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美人之怒
是夜,顧長風依舊坐在燈下翻閱後漢書,房門輕響,有人閃身進來。
是千影。
距上次他吩咐千影去辦那件事已經兩日了。
千影先對他行了個禮,再是低聲的道:“公子吩咐的事屬下已經飛鴿傳書令人去辦。但屬下剛收到消息,他們正要按照公子的吩咐行事,卻發現有人先行一步在大公子的屋中留有此事的證據。若不出意外,秦城主明日就該收到此消息。”
顧長風握着書卷的手略略一頓,很快的便又翻過了一頁,淡淡的道:“知道了。”
千影躬身又行了個禮,正要退下,顧長風清清淡淡的聲音卻又傳來:“記住,下次不要叫秦城主,叫夫人。”
千影躬身:“是。”
房門又是吱呀一聲輕響,千影閃身退出,又快速的将門從外帶起。
但門縫中還是逸進來了一絲夜風,桌上燭火跳躍,書卷上灰墨色字跡也跟着跳躍。
顧長風随手将書卷放下,忽而一笑:“卻沒看出,這麽快就行動了。”
也好。如此,更能将自己從這件事中完全撇清。
如千影所料,隔日清晨,秦桑就手握着一根細小的竹筒快步來書房找秦寶鏡。
秦寶鏡正端坐案後提筆書寫。秦桑躬身雙手将竹筒遞上:“城主。觀雲莊探子飛鴿急書。”
秦寶鏡打開手邊的一本賬本,頭也不擡的道:“念。”
秦桑回了聲是,低頭從竹筒中抽出一卷棉紙,打開快速的掃了一遍,面色大變。
“城,城主,”她擡頭望了秦寶鏡一眼,遲遲疑疑的道:“探子回報,在顧長策房中隐秘處發現紅顏醉一瓶,另有五年前他親筆書寫的與暗羅門之人的信件往來。信件中的內容是,內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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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麽?”秦寶鏡忽然擡頭,右手猛然握緊。
“是顧長策囑咐暗羅門之人對大公子下毒,務必,務必取大公子性命。”
咔嚓一聲響,是秦寶鏡手中的青竹紫毫齊齊斷為兩截。
秦桑心中大驚,忙道:“城主三思。按照常理來說,顧長策又怎會将自己與暗羅門的信件特地留下,等他日引人發覺?屬下覺得此事內中定有隐情。”
秦寶鏡腦中須臾已經轉過無數以往模糊的影像,前因後果一想,此事已經推斷出了個大致的輪廓。
她猛然将手中的兩截斷筆齊齊擲出。斷筆穿透窗紙,紮入屋外長廊朱柱,入木幾分,猶自震動不停。
撐着桌案站起,接過秦桑遞過來的那卷棉紙,越握越緊,她冷聲的道:“有隐情又如何?重要的是五年前我大哥中毒之事是否真的與他有關。如若此事真是他所為,拼盡性命不要,我秦寶鏡也必然要他血債血償。”
話落,她從案後走出,繞過秦桑,疾步向外就走。
秦桑追出了門,可只見秦寶鏡的身影在拐角處消失。她只急得直跺腳,可又不知該如何做。急切之間,拉住旁邊走過的一名侍衛,忙問道:“二小姐在哪裏?速将她找來。”
那侍衛躬身行了個禮,擡頭回道:“二小姐她剛剛出府了,說是去找一個朋友,要晚間方回。”
秦桑聞言,更是急得團團轉了。城主平生最大的弱點就是過于重視親人。大公子之死若真是顧長策所為,依照城主的性子,未必不會傾盡全城之力手刃顧長策。但此事一來實在蹊跷之極,中間未必沒有隐情,二來現今的江湖局面,也實在不宜與觀雲莊正面為敵。
此事定然不能通知老夫人,當下之計也只能通知二小姐,盼望着城主盛怒之下能聽得進二小姐之言。
只是二小姐她偏生最近又日日不在府中。
一片急切中,秦桑忽然想起那日韓奇香讓她查的事情來。她心中一喜,忙對面前的那侍衛道:“快,快,清風客棧,去将二小姐叫回來。就說城主出事了,讓她速速回來。”
侍衛見她口氣嚴厲,忙躬身行了個禮,答了聲是,然後轉身快步的就出了府門。
秦桑這才松了口氣,又轉身急急的朝着方才秦寶鏡消失的方向而去。
顧長風正在屋內提筆書寫大婚請帖。唇角蘊笑,一筆一劃,尤其認真。他的随身侍從千影侍立一旁。
房門忽然砰的一聲,被人從外大力擊開。
他擡頭一望,見秦寶鏡正面罩寒霜,疾步走了進來。
唇角的笑意尚未消褪,顧長風笑的溫和:“寶鏡?你來的正好,來看看,這是你我大婚即将遍發武林同道的婚貼,你來對對看,要請的人是否還有遺漏?”
