐出來。”
“榮則,”她突然擡起頭,榮則看見他姐姐盛滿眼淚的眼睛,心便又猛地一沉“你能不能回來幫我啊?”
“公司太大了,”她對榮則露出從未展露過的無助和脆弱,“……我一個人撐不下去。”
榮則沒有馬上說話,榮馨等了一會兒,推了他一下,把臉埋進手裏,埋怨:“這種時候了,你怎麽也不願意幫我……你心裏就只有你那個游戲……”
這時候,樓梯上傳來動靜,榮馨小兒子念念大喊“媽媽”“媽媽”,跑下樓梯,身後跟着阿姨。
“別讓他過來!”榮馨急促地擡起頭,紅着眼對阿姨吼了一聲。
念念被她吓到了,停在樓梯口,被阿姨急匆匆抱了起來,往樓上去了。
客廳安靜了,榮馨緩了片刻,又抽了張紙,擦了擦眼淚,又說“算了,你去打你的游戲吧,反正我一個人這麽多年——”
“姐,”榮則打斷了她,過了幾秒,聽見自己說,“我會來幫你的。”
他說:“我會陪你的,你放心。”
她呆呆看着榮則,泛紅的眼睛閉起來,重新靠回榮則肩膀上,“嗯”了一聲。
榮則走出門的時候恰好收到了黃予洋上車去機場的消息。
他回到基地,接着理他的衣服,他衣櫃裏挂着的大部分是FA的戰隊服,從羽絨服到T恤,鞋櫃有FA的聯名定制鞋。
買席位組建FA三年多,榮則大部分時間都穿他們,懶得也不想去買別的衣服。
他每天都過得單一但充實,他愛IPF這個游戲,從早晨起床到晚上睡覺,都在想贏。成年後談論夢想總顯得幼稚,令人感到難以啓齒,但榮則的夢想是贏,是拿哪怕一次的冠軍。
和隊友們一起去D市的路上,榮則卻沒有過多的心情起伏,反而平靜地在腦海裏把有希望買到的他覺得不錯的輔助位選手想了一遍。
轉會窗還沒開,但FA二隊的沈正初是他認為很有潛力的一名輔助。
坐在前往機場的車裏,榮則想,如果不夠合适,或許可以在賽季結束後考慮WBG的FUNTO。
FUNTO和黃予洋配合默契,不需磨合。
過了安檢,在候機廳,榮則買了一杯咖啡,又想到CLG曹何籌。打法很像榮則,比FUNTO更多明星球,和黃予洋是朋友,或許更适合現在的FA。
只是不知道打完夏季賽,印樂、樊雨澤和夏安福會不會想走。
黃予洋會不會想走。
開始登機,榮則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想到前些天他看次級聯賽,看見的新人輔助JUNBOOM。
天賦很高,但聽隊內語音,性格有些暴躁,不知道會不會和黃予洋吵架。當然也可能和黃予洋關系很好——如果黃予洋還留在FA的話。
在D市的網吧,榮則看黃予洋幫自己裝外設。
“你覺得沈正初怎麽樣?”榮則問黃予洋,“你看過二隊比賽嗎?”
黃予洋擡頭,榮則發覺黃予洋皺了皺眉頭:“看是看過,沒什麽印象。”
“他打得還可以,”榮則對黃予洋說,“轉會期有幾支隊伍聯系過他,但他不大想去。”
“什麽意思啊?”黃予洋裝完外設,沒什麽表情地問榮則。
他眼睛很大,但看起來确實有些不高興,坦蕩地、理直氣壯地直視榮則。黃予洋仿佛沒有秘密,內心像透明的,與榮則全然相反。
“沈正初打好不好關我什麽事,”黃予洋問,語氣中帶着不悅,甚至有些躁急,“戰隊要把我流放二隊啊?”
“——我就要跟你一起打,別的我一個都不要。”黃予洋像很任性似的對榮則說,而後去自己的電腦前坐下了,裝他自己的外設。
黃予洋是理想化的,因為黃予洋很自信,黃予洋的現實是其他人的理想。
榮馨是榮則的現實,榮則認為,家庭是現實。IPF是避難所。榮則沉默地打開電腦。而黃予洋是近在咫尺,愛情是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