秦寶鏡不答,只是手一揚,将手中緊握着的那卷棉紙扔到了桌上。
棉紙已然有些褶皺,顧長風左手兩指輕夾着棉紙上端,右手拈着下端,緩緩的展了開來。
紙上不過寥寥兩行小字,一眼即可掃遍。但顧長風似乎看的很慢,許久都不見他擡頭。
秦寶鏡心中縱然再急,但面上依舊未有波動,反而是靜靜的看着他,似是在等。等一個結果。
她不信,以顧長風的能力,以他手中握有觀雲莊絕大部分的勢力,他會不知道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末了,顧長風緩緩的擡起頭來,面上一片平靜。
秦寶鏡袖中的雙手抖了一下,她緊緊的盯着他,冷聲的問道:“你早就知道?”
看着他面上的神情,她已經不需要再問此事是真是假了。
顧長風點頭。
“何時知道?”秦寶鏡面上之色雖仍未改,但聲音聽起來已有一絲顫抖,袖中雙手更是緊握。
顧長風很平靜的回答:“五年之前。你大哥出事之後我便知道了。”
秦寶鏡忽然一掌劈出。顧長風身後的千影立即身子便有了動作,正要接下那一掌,但顧長風比他出手更快,暗中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往後一甩。
千影望他一眼,見他正淩厲的一眼掃了過來,無奈之下只好領命垂手退後。
電光火石間,秦寶鏡的一掌已到,結結實實的擊在顧長風的胸前。他悶哼一聲,生生的将喉間湧起的腥甜咽了下去。
秦寶鏡面上先前一直僞裝的淡漠已然完全退卻,轉而換上的是滿面的怒色。她手指着顧長風便怒道:“原來你早就知道,原來五年前你便已知曉。那為什麽,為什麽要一直瞞着我?枉我大哥慘死,枉我父親自此一蹶不振跟随我大哥而去,随後我母親也是哀痛而去。不過半年之間,我便痛失三位世間至親之人。你可知道,這是種什麽樣的感受,啊?”
秦寶鏡的眼中已有淚水,但她一直強忍着不讓淚水落下,她看着顧長風,忽而又笑道:“自然,像你這樣,即便泰山崩于前,你面上都不會稍稍變色。這世間所有之事于你而言,不過天際之雲,東流之水,又有什麽,能讓你這淡薄內斂的顧二公子傷心?我心中的痛,你斷然是不會理解半分。不然,五年前在你知道是何人對我大哥下毒之後就該告訴我。即便那時你在承州,我在洛陽,不便相告。那五年之後呢?五年之後的今日,你我可是先同在承州,再同在洛安,難道也不便相告?還枉費你一直都對我做了一副情深的樣子出來,難道你就是這般對我情深的?”
随之又一拳擊在桌上,桌子應聲而裂,其上的大紅請帖随同墨硯散落一地。
但這桌子本為極堅硬的花梨木所制,加之秦寶鏡正是盛怒之中,這一拳用了全力,故她的右手現今正有血跡蔓延。
顧長風眸中掠過痛惜之色,忙來拉她的右手,但秦寶鏡心中恨極,一把将他的手甩開,更是又後退兩步,離他更遠些。
顧長風呆呆的望着自己被她甩開的手,再看看她強忍未落的淚水,心中之痛實在無法言明。
他忽然開口道:“如若五年前我告知你此事,你會如何做?如若先前在承州,或者現今在洛安,我告知你此事,你又會如何做?”
秦寶鏡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之色:“傾我無雙城全力,必手刃傷害我至親之人。”
“即便他是顧長策?”
秦寶鏡自然知道他此話是何意,但她依然答的毫不遲疑:“對我至親之人下手,無論他是誰,我都毫不手軟。”
顧長風心中略略舒适了些,轉而柔聲的道:“可你也知道,現今的江湖,雖然表面一片平靜,內裏實則暗潮湧動。先前的天鷹堡之事,你已知。這次的事情,你道會是誰所做?我不認為他會特地的留有當年下毒害你大哥之事的證據,以等今日被你發覺。再者,為何早不被你發覺,晚不被你發覺,偏偏是現今江湖局面如此微妙的時機被你發覺?”
秦寶鏡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不論這信件是他自己所留還是他人故意所放,也不論是何時被我發覺此事,我只知道,是他指使他人下毒殺害我大哥,那我便要他血債血償。”
顧長風只好再問:“以現今無雙城之力,對觀雲莊,你有多少勝算?”
秦寶鏡望了他一眼。顧長風會意,忙道:“觀雲莊雖然是我父親留下的基業,但你我現今為夫妻,你和無雙城即是我要保護的地方,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
秦寶鏡聞聽此言,心中安定不少。她心中暗暗的籌謀了一下,這才擡頭道:“七八分的把握。”
其實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如若加上你的運籌帷幄和你手中握有的那兩支羽衛,已然是十足十的把握。
作者有話要說